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臨風覽勝係歸舟 剪韭留賢逢舊雨

  話說王夫人同寶釵正想芝哥兒,屈指計其歸期。忽聽大門外一片響聲,要叫丫頭們傳問。只見賈政笑吟吟,拿著個刷印的紅報條兒,進門就說道:「太太大喜!芝哥兒進了上元縣的批首,連虎哥兒也進了。」王夫人聽了大喜,接過報條來,遞與寶釵,叫他看。寶釵就念道:「欽命提督江蘇等處學政李,取中覆試文童賈茂第一名。」旁寫「張字第四號。」寶釵就要與賈政、王夫人磕頭,賈政同王夫人皆說:「你同喜呀!一說就是了。」當下賈政賞了報子銀五十兩,王夫人、寶釵又加賞了二十兩盤纏。兩個金陵報子歡喜拜謝而去。
  各處親友皆來道喜,榮國府中吃了幾日喜酒。內惟閔師爺快活的了不得,大聲說:「這個秀才何足奇?將來鼇頭獨步,那時才服我的眼界哩!」探姑娘也著實歡喜,說道:「這是通靈玉的初基。往後再看罷!」
  不言都中情事。再說芝哥兒辭了薛蝌,約定二月初頭在德州取齊。薛蝌不許薛尚義住著候考,亦約定開春同回都去。芝哥兒開船到了金山,便叫維舟瓜步,到金、焦二山游了兩日方行。其《題金山》的詩道:
  天工宣五色,物巧備金山。
  夜唄聲喧寂,晴樓勢往還。
  塔尖塵不到,人影樹相間。
  學士殊多事,老僧意自閒。首《北固懷古》道:一局千秋未定棋,升沉榮屏付天知。風雷若奠江山險,龍虎徒爭際會奇。此日商帆環鐵甕,當年戰壘出吳師。旗亭歌館昇平巷,駐馬孫劉閱幾時。
  到了揚州,又住了船。時已歲底,欲在平山看了梅花才起身,便加了幾兩船錢。就寫好家報,差林天錫起旱,先回去稟說,,得二月盡始能到家。轉睫春初,紅梅燦爛,芝哥兒坐了游湖船,來游平山。真是繁華地方,遊人往來不絕。燈船簫鼓,徹夜連明。芝哥兒全不著意,其《題平山堂》詩道:
  繹絡圖成趣,紆迴境倍佳。
  梅紅香雪塢,鬆翠落伽崖。
  春閣登朱層,燈船墜綠牌。
  風流賢太守,為政亦舒懷。
  賞玩了梅花,過燈節才解舟北上;渡過黃河,船上在淮安,尾艄頭搭了位客人,是進京求名的。這人姓蘇,名遇,字又卿。書法甚好,談鋒更為犀利。船家求了李貴,稟芝哥兒,遂許他搭了此客。多落幾個飯錢。人了楊家口,在船無事,那日芝哥兒便叫邀這蘇又卿到艙見了。蘇遇知是榮府公子,借此得以認識,心中大悅。到艙中,行了禮,讓他坐下,說了會話。與芝哥兒甚是投機。終日在船閒談,把登臨之興減了許多,便時常留飯相待,漸漸成了相知。蘇又卿口頭既好,見聞亦博。將無作有,說了許多故事,可消春困。待我一一敘來。
  他道:「唐憲宗好神仙術,方士田佐元、僧大通,皆以煉金石藥見幸。有處士伊生,縝發童顏,嘗乘黃牝馬,不餡芻粟,但飲醇酎。以青氈藉其體,時游青宛間,千百年事皆如目擊。上知其鼻,遂召人宮,處九華之室,設紫茭之席,飲龍膏之酒。上因問曰:「先生春秋既高,而顏色不老,何也?」伊對曰:「臣家海上得種靈草,食之故爾。」即於衣問出三等藥實,種於殿前。一曰雙麟芝,一日六合葵,一曰萬根藤。靈草既成,人莫能見,惟上彩而餌之,頗驗。由是益加禮重。久之,伊請還山,上未之許。適宮中刻木作海上三山,彩繪華麗。上因元日與伊觀之,指蓬萊曰:「若非真仙,誰履此境?」伊笑曰:「三島咫尺,何嘗難及。臣雖不才,請為殿下試之。」即躍體於木刻三山之金銀闕內,漸覺微小。左右連聲呼之,竟不復見。追思之,因號其山為藏真島,後有青州奏雲:「伊乘黃牝馬過海矣。」
