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殺韓煦馬首集磨刀 救崇文龍飛領令箭
少青正欲帶了銀銀鐵鐵,往投紹莊。行不一二里,忽聞吶喊金鼓之聲漸近。少青大駭,指前面的高山問銀銀曰:「這山何名?」銀銀曰:「名磨刀嶺。」少青遂策馬上山。那知廝殺的,就在這山背後東邊那隊軍馬,是韓莊旗號,認得兩個莊勇,一是韓煦,一是韓貢。那邊這隊軍馬,是顏家的旗號,認得與韓軍交鋒的,正是玉凌雲。少青指著,謂銀銀、鐵鐵曰:「那邊軍馬,正是我們的。你兩個可下山幫著,殺散那東邊的,須仔細些。」兩女舞著鋤耙,飛也似跑下山去。那韓煦正與凌雲殺得高興,不提防鐵鐵這耙,從天上飛來的一般,先向韓煦的馬一築,韓煦一倒,又是一築,結果了。那邊銀銀揮著鋤,只管鋤人,鋤得這軍馬四散逃命。少青望見韓貢走得正近,大呼:「韓貢何故造反!」韓貢望見少青立馬山頂上,便叫莊公饒命。少青喝住了銀鐵,招他上山。那邊玉凌雲亦上山來。少青先問凌雲曰:「你這軍馬,昨日使人招你,為何不來,又為何在此廝殺。」凌雲曰:「羊蹄徑外的路,人煙都沒有,沒人來招,某屯了這幾日,糧草都沒了,故此帶兵回莊。正遇韓煦軍馬,說韓莊反了,今往木棉鄉迎韓卓父子回莊,又疑公在我軍裡,說著我,教我拿去韓莊獻功,激惱了我,故此廝殺,不知莊公何故在此。」少青將前事說了。那旁韓貢跪著,不敢則聲。少青罵曰:「某不曾待薄了你,何故害某,你快把原故說上來。」韓貢叩著頭曰:「自從莊公往可莊做親,那韓結便暗暗地招集了韓錦、韓樂、韓湯、韓潤、韓煦、韓元,並韓超的兒子韓桂,韓起的兒子韓唐、韓宋,韓剛的兒子韓英,韓威的兒子韓仁、韓義、韓禮、韓智,夜夜商議。只畏可當松齡二人,這一夜,伏著人,請他吃酒,擲杯為號,四面的刀,一齊斲來,可當拿桌子擋刀,松齡從桌下蹲過,逃入韓結內室,關了內門,可當將重門打開,打出門外去了。韓結殺可當不得,打開自己的內門,帶人入捉松齡,入內尋時,卻不見了松齡,只見老母、老婆、兒子、女兒、丫頭,一十一口,都身首異處。韓結哭著,聳動了眾莊勇,連夜起兵。可松齡殺了韓結老小,從後垣跳出,亦與可當會齊。可金榮、玉吉人,起兵在莊中巷戰。少不敵眾,吉人被韓英搠死,金榮亦死於亂軍之中。可當、松齡逃出莊外。昨夜聞莊公得勝回莊,韓結連夜調兵悄地迎著,混殺了一夜,大都互有殺傷的。現今韓杰、鬥騰驤的兵,仍屯莊外。眾議別立莊公,卻教某與韓煦帶兵往迎韓卓。某被眾人迫逼,不敢不從。今遇莊公,本宜受死,但母老兒幼,懇恕殘生。」少青聞折了吉人,不覺墮淚。原來少青初至黃石,多有微議,惟吉人知最深,嘗言於玉公曰:「顏郎氣宇異人,他時必大貴。」玉公戲之曰:「倘渠作笏山王,汝便是佐命功臣矣。」由是二人深相結納,故聞吉人之死,感激涕:。因罵韓貢曰:「你韓莊的人,反覆無常,殺我名將,欺我太甚,喝左右斬了。」玉凌雲曰:「念是脅從,情原可宥,但你如今是死心塌地的真降,還是偽降。」韓貢指天誓日。少青見殺之無益,遂恕了他,教他招集逃散的軍馬。
兩起兵盡屯嶺上,正欲埋鍋造飯,忽遠遠地金鼓又鳴,吶喊又起。登高望時,只見一彪軍馬,追著四騎男女。男人中,有一個像是韓陵。少青令軍馬擺列山下,救那四人。那四人見有軍馬攔住去路,慌的不敢前進。少青使人招著手,大呼曰:「快來快來,我們救你。」四人乃敢前來。那追的軍馬,來得已近。銀銀揮大鋤,大踏步鋤去。少青揮眾軍合攏上來,把那軍圍在垓心。先時被追的那個女子,十分美貌,回馬挺著槍衝入陣來。鐵鐵舞動九齒耙,隨他馬後,逢人便築。眾軍士奮力衝殺,殺得那彪軍七零八落,餘軍盡降。復收軍屯嶺上造飯。只見韓陵引著那三人來見少青。