第二十一回 秋試春闈雙得意 嚶鳴蘿施兩隨心
話說黃天印雖在船中,停泊避風嶼內,卻有自備的行寓,蓋造的亦甚體面。當日正坐堂工議事,聽說襲美差人齎信,-面傳來人人見,即一面走下堂來。見了任阿七,急急問道:「世子身體可好?」任阿七道:「世子被擒到府,周帥相待甚優。親解其縛,送到公館,用好飲食奉養兩日。有位褚師爺,向世子說「了一席話,世子要受了他的職,不敢自專。特齎表來,請大王的示下。」天印道:「廷掄果如此待世子好麼?」任阿七道:「小人如何敢說謊?;」天印聽說襲美得所,心中甚喜。即取家書看了,大約是說:與其海上為寇,不如朝裡做官。就著周帥肯為昭雪,不可失此機宜等浯。
天印看罷,躊躇不決。便將這書遞與鄭猶龍瞧。猶龍看完,說道:「據末將意見,此時欲戰不可,欲退又恐世子吃虧,但不知周帥主意云何。得一人到城中窺其虛實,或藉此得受招安,亦是我們出身一著。」天印道:「如此甚好。此事非先生親往不可。」猶龍便備了禮物,齎了天印謝啟,並寄襲美的回書,帶四五人,駕快船,便向溫州來。
城門口問了備細,稟知經略,著中軍袁秉義持了令箭,才放他進城。領到府門,袁中軍繳了令,方傳鄭猶龍人見。猶龍走至堂前,只得下跪叩見,廷掄吩咐:「起來廠設座側首坐下。問及來意,猶龍遂道:「本願歸附,但恐失勢,或不能自全,則進退便無據了。大帥恩待推誠,故敢直陳其隱。」廷掄道:「這卻怪汝不得。待我一面奏聞,如蒙聖恩寬宥,則汝等皆得叨列名位。即我此番招徠,亦不虛負。而汝等更生向化,豈不較海嶼負固,別有人間?」鄭猶龍聞言大悅。周經略便派袁中軍領他去見襲美。
當日即拜發折子,內說:「海寇黃天印,畏威戴德,情願投誠。可否仰邀聖恩,網開一面,寬其負隅之罪,予以自新。授伊等參、游職銜,量移內地,則解其兵勢,即可除彼異謀。兵不必備,餉不必籌,而邊海自臻寧謐。臣未敢擅便,仰乞睿鑒。謹奏請旨。」此折由驛差官馳奏。
鄭猶龍見了襲美,章服華麗,居食鮮美。咸感廷掄恩遇,便對周經略說道:.「大帥如此恩度,猶龍雖海上愚頑,寧不知感?待我回去,力勸我主。俟聖旨果容悔過,即刻投誠,再無異念。」廷掄道:「我自盡其在我。汝去甚好,再聽我信。如聖上必欲剿滅,則汝等亦當善自為謀。汝就去罷。」當即給了許多幣帛荷包等物,以答其禮。猶龍欣喜而去,報知天印,亦甚銜戴。
不數日,折子批回,廷掄拜接了折子,打開折匣一看,上奉著硃批道:「天印昂隅海嶼,屢擾邊民,罪不應赦。但好生之德,不忍置之度外。姑著照所請行。欽此。」
廷掄接了此旨,即用檄文飭知天印,並著襲美又寫信,叫他內附。嶼中又經猶龍力勸,那黃天印丙決意歸降。定期先著猶龍進城回明,方才親自縛了,銜土投誠。廷掄出城,受了降。親解其縛,與之並馬同逆城來,使其子襲美相見。父子抱頭大哭,亦甚可傷。廷掄當即大排筵宴,從厚相待。另備公館與住。遂又拜發折子,具奏說:「海寇盡降,天印等量賞何職,以安其心。現在邊疆寧靜,應否班師,並候聖裁。」等語。此折雖發,尚未奉旨,只得聽候。不煩冗敘。