  又道:義興吳諶為縣吏,家臨荊溪。忽得大螺,已而化為女子;號螺婦。縣令聞而求之,諶不從,乃以事虐諶曰:「令要蝦蟆毛備用,如不獲,即致爾罪。」諶語螺婦,即為致之。令又謬語曰:「更要禍鬥。」諶不知屬何物,又語婦。婦曰:「此獸也。」須臾牽至,如犬,而食火,其糞亦火。令與火試之,忽遺糞,大炬燒縣宇,令及一家皆致焚焉。
  芝哥兒聽了,大笑。備酒款洽,深破岑寂。
  不覺的船已到了濟寧,芝哥兒要謁聖林,兼望泰岱。遂帶了焙茗、包勇,輕裝起旱。約李貴押船在德州候薛蝌取齊。蘇又卿要陪芝哥兒同到泰山一遊,芝哥兒甚喜。就下了船,到曲阜來祗謁聖林。因成一首排律,道:
  展拜衣冠飭,先師萬代尊。
  薪傳稽帝古,至德贊乾元;
  禮樂從先進,詩書重雅言。
  矢來昭肅氏,練影辨蘇門。
  景仰東山著,弦歌泗水存。
  楷模歸雨化,松柏帶霜痕。
  廟祀隆千禊,田租復一村。
  春風噓草木,鵬變豈無鯤。
  吟畢,便將諸弟子手植的各種樹及墓旁蓍草細細體認了一回。遂走進曲阜的北門來。恰懊與端木楷相遇;彼此一聲「哎喲!」即連忙攜手相問。端木楷道:「世兄從那裡來?這可是夢想所不到了。」芝哥兒道:「弟這裡逢人便問,」找尋尊府,誰知此處相遇?大快平生!」遂將自己赴金陵小考,進了學,由水路回京,到此瞻禮聖林,並候起居的話說了一遍。端木楷忙即讓到家去。問了蘇又卿行蹤,一併讓了同走。
  轉了兩條街,卻離西門不遠,路北一個大門,」懸著文魁的匾。到了書房,重行敘禮,並請端木老太太的安,大家方才坐下。茶罷,說了許多別後的話。便端出酒來,那酒卻是「青州從事。」芝哥兒不大能飲,仍換了滄酒,擺上菜,大小碟碗又有二十多樣。到掌燈時吃了飯,重又端上酒碟來,芝哥兒說:「酒夠了,咱們喝著茶說話罷。小弟今夜要下榻於兄處了。」端木楷道:「豈惟今夜,定要留世兄為平原十日之飲呢。咱且喝茶。」就叫書童撤去碟子,並桌上傢伙。便吩咐:「另烹好茶來喝。」坐到二更以後,芝哥兒再三說著,才回後邊去了。
  次日,芝哥兒將從南帶來的人事送了十二樣,不過是扇子、香珠、湖筆、徽墨等件。端木楷謝了收去。便邀請許多至親,皆是聖門舊日高弟後裔。衍聖公已著兒子小鮑爺來赴席。大開筵席,直歡飲了一日,到晚方散。
  又住了一天,芝哥兒要瞻仰泰山,端木楷預備了車,便陪著一遊。不一日,到了泰安,禮了岳廟,便至泰山腳下。從盤道坐著軟兜,到了山頂,過萬仙樓,禮玉皇廟,訪五松樹,玩朝陽洞,驗試心石,考無字碑,臨捨身崖,尋八仙洞,經石屋,曆日觀,登小蓬萊,問竹林寺,瞻禮岱廟,辨證梁父,瞰黑龍潭,對金牛山。到宮山想漢武之遺蹤,憩雲亭讀宋真宗之御制。所謂靈應宮,陰字碑,無不一一遊覽到。游了三四日,方下山。從齊河柱德州來。在山時,又值海市。芝哥兒有詩《詠岱雲》,道:青宮推長子,方鎮重三公。天地披襟外,魯齊一望中。歸雲無定岫,絕頂近罡風。又《賦海市》道:
  霧開驀建塔由旬,更倚樓台境未真。
  變幻千端緣頃刻,迷離五彩倏秋春。
  山中甲子終仍始,海上滄桑舊忽新。
  雲淨風移還本色,碧天萬里瀉濤銀。
