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老同事勞心放冷箭 好朋友出力打圓場

  話說馬靜齋見火已打滅,遂起身告辭。費春泉道:「叫他們衝口茶來,吃點子便點心去。」
  靜齋道:「不要了,我不餓呢。」
  春泉道:「你坐了我馬車去罷。」
  靜齋道:「省得費事,我走出弄有東洋車,隨便叫一部是了。」
  春泉送到門口,說了幾句對不起,點頭作別。靜齋獨自一人出了梅福裡,四下瞧瞧,齊巧東洋車一部都沒有,乃轉彎沿白克路而行。見南首火場上,兀自煙騰騰地,那煙卻都變成淡白色。信步行去,無奈地下被皮帶龍打得淋漉漉,像下過大雨一般,並且碎磚毀瓦滿地都是,七高八低,很難舉步。站著望時,覺有-股熱氣隨風吹來,夾著些灰塵氣,很是難聞。只得回步而西,抄向靜安寺路來。
  此時馬路上靜蕩蕩地,來往的人一個沒有。月明如水,逼得電氣燈分外清澈,宛如置身水晶宮裡一般。忽見黑影裡一個無常鬼,直挺挺站著。靜齋嚇得一身冷汗,正欲發喊,那無常鬼倒走到亮裡頭來。呸,那裡是什麼無常鬼,是個頭包紅紮布的印度巡捕,不覺自己失笑。
  走至轉角,齊巧有部東洋車,隨即跳上,並不講什麼行情,只說了洋行街三字,那車夫便飛一般從大馬路,經大新街,向法租界行來。一時行到,靜齋給了一角小洋,車夫也不爭論,拖著車子自去。靜齋舉手敲了幾下門,老司務開門。只道是孫達卿,一面開,一面便說「孫先生,你今天有個人來看過你兩趟,說是鄉下出來的。」
  抬頭見是靜齋,才不言語。靜齋道:「孫先生也出去了麼?」
  老司務道:「孫先生吃過夜飯出去的,說是去看個朋友呢。」
  靜齋也就不問下去了。靜齋這夜住在店中,次日起身,老司務舀臉水伺候,卻暗地私議道:「我們這位馬先生,做是做了老大,一月裡不知可有三天住到店裡來。」
  靜齋揩過面,叫老司務去叫了碗火雞面來吃過。踱進帳房,約略瞧了瞧帳。此時孫達卿已經回來,見過靜齋,靜齋照例詢問幾句話,老司務報說「靖記海味行毛先生來了。」
  說著,惠伯已自進來,靜齋起身相見。惠伯道:「火油今日又跌了,要做倒做得,你到底如何?」
  靜齋道:「跌掉了多少?」
  惠伯道:「咪吔瑞記和鐵錨牌,都跌下五分。德富士卻不動。」
  靜齋道:「看來還會跌麼?」
  惠伯道:「再跌總不至於,指日客幫就要到了。客幫一到,辦貨的人多了,價錢就要漲呢。你究競做不做?」
  靜齋道:「我也沒有定見。」
  惠伯道:「要做生意總要爽爽快快,三心兩意是不成功的。」
  靜齋道:「並不是我三心兩意,實因上回吃油大裡虧受的太重,弄的店裡都支持不住。倘沒有這位新東家把店基盤下來,我這筆虧空拿什麼來彌補呢。」
  惠伯道:「你真也因噎廢食了,吃油大管吃油大,做火油管做火油,那吃油大原不是容易的事,只消油簍裡插進一絲頭髮,或是棕絲,那油就不知不覺會沿出來。做這生意的就未免要吃虧。有部小說名叫《上海秘密史》的,敘得明明白白。你難道沒有瞧見過麼?」
  靜齋道:「《上海秘密史》我也瞧過,記得是載紳宦人家卑污齷齪事情,及社會中欺嚇騙詐一切鬼鬼祟祟新奇的手段。吃油大的事,倒不曾留心。」
  惠伯道:「這事也是欺騙裡頭的一種,你怎麼倒沒有瞧見,可謂粗心極了。只是現在吃火油,與吃油大是不同的,並沒有此種弊病,可以放心。」
  靜齋道:「我現在開銷大不過、外快生意倒也不能夠不做。」
  惠伯道:「要做現在也是個好機會,錯過了很為可惜。」
  靜齋被說得心熱起來,當下就同惠伯趕到洋行,打了十萬箱的棧單,做店裡不著,支了往來莊家幾萬銀子,作為定銀。靜齋做事,原是潑慣的,此回又有毛惠伯壯了膽,那毛惠伯在火油裡頭很有經驗的,所以竟然大做起來。
  靜齋平日同人家講淪,總說生意除是不做,要做總要做得大,發財索性發財,蹩腳索性蹩腳,鬼眉鬼眼,賺煞也瞧的見,倒弄的大張曉論,沒個人不知。不如不做好多著呢。誰料棧單打定後,才過得兩日,火油又跌小了五分。靜齋還不在意,惠伯也說總會漲的。那知越望越跌,不到一禮拜,競跌小了三角往來。靜齋在露水生意裡吃過虧,不敢再挺,趕緊出脫,卻又折掉了三萬塊錢。