卻說芝哥兒靜處讀書,以應秋試。六月間,蔡念典點了福建副主考,賈蘭點了湖北正主考。門上貼了「迴避」,即時出京去了。七月初,梅御史這年高興,考差點了河南副主考。芝哥兒在監錄科,高高取了。八月初間,閔師爺同蘇又卿坐車到府,替買卷子,看寫卷面,親自投遞。取了卷票回來。王夫人。寶釵替他備下號簾,油綿的雨簾,高麗油紙遮頂。叫焙茗備置考籃、小棕帚,雕空折腿的板凳、銀炭、銅銚等物。又備沒面小毛狼皮褥一床,細絨薄氈一件,桌面小辦氈一條,卷袋、蠟袋、鐵錘、鐵鉗、大小釘子、壁燈、蠟台,應用各事。薛姨太太送吃食之物最多。閔師爺送了茶腿二隻,板鴨四個,細茶食四斤,頂好八寶菜二罐。周侯爺,梅夫人處皆送食物。蘇又卿送了下場水筆十枝,墨一笏。董姑爺送了柏油燭四斤,銀炭八斤,及別樣點心數匣,火腿二隻。周巧姑爺送了香碧稻米二包,各樣小菜二盒。其餘親友皆有饋送。王夫人備了人參二大枝,用荷包裝了,替芝哥兒帶上。又備了龍眼膏一塊。凡食用之物,無不備具籃內。賈政、賈珍、賈璉各坐了車,同閔師爺及諸門客、周巧姑爺、薛虎哥兒皆送芝哥兒進場。
初八日黎明,到了貢院,看了牌,在西門第四牌上。點了名,領根照人簽,此處就不容上前了。芝哥兒接過行李、考籃,看籃上拴二百京錢,重叫焙茗繫緊。辭了賈政及眾人,挎著考籃,解開懷,用帶束住,背了行李,拿根籤就到搜檢磚門邊來。賈璉充著小京官,就擠上去一看,只見芝哥兒到了磚門,放下籃子,有兩個外班的人,便從頭搜了一遍,又將籃內看完,坐褥也搜了。就扶著芝哥兒說:「搜檢過。」進磚門,到頭門搜檢,就看不見了。賈璉退出,稟了賈政,遂各坐車回去。
再說芝哥兒領了卷子,看一看,用藍布包好,裝在卷袋。歸了號,要號板,叫號軍打掃號房,掛油頂,釘號簾,一切齊備。歸號歇了歇,將錢賞了號軍。銀炭、銅銚交給他,就叫他煮粥吃了。在號門口站了站,看見各號紛紛,皆是求名之輩,心下一忖。即看自己,忽又笑了。
天色漸晚,又吃了頓飯,坐在號房,不覺睡了。忽夢見一位真人,領著多少仙吏仙將,在各號房有插紅旗的,有插黑旗的,獨自己號房上插了一面黃旗,就過去了。趕上後面隨從一問,說是敷文真人。
驀然驚醒,天已三鼓。自己沉心內鏡,又睡一睡。號軍就送題紙,芝哥兒接了題紙,看了頭題。號軍要來點燭,芝哥兒說:「不用。」就靜坐著,一想這題蘊,透徹無遺,定了腹稿。日初後,吃過粥,研墨舒紙,一揮而就。又細細改竄一回,就做第二藝。日將落,三篇脫稿。詩題《賦得蛾子時》,得時字,五言八韻。天未二鼓,八韻俱成,謄在紙上。慮油污卷,將卷裝在袋內,掛在牆上。重將三篇文稿取」出,復加意推敲一番,十分得意。歇了一個更次,天將亮,叫號軍洗手淨臉,熱好人參吃了。將捲取出,把文章謄了草,將真用心寫了,一字不錯。才把詩稿錄草謄真。那天才未正,吃個點心,喝鍾茶,把詩文又仔細看了一遍,裝在卷袋。把筆墨收起,所剩食物給了號軍。其餘二場應用,皆細細裝入籃內。用帶把行李捆好,出了號甬,到至公堂左首交卷,就煩收卷官看了。規矩不錯,領了照出簽,便隨眾出龍門。
焙茗、林天錫早已看見,接了行李、考籃。賈璉、閔師爺、薛虎哥兒皆一齊上前接著。出了磚門,董姑爺、周巧姑爺迎著,連說:「得意」,便問:「題目可應手好做?」芝哥兒說道:「不覺難。有個草稿,到家請教大家。」說著話,各上了車。閔師爺獨自同芝哥兒一輛車坐著,便將作意細細問了,又讀了前八行。閔師爺大喜道:「這科再無人出其右矣。」說著,就到了家。