  端木楷看了,連聲贊道:「好佳作!吾兄詩才,可謂一日千里。」芝哥兒說:「小弟獻醜,尚求吾兄椽教。如此過贊,轉非小弟求教的意思了。」端木楷道:「世兄之才,真由天授。豈弟輩所及萬一。」兩下依依不捨,直送到德州船上。
  原來薛蝌同虎哥兒已早到了,端木楷又住了一日,方才別了回去。約定今冬來京肄業,以便應試春闈。芝哥兒上了船,問:「師傅怎麼不見?」虎哥兒說:「回家省墓去了。說是明春才來會試。」芝哥兒就沒言語。開了船,順風下水,甚是得意。
  在船無事,芝哥兒指著蘇又卿向虎哥兒道:「這位先生,極好的故事。你何不求說一個,以廣我們聞見。」虎哥兒是個孩子,最愛聽故事的。因纏住又卿,必叫他說。蘇又卿說了一個燃海故事,嫌不好。又說了一個蘇東坡漁樵問答內的「倀鬼故事」,又嫌不好。因說道:
  唐時咸通九年。同昌公主下嫁於廣化裡韋宅,賜予珍異難以勝紀。水晶,火齊,琉璃,玳瑁等,床藉以金龜、銀螯,又賜金麥、銀米各數斛。此太宗時,條支國所貢也。又有鷓鴣枕,翡翠匣,神絲繡被,未知出於何國,其奇巧真不可思議。賜饌有靈消炙、紅虯脯。靈消炙:一羊之內,取之四兩,經暑不敗。紅虯脯非虯也,佇盤中則健如虯,紅絲約高一尺,以箸抑之無數分,撤則復其故。如此品味,人莫能識。酒有凝露漿、桂花醑,茶則綠花、紫英之號,不暇枚舉。一日大會,玉饌供列,暑氣將盛,公主命取澄水帛,以水蘸之,掛於南軒。不多時,滿座皆思挾纊。澄水帛長八九尺,,似布而細,明薄可鑒,雲其中有龍涎,故能消毒熱。有得九玉釵者,以獻上,刻九鸞其釵上,有字曰:「玉兒」,工巧非人工所制。公主寶之。一日晝寢,夢絳衣奴致語雲:「南齊潘淑妃取九鸞釵。」既覺,以夢中之言,言於左右。及公主薨,其釵亦失所在。韋氏異其事,嘗以語人,人故知之。韋氏諸家,好葉子戲,夜則公主以紅琉璃盤盛夜光珠,命人捧立堂中,則光明如晝,不事點燭。公主乘七寶步輦,四面雜懸五色香囊,內貯辟邪、祛寒、瑞麟、金風各香,此皆異國所獻,仍以龍腦金屑;鏤水晶瑪瑙,辟塵犀為龍風尾,其上絡以珍珠、玳瑁,又金絲為流蘇。每一出遊,則香塵四溢,晶瑩照耀,觀者感焉。自兩漢六朝,公主之盛未之有也。
  虎哥兒聽了,鼓掌稱美,再三細問,以記其名目。芝哥兒亦大喜,便向又卿說道:「先生到都,可有東道主?倘無其人,何不下榻弟處,得以朝夕領教,何如?」蘇又卿便打「躬道:「承少爺如此厚愛,我學生求之不得,何以敢辭。」芝哥兒到了家,稟明賈政,就留下他為門客。後來芝哥兒發了,替他在三通館辦個譽錄,議敘了巡檢行頭,做夠十數年,積個小小家業,後半世倒也得其所了。這是他時運將至,才遇此搭船機會,亦虧他口舌利便,有此記性,方得這番遭際。
  再說梅御史,從金陵起旱,先進京來。又差人至仁和本籍去瞧調鼎。候著差人回來,方才同家眷由水路起身。四月底,梅御史到了京。面過聖,謝恩請罪,又奏明瞭沙灘情事。聖恩寬大,著他到御史任錄瑕再用。梅御史又磕了頭,方才出宮門。回到家居私第。賈政已拜過了,遂即到榮府來拜謝賈政、當下二人相見,握手談心,甚是藉慰。就留梅御史吃了便飯,方才回去。,次日梅御史到各相好皆拜過了,賈政又備酒撢塵,倒大家歡飲了數日。