  實有湊巧,貨物剛剛出脫,客幫卻到了,火油頓時大漲,眼巴巴只瞧著他人發財,把個馬靜齋氣得幾乎要死。只是三萬銀子用著祥記春號名義借來的,現在沒款歸償,說不得只好用些偷天換日手段,東割西補,圖個暫時乾淨。誰料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竟又起起一個絕大風波來,弄的幾乎立腳不住。你道他怎樣一個風波來呢?且說這日,春泉在公館裡,正和姨太太對坐閒談,阿根忽奔上樓報說:「孫先生求見老爺。」
  春泉道:「那個孫先生?我朋友中沒有姓孫的人。」
  阿根道:「老爺怎麼說沒有姓孫的朋友,這孫先生就是我們號裡的管帳先生。老爺到上海第一個就認得他,怎麼說不是朋友。」
  春泉道:「就是他麼,他叫甚麼名字?我又忘記了,倒又不便再問他,你可曉得?」
  阿根答:「好像叫達卿呢。」
  春泉道:「不錯是叫達卿,你叫他坐一會子,我就下來。」
  阿根答應下去,春泉捏著支水煙袋慢騰騰走下樓去。跨進左廂房,達卿聽得腳步聲,早站起身伺候著。一見春泉,深深地打下拱去,口稱東翁。春泉一面招呼他坐下,一面叫阿根沖茶,寒喧幾句,就問來意。達卿道:「也沒甚事情,一來請請東翁的安,二來就為本號的事。東翁可曉得號裡就要支持不下了?此事於東翁身上很有點子關係。晚生吃了東翁的飯,既然曉得,就不得不告訴一聲。」
  春泉道:「號裡生意很興旺,怎地會支持不下?靜齋昨天我還碰面,他也沒有說起呢。」
  達卿道:「靜齋先生與東翁是至交,照疏不間親道理講起來,這件事晚生本未便說的。只是晚生素來有個偏見,以為賓東的交誼,就同君臣差不多;店裡的事情,就同國事差不多。吃著這家飯,做著這家事,只要與東家有益,與店裡有益,其餘就顧不得許多了。不然,晚生與靜齋先生多年的老同事,照私誼上講起來,今天到這裡來見東翁,晚生先擔了不是。」
  春泉見他言辭爍閃,心裡頭不覺動了疑,就問:「店裡出了什麼亂子?靜齋奉職敢是有不稱職的地方麼?你老哥知道,不可不告訴告訴兄弟。兄弟是素來沒有存見的。」
  達卿道:「東翁可曉得祥記舊東怎麼會破產的?」
  春泉道:「靜齋告訴我說是做露水做倒的,是不是?」
  達卿道:「做露水果然不錯,但做的是經手,並不是東家。靜齋吃油大受了虧,把店裡的錢賠了人家,店裡才支持不住。舊東受的虧,真是啞巴見娘,說不出的苦。現在舊東是倒了,靜齋卻依舊逍遙自在,靜齋好在口才來得,倒掉個巴東家,全不在他心上,只消三句話,又拼進了新東,那個經手是穩穩的世襲罔替。」
  春泉道:「瞧不出此公居心竟這樣的不可問,可見交朋友一層很是可怕。兄弟初到上海,又如何知道。」
  達卿道:「靜齋做事,素來心辣手狠慣了的,就靠著才能濟奸,無論如何人家總不會瞧破。他做露水生意做順了手,連連失敗,連連不怕。好在失敗了不過是東家晦氣,他老人家絲毫受不著傷損,只要做著了,卻就穩穩的發財。」
  春泉道:「現在他做什麼露水不做?」
  達卿道:「自東翁接盤了本號,他就借著東翁名譽,通了好幾家莊號,手裡活動了許多,連做三回露水。上兩回做的小,倒還賺幾十塊錢。這回做火油,做的大了,機會不好,竟折了三萬光景。他是個光身子,那裡來這許多錢,自然又總是東翁晦氣了。晚生怕東翁受他的累,所以特來關照一聲。」
  春泉道:「竟有這許多麼?那還了得。我兄弟沒有這許多大家私供給他折本。兄弟馬上就要去問他,馬上就要去問他。」
  達卿道:「東翁碰見靜齋,切不可說是晚生說的。」
  春泉道:「那我曉得。」
  達卿又附著春泉耳朵,密密切切,談了好一會子,方才辭去。春泉送過達卿,飯也不吃就叫套馬車,趕到樣記春號。靜齋不在,只道在豔情閣院中。趕到那裡,豔情閣正在梳妝,回說馬大少絕早出去的。春泉沒法,重又趕回店裡,見靜齋已回來了。捏著支水煙袋,滿間亂轉,好似轉什麼心事似的。春泉道:「靜翁回來了?這幾天貴忙呀。」