賈政正在書房等候,芝哥兒請了安,賈政便問:「文章可有草稿?」芝哥兒說:「帶來了。」賈政叫取出,同董姑爺及諸位發過的看,決其得失。芝哥兒便到後邊瞧王夫人、寶釵及各位長輩。薛姨太太亦等著見了,問了問場中事,大家歡喜。將預備接場的飯菜叫芝哥兒吃了,就去歇息,好進二場。焙茗等替裝籃子。進了二場,接著三場。這五道策,更條晰。頭場文稿,董姑爺看了贊好。周巧姑爺游夏莫贊,惟閔師爺看了又看,說道:「這等的見解,氣體及詞彩,置在第二席想是再不能的。老先生預備喜酒,晚輩先喝一鍾。」賈政大喜,即叫備酒。大家吃了一個更次才散。
芝哥兒三場已畢,房考閱了首薦,大主考亦擊案相賞。其詩有兩聯更警:「兼旬擎易舉,一簣力難虧。層累功由漸,紛營念不移。」純用虛描,尤為超脫,擬以為元。因是南皿卷子,不便作解,遂中了第二名南元。
到了揭曉這日,閔師爺約了周巧姑爺、薛尚義、賈璉,半夜間就到府前看榜。到五鼓後,榜亭到了,吹手奏著樂,監,臨同地方官趕開閒人,就席棚上張掛起了。看榜的人勢湧擠,賈璉擠上去,便看見:「第二名賈茂,江南江寧府上元縣附貢生,習《書經》。」心中大喜,擠出來告訴眾人,叫焙茗回府,飛馬報喜。那知焙茗到大門時,在門口送錄條已早報了。賈政大喜,賞了酒飯,又賞了五十兩銀子。報子謝賞而去。王夫人、寶釵舉家皆喜。芝哥兒替賈政、王夫人、寶釵及各長輩磕了頭,忙忙到午門,隨眾謝恩,見座師、房師,吃鹿鳴宴。只到下午方回家來。那時賀客盈門,榮府又向各親戚差人報喜,忙了幾日。芝哥兒謝房師,拜座師,會同年,刻齒錄,辦硃卷。只到十月底,方才得閒。
那知芝哥兒隨緣度去,他卻全不在意。與史湘雲時常談論。到精奧處,便至忘了飲食。閔師爺見芝哥兒中了,且中的甚高。入冬後,賈蘭回京銷差。梅御史也來了。蔡念典卻放了廣西學政,曹紫庭差滿,連端木楷、李雲龍一同進京。知芝哥兒中了,梅御史另送賀禮,大家又吃了幾席酒。
早已臘盡春回,遠近赴禮闈的皆陸續到齊。二月初,在禮部買了卷子,彼此互送些下場食物。到了初八黎明,點名搜檢,領卷歸號,也與鄉試規模相似。芝哥兒拿著考籃、行李,來到宇字號,眷面印著「宇字貳拾叁號」.才要進號,只見閔師爺接著笑道:「好呀!老世兄。也在這宇字號嗎?」原來閔師爺是宇字貳拾壹號,忙叫號軍接了考籃、行李,掃號掛簾。安排未定,忽見端木楷同虎哥兒一齊走進宇字號來,芝哥兒連忙招呼。二人一見大喜。端木楷在宇字十號,薛尚義在宇字四十號。各在本號收拾好了,大家就湊到芝哥兒這號來,坐著說話,較場外十分親熱。各把菜蔬拿來,間坐吃粥吃飯,直到二更以後,方各歸號稍歇。
五更將近,閔師爺早起來點燭,候接題紙,看芝哥兒卻未點蠟,不便叫他。一刻間,題紙發下,各號軍分頭送去。芝哥兒早起靜坐,接題紙看了。頭題是「巍巍磅其有成功也」一節。芝哥兒將題中「也」字細味了一番,覺文章與成功不可板對,而題神仍找足「德無能名」上,方為得神。再說兩「其」字,筆筆切定,「堯」字不落陳言,便用遙對局,中間做一小樞鈕,從成功全體中折出文章,以赴題之口脗。主意已定,正要落筆,只見閔師爺同虎哥兒掀開號簾,說:「題旨認清了不曾?」芝哥兒把號簾掛起,讓他二位號板上坐了,自家坐在板凳上。還未答言,端木楷也走來,說道:「好難題目。這個題誰不有幾句體面話,,怎能出色?我竟想不出了。」閔師爺道:「我也如此說,何不大家參證一參證?」芝哥兒說:「時光甚迫,閒談無益。各就己見,脫了稿,再一斟酌。今科做伙同年,方不負同在此號。我非自.以為是,此題總要切定「堯」字落想,筆筆放清題位,找足上節「德無能名」意,便不至有題面而無題神了.諸先生再酌之。」大家說一聲「是」,就各回去作。