少青曰:「老丈為何這等狼狽,這三位何人?」韓陵曰:「這使槍的,是某的外孫女兒,一個是某的女兒,一個是某的女婿。」少青曰:「你那外孫女兒,喚甚麼,這等好槍法。」韓陵曰:「他姓紹,名龍飛。人又呼他騎虎姐兒。是某的女婿的女兒。女婿名紹崇文,是紹莊已退的莊勇。為人疏財仗義,頗有家私。某正往紹莊,探望女兒。聞紹莊公被弒。」言至這裡,少青接著曰:「這莊公紹其杰,是家岳丈的好友,其英死後,苦將公位讓家岳丈,家岳丈懼有後禍,逃歸。其人是最英毅慷慨的,為甚麼被弒呢。」韓陵曰:「只因莊勇紹孟卿,有兩個兒子,最強橫的。次兒子與人博,爭鬧著,殺了人,莊公誅之。大兒子調鄰家婦女,被鄰人殺了,告知莊公,莊公審出原由,置不問。孟卿怒,糾合紹金翅、紹昌符、紹太康、紹鎮山,伺莊公祀社而回,伏兵刺殺了,自立為公。某與小婿謀起兵討賊,奈勢未集而謀先泄,只得棄了家私,殺出莊門。孟卿使紹金翅,率兵追某,方才被女兒槍挑下馬的,便是金翅。」少青歎曰:「某正欲投奔紹莊,今三莊俱亂,某將還黃石,起兵討亂。老丈等能從某乎?」崇文曰:「某等家破無歸,得事莊公,固所願也。」少青又將韓莊事說了。曰:「不早從老丈言,致有此禍。所恨韓卓父子未除,終為某禍害。」龍飛聞語,向前斂衽曰:「願假步兵三百,兼拿鋤耙的兩個壯士,刻日取韓卓父子之頭致麾下。」少青以問崇文,崇文曰:「吾兒素有雄略,言既出,事必成。願莊公信之。」少青曰:「某欲從眉山後路歸黃石,惟此二人識得此路,何能從得姑娘。」鐵鐵曰:「咱家六媽媽的兒名張小,雖田家子,甚跳脫善走,識得此路,咱喚他來,為公使喚。咱們便好從姑娘去。」少青頷之。鐵鐵荷著耙,正欲下嶺,呵呀,這坡上騎牛的,不是小哥麼,遂叫喚起來。那張小聞嶺上有人喚他,聲音好熟,便騎牛上嶺,見是鐵鐵,吃了一驚:「你不是鐵鐵麼,為何這等打扮。」鐵鐵說了原故,張小大喜,即下牛來見少青。少青見他頭尖眼小,身短髮黃,便問你會廝殺麼。張小曰:「阿小的廝殺,與人不同。」少青曰:「何謂不同。」張小曰:「人的廝殺以力勝,阿小以無力勝。」少青詫異曰:「無力怎勝。」張小曰:「人拿著大刀剁我時,千剁,萬剁,剁我不著。我拿著七寸多長的小刀兒,不中時不刺,刺時便中。這便喚做無力勝。」聽著的,無不大笑。少青曰:「去黃石的小路,你熟麼。」張小曰:「有路時,我熟。無路時,我便不熟。不是阿小誇口,除非到天盡頭外,或者不熟。」少青曰:「恁地,你便為我軍引路。」張小曰:「待阿小牽這牛回家,稟了母親,尚有結義兄弟三十五人,一併喚來從軍,願公少待。」少青曰:「我不能久待,你須索快走。」張小跨著牛,加了一鞭,飛也似跑下山去了。
少青遂選三百精壯軍士拿枝令箭交與龍飛。吩咐曰:「姑娘若誅了韓卓,便取路回黃石繳功。此時某已在黃石了。」龍飛領了令箭,辭別父母,帶著眾兵及銀銀、鐵鐵下嶺,殺奔木棉鄉去了。不一時,張小帶了三十餘人,拿著軍器來從軍。少青見人人勇健,心中甚喜。遂一一押了花名,使張小拿著引路大旗,取道回黃石。過了幾重山,見山頂上一個人大叫曰:「這彪軍有顏莊公麼。」少青仰頭一望,見是可松齡,大喜,使人招至。松齡曰:「自從亂軍裡失了莊公,諸娘子憂得飯都不吃,何處不著人尋遍了,某與可當為韓人所算,殺出莊門,嬌鸞娘子,復使某訪尋,為何在此。」少青曰:「正欲從眉山後路抄回黃石,故從此經過。」松齡曰:「這路遙遠,逼仄難行,不如從大路走。今我兵屯韓莊外,韓莊人不復敢出。可莊飛熊、飛虎,爭公內亂,紹莊亦有內難,且與公無仇,誰敢截公。若從大路去時,明日未時,可見娘子。」少青遂回馬,帶著眾軍,望大路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