  直至秋半,鄒夫人才到。薛姨媽接了寶琴同月娥到家來住幾日。王夫人、寶釵皆過來相候,見月娥身量長成,溫雅出眾,著實歡喜。說了會別後話,寶琴又把洞庭被風的事說了,大家皆詫異不止。鄒夫人先已拜過,王夫人備酒,替鄒夫人接風,並寶琴、月娥皆請了。月娥不肯過來,寶琴見王夫人,委婉說了,方不再請。鄒夫人送了人事,又另外給芝哥兒文房四寶四件,曹扇四匣,香串九件頭一事,安化茶葉四簍,辰砂二匣。王夫人皆謝了,即叫玉釧收去。一席酒吃到掌燈方散。
  王夫人也給了月娥許多物事,留寶琴住幾日。探春原在家裡,便將喜鸞、喜風、李紋、李綺皆接回了,叫他姊妹樂一樂。李綺生了女兒,已十二歲;喜鸞、喜風各生兒子,連奶媽同帶來。姊妹們離多會少,相見時十分親熱,說起在大觀園結詩社時,大家歎惜了一會。又提及寶琴抱著梅花瓶,站在雪中山坡子上,老太太叫惜春寫入圖中的事,想起老太太在時的疼愛來,添了許多傷感。大伙同住了四五日,方才各自回去。
  寇侍郎與梅御史先後到京,接了刑部侍郎任,賈政拜會了,請過兩次酒,與梅御史終有芥蒂,虧了賈政再三剖說,彼此方才釋然。賈政又備一席齊整酒,替他二人共了面,也就無甚嫌憾。
  不言梅御史在京供職,卻說芝哥兒從德州開船,順風下水,不數日,到了滄州。題了首《滄郡鐵獅》的詩道
  見說柴周威鎮薊,誰憐荊棘走銅駝。
  晨霜夜月光生鐵,暑雨春風碧長蘿。
  空跡孤眠寧駭獸,荒城獨吼亦鳴鑼。
  豪華流水英雄在,牧笛樵歌百戰多。
  過了天津,在張家灣換了車,就進京來。前-日,差包勇到家送信。王夫人便差了管家林之孝,備了自家的後耥大鞍車子來接芝哥兒.林之孝見了,請過安,道了喜。一切行李皆交薛蝌同李貴照應,芝哥兒就同虎哥兒坐上車。林之孝同焙茗也坐了車,跟虎哥兒書童騎了馬,遂進城來。芝哥兒在車中又做了一首《金台》的詩道:
  巍台鬻駿千金骨,贏得燕昭一日心。
  遠近寒煙橫落日,高低豐草倚寒林。
  果儲善價懸青眼,不乏奇勛報賞音。
  為問望諸書在否,悠悠終古碧雲深。
  吟完,自家沉味了一番,不覺已到府門。眾家人皆垂手侍立,芝哥兒下了車,遂一齊打千兒請了安。賈蘭遂迎出門來,芝哥兒、虎哥兒同上前請安。虎哥兒辭了,先回家去。賈蘭連忙拉住就說:「該這麼的。」遂同芝哥兒走進府來。見了賈珍、賈璉,芝哥兒便打千兒。賈璉等連聲問好,拉起來。又與賈環請了安。賈政、王夫人同寶釵、李紋皆在院門外候著,探春聽說芝哥兒回來,昨日特地來家,同史湘雲、惜春皆在門口。平兒二月初二日添了個兒子,叫長齡兒,學名賈藻。因未滿月,不曾接出。
  芝哥兒見了賈政、王夫人,跑一步請安,就磕了三個頭。又替探春、李紈等請安。才向寶」釵磕頭,眼圈就紅了,淌下淚來。王夫人連忙摟在懷裡,拉進院去。到了屋裡,芝哥兒又替賈政、王夫人磕進學的頭。賈政心中甚喜,說道:「罷了!你自家得的功名,難為小小年紀,就中個案首。李學院可說什麼?」芝哥兒便將李學台教訓的話,及出詩題的事說了。賈政又問了些別後事情,就往書房去了。王夫人拉著芝哥兒,疼了一會,就叫:「取點心來給我兒吃。」玉釧兒、珍珠就端過兩捧盒來,皆是芝哥兒素日最喜吃的。
  虎哥兒下了車,回去替他家的尊輩磕頭。這會薛姨媽要瞧外孫芝哥兒,就帶了虎哥兒過來,給賈政、王夫人磕頭請安。王夫人見了甚喜,先叫他同芝哥兒吃個點心再說。芝哥兒放下餑餑,來替薛姨太太請安,就磕下頭去。薛姨媽說:「外孫大喜!」連忙拉住。秋紋就端上茶來,寶釵便送上去。。薛姨媽說:「姑娘請坐罷,我自喝就是了。」芝哥兒正讓虎哥兒吃點心,玉釧兒傳話:「外邊焙茗說,老爺請二少爺哩。」王夫人就叫芝哥兒仍是行裝出去。到門外問焙茗,才知是梅御史來拜,找芝哥兒一會。