芝哥兒凝思藐慮,午前頭題就有了稿,費工夫又改竄一個時辰,便做第二題。申初時,也脫了草。閔師爺拿頭題文稿來,請芝哥兒改削。芝哥兒看了一遍,說:「氣體醇正,詞義光昌。先生這科穩中了。但人手領脈再靈,則前列矣。」閔師爺也看了芝哥兒頭篇,似截非截,似對非對。中用一鈕,化板為活,與自己認題立局,迥不相同。又一時領會不清他的做意,不好贊,亦不好說壞。只得做商酌的語道:「此題老世兄如何不對發呢?」芝哥兒說:「一時興到,工拙不計。求先生替我斟酌。」閔師爺道:「咱倆筆墨不一樣,我也竟不知何伯何仲了?」正說著,端木楷也送文稿,同虎哥兒走來。大家一看,他三人文境相彷彿,皆與芝哥兒意見不相合。芝哥兒用筆轉替虎哥兒改了二小鄙,中後也換了數處詞句。端木楷的文,人手也改了數句。因是場中文,皆不肯勸芝哥兒另做。遂各回號做文。
那天將起更,芝哥兒三藝皆完。詩題是《賦得行不由徑得心字,五言八韻。約近二鼓,便做完了。閔師爺將第二與第三篇文稿拿來,給芝哥兒瞧。掀開號簾,見他舉著詩稿沉思,便說道:」好快呀!連詩都脫稿了。」芝哥兒讓進號來坐下,他便將詩微吟道:
捷得誇千古,率由慎士林。
其旋昭素履,無愧矢初心。
境若迂而坦,機寧巧以深,
任他材鬻異,凜我度惟金。
不改周行示,何居曲徑尋。
氣凌蛟可奪,識迥璧堪沉。
仰止高山重,尊聞跬步欽。
非公期弗至,空谷景來音。
閔師爺道:「這詩可謂絕唱了。」又看了一遍,道:「這金韻與沉韻,直令我百思不到。」便將文稿與芝哥兒看,芝哥兒說:「好!可與首藝相稱。這科必定高發。但三藝後幅微弱,再振則前列矣。」閔師爺道:「我實在無餘勇可賈,求老世兄替我振一振。」芝哥兒辭不過,就替他將後二比充了充,又替他做了反收一段。思議警拔,」詞旨炳煥。閔師爺讀了,得此一收,便覺通篇起色。謝了又謝,才拿了文稿回去。詩得了主意,交四鼓時通有稿了,心中甚喜。來瞧芝哥兒誰知他已息燭睡了。就到端木楷那邊一看,他正低頭做第三藝哩。
閔師爺就往薛尚義這邊來,恰懊薛尚義正持著茶杯喝茶,連忙讓坐,說:「先生的佳作通完了嗎?」閔師爺道:「才打出草,還珠定哩。世兄先生可全脫稿了?」薛尚義道:「詩未有做。此題太板,直難於下筆。先生尊制何不領教,一暢我機。」閔師爺道:「我只押韻而已,何足言詩?令表兄一首,真是佳制。你該瞧瞧,便有依傍了。況世兄所創文稿,也該求令表兄改削,自有益處。他比咱們高著多哩。你想頭題,咱們見解,相去不遠。他卻中間安了一鈕,我總懂不過來,又不好十分勸他改,想必此題原不該平放,是咱們的見識低的原故罷。」虎哥兒說:「我也如此想。再他替我改了數筆,我文便覺添些色澤。我正要拿這兩篇稿兒,也要求他改削去呢。」閔師爺道:「他睡了。你何不把詩做了,再求他看何如。」說了,就回號去。歇了歇,點好燭,將首藝又仔細更改。