  芝哥兒到了書房,就作揖,要朝上行禮。梅御史忙離座來拉住,說是「身上可好?多咱到家的?」芝哥兒說:「今日才到。再去磕頭請安。」梅御史問了會考的事,向賈政道:「這李學台名來儀,是個浙右名士,眼中從不輕易下人。若非令孫才晶,何能動其青目。知遇之雅,這是不可輕的。」賈政道:「親家大人說得是。但小孩子何能當碧眼之一顧!」芝哥兒坐了會,就辭了進去。梅御史也就別了,他處拜客。
  次日,芝哥兒先到東府祠堂磕頭。見了邢太太及賈珍、尤氏奶奶,又瞧瞧蓉哥兒夫婦。出來就到薛姨太太處,各位長輩行禮。又謝薛蝌照管。原來薛蝌同李貴傍晚方到,此時尚未起來。芝哥兒遂到探姑娘的周府,又到了喜鸞、喜鳳及李紋、李綺等處,王仁處也拜了。到聞翰林家,又到馮將軍家--世職馮紫英處。才替梅御史請安磕頭,梅御史上衙門去了。見鄒夫人、寶琴,都要磕頭,-皆拉住了。梅調鼐姨爹也行過禮。鄒夫人留吃了飯,才叫他出去拜客。就到了蔡念典處,又拜李雲龍,皆未遇著。就把族中應到的長輩皆到了。回家已酉牌時候了。仍到李紈、賈璉、平兒及史湘雲、惜春一一讓過,才回王夫人房裡吃晚飯,就歇了。
  次日,閔師爺一早要會,與芝哥兒說了半晌話。王夫人就擺早飯,同眾門客吃。蘇又卿到京,就把行李拿在府中,今日也一同坐了。天交巳正,芝哥兒要出城去拜周巧姑爺,就回後邊換了衣服,坐車帶了林天錫,並送巧姑娘的人事,就出城去。誰知周巧姑爺起早進城有事,就便來瞧芝哥兒。偏不在家,與巧姑娘說會話,留吃了飯,方回家去。送的人事,巧姑娘皆收了。芝哥兒到府,周巧姑爺惦記著無人照應芝哥兒,急趕回去,偏不遇著。
  過了數日,寶釵把芝哥兒帶來的人事,同王夫人商量,把家中的又添了幾樣,配著送與各親友處。有全受的,也有受兩三件的,大家道喜接風。忙了有個數月,方才稍閒。
  一日傍晚,閔師爺備了個果盒,帶著龍井、雨前茶葉,獨自到瀟湘館來,與芝哥兒閒話。焙茗便將現成爐火,另烹好水,將茶沏上。閔師爺同芝哥兒喝著茶、吃果子說話。閔師爺說:「現今差已考了,不知那位有福的,今秋做世兄先生的房師。」芝哥兒說:「只怕未必。」閔師爺說:「這又奇了。世兄具拾芥之才,相與不拘形跡,何出套言?」芝哥兒說:「我從不會套言。臨期先生自然知道。」閔師爺說:」我意春闈想與世兄做同年,才如我意哩。」芝哥兒說:「同年這倒不可定,但先生是要受特恩的。我已說過,並非過譽。」閔師爺聽了,大費躊躇,又不便再問?因說:「令老師張越存先生,何不同來?」芝哥兒道:「回去省墓,說是冬底就到。但人事何常?也不知來與不來。倒是端木兄是一定來的。或者與先生又是同年,稍緩再吃諸位喜酒罷。」二位又說了回話,天交二鼓。王夫人著人來請,芝哥兒方才進去,」閔師爺也各回房。
  未知王夫人請芝哥兒有何話講,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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