那天已將曉。芝哥兒洗了臉,喝過茶,又把人參吃了,叫號軍去煮粥。用油紙將各樣小菜、火腿、板鴨、風雞、筍乾、鵝蛋、鯗魚等物擺好,叫號軍請閔師爺、端木楷、薛虎哥兒來同吃粥。諸人皆熬了夜,現叫各自號軍,用水洗了臉,便將卷袋文稿帶著,同到芝哥兒這號來。吃著粥,便問:「詩文都脫稿了?」端木楷道:「第三篇後幅未完。」虎哥兒說:「詩有四韻了。」閔師爺道:「我雖得草,也多未穩。」、大家吃完,叫號軍收拾過去。端木楷道:「老世兄,我這後幅要求你替我做一做。我從三更以後,就像江淹才盡一般,左右想不出意思來。」芝哥兒說:「如何使得?風簷之文,得失所關。見到處,相好弟兄無不直言。全叫弟做,弟如何敢妄為?倘場中此處看壞,這不叫小弟有口莫贖了。」閔師爺道:「世兄所論甚是。」端木楷道:「我實說罷!這會我精神著實恍惚,總做也無奇思。求老世兄替我滿幅,則相感無盡矣。」芝哥兒不得已,將他第三篇稿子一看,果然不敵首藝。將前路替他改了幾處;後幅替他補足。一刻就完了。端木楷千恩百謝。又把虎哥兒文稿替他增損了好些,各自回號謄寫。
芝哥兒才拿自己的詩文草稿又斟酌了一個時辰,那天已日出多一會了。先把草來寫在卷上,才仔細將真來謄好,天便午末未初了。將卷子讀一遍,一字不錯,用卷袋裝上。把號簾各物摘來收齊,做飯吃飽。將剩的東西賞了號軍,裝好考籃,將卷袋掛在項前。才問閔師爺,真也將次謄完。便瞧端木楷,」謄了兩篇真,拉住芝哥兒求改詩,芝哥兒又替推敲一會。
便來看虎哥兒。他三篇文章便謄清了,詩差二韻,正在那裡苦吟。芝哥兒看他三藝卻還可觀,說道:「老弟今科又要中了。可喜屍虎哥兒說:「小弟一生功名,皆承兄賜。這文若非我兄手削,小弟如何做得來?這詩還要求兄成全小弟哩。」芝哥兒看他的詩多不穩,替他改了數字,又替續了二韻。虎哥兒大喜,照稿謄好,又補了詩稿。收拾了,就要交卷。芝哥兒說:「且慢,咱們四人既同號,須候齊同出去。」這時閔師爺也就完了。直到申正,端木楷才謄完。芝哥兒替他檢點一番,通無錯字。幫他收拾完了,一齊出號甬。交了卷,領簽出龍門。接場的人接了籃子去,上車各回家去。取出稿子,各家親友看了,無不贊好。此是看場中文的習氣。」
不多時,完了三場。大家等曉,芝哥兒的文經房官薦了頭篇。人手「今夫無心成化者,天之道也;有心無為者,聖之德也。」大主考深加贊賞,批道:「脈細神真,超超元箸。」接下處「夫渾而舉之,則曰成功;析而言之,則有文章。」批道:「以提作轉,髯蘇得意之筆。」後幅「天下有盡者事功,而事功不足盡之;天下易宣者文教,而文教不能宣之。」批道:「滴滴歸源,囊括一切。」遂在進呈卷子數內。那知他小講起句「嘗謂聖朝不事鋪張之烈,而郅治亦無多條教之」,懸合了聖意,硃筆批道:「名論冠場」。就欽定了會元。禮闈榜發,報到榮府,賈政大悅,王夫人、寶釵,合家無不歡喜。這科閔鵬騫因聖恩浙江廣數,中在一百二十四名。薛尚義中九十六名。端木楷中八十四名。李雲龍中三十二名。周國璽中七十八名。好親厚友,同發一榜。應了芝哥兒「皆是同年」之話。芝哥兒又中了會元,把個閔師爺不惟自己成名,轉為這些緣由,喜了個情不自禁。
禮部內領了花紅,皆赴了瓊林宴。各拜房師主考。薛尚義與芝哥兒又是同門。此時賀客紛紛,又忙著殿試。芝哥兒見了座師,才知會元是御筆欽定的。這件事傳遍都城,登時抄遍,紙貴洛陽。連書坊刻的魁卷上,特用朱字御筆批道「名論冠場」。這可謂文章知遇之奇,從古未有的事了。
閔師爺看主考總批芝哥兒頭篇之後道:「也字元神獨得,且波瀾壯闊,不懈而及千古。」才悟出此題不該平放的理來。備了卷子,又該殿試。此科不知誰列:狀頭,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