  靜齋一見春泉,頃刻滿面堆下笑來,連呼「春翁,今天怎麼這樣的早,兄弟方才失於迎迓,萬望恕罪。」
  談笑自如,一點子沒有恐惶神氣,真不愧老奸巨滑。春泉也暗暗佩服,卻淡淡的開言道:「靜翁,兄弟今天來此,有點子小事要同你商量。兄弟接著家裡一封信,要回去一趟,大約總要一兩個月,才得再出來聚首。」
  靜齋聽到這裡,面孔上頃刻露出快活的樣子。春泉又道:「這裡的事,種種要費靜翁的神,替兄弟照顧照顧。」
  靜齋道:「那都是兄弟分內的事,不用吩咐得,自當竭力。春翁儘管放心是了。」
  春泉笑道:「那豈有不放心之理。兄弟不放心,也不敢偏勞靜翁經手了。只是這爿店,兄弟自接盤下來到現在,一應帳目及莊號往來銀錢款項,都沒有過目過,這會子既然要回去,少不得總要查一查,查清楚後,兄弟肚裡頭也有個存數,那往來人家的折子,總也要核對核對。」
  靜齋聽了,不免暗暗發急。然而面孔上依舊一點子沒有露出來。開言道:「很好很好,幸而兄弟沒一點子弊病,不然可就僵了。」
  春泉見他這樣的坦氣,倒疑達卿的話不確。隨道:「我們吃過飯就查對一查對如何?」
  靜齋道:「很好,我們外邊去吃飯罷。」
  春泉道:「就店裡吃了也一樣。」
  靜齋知道他真個要查對,心想:「這事倒很難對付,要等他查出了責問,當著闔店許多伙計,自己顏面何在。並且說戧了,一時翻不轉起來,弄到個不堪收拾,經官動府,也未可知。我雖然不怕他,究也有所未便。自己在上海灘上,到底還要吃飯的。出了壞名聲,沒什麼好處。」
  想來想去,還是自行檢舉的好。主意已定,開言道:「春翁,兄弟有-樁事,一竟要告訴你,一竟沒有告訴。今天可巧你來了,就趁空好與你談談,」春泉道:「什麼事,說得這樣的鄭重。」
  靜齋道:「兄弟皆為幾個朋友談得起勁,一時難以回絕,答應了合做點子小伙生意。兄弟手頭一時沒錢,就借著店裡往來折子,向莊家調用了幾兩銀子。」
  春泉道:「做點子生意也不要緊,但不知做的是什麼生意?」
  靜齋道:「火油生意。兄弟因為談得起勁,也買了幾箱。」
  春泉道:「想必總發財的了?」
  靜齋道:「機會不好,略略短了幾文。」
  春泉道:「調用了多少銀子,」靜齋道:「數目呢不大,通只有三萬塊洋錢數,橫豎到了結帳之期,由兄弟調還是了。兄弟做事情一向是磊磊落落,決不會拖累春翁的,請儘管放心是了。」
  春泉道:「靜齋,你當我是甚麼人,拿本號折子,私挪了這許多銀子,還說得這樣寫意的話,你事前又沒有知照我一聲半語,還說是磊磊落落。笑話的很,笑話的很。像你這種磊落行為,或者是你們貴處地方才行的去,這裡上海是不行的。現在你我友好在前,我也不同你說別的話,只限你一個月裡頭,把三萬洋錢歸清了,一筆勾消,不提舊話,朋友依舊是朋友。倘然辦不到,哼哼,那就怪不得我無情了。」
  靜齋聽了,一點子氣都不動,依舊笑嘻嘻道:「春翁何必如此動怒。怪呢也怪不得你,這事沒有先行知照你,兄弟究有幾分的不是。好在兄弟在上海,還有點子手面,二三萬洋錢,不至於沒處設法,一個月就-個月,照限調還你是了。」
  春泉見他答應調還,才不言語。誰料靜齋的答應,不過是緩兵之計,到了期限將滿,又向春泉討情,懇求展限。春泉礙於情面,又答應了一個月。孫達卿便暗地慫恿春泉告狀,春泉道:「我已經答應了,如何可以翻悔。且再寬他一個月瞧罷。」
  達卿見春泉業已答應,遂轉向靜齋道:「靜翁先生,春泉要告你了,我看倒不可大意,總要防備防備的好。」
  那達卿意思,無非要兩面慫恿,慫恿得他們走開了,自己好穩穩的接手這掌櫃一席。那裡知道靜齋也是個能手,一得著春泉要控告自己的消息,就與春泉要好得比了平日還要利害。出出進進,總在一塊兒。又邀春泉到自已公館裡叉麻雀,出妻見女,毫沒點子避忌。
  靜齋夫人年紀已經三十出外,卻因善於修飾,粗望去不過二十一二光景。他那位小姐,小名兒叫做招弟,也有十六歲了。體態兒,模樣兒,更出挑得鮮花兒相似。靜齋夫人、馬小姐接待得春泉十分的慇懃。叔叔長,叔叔短,一片嬌滴滴聲音,叫得他全身蕩悠悠起來。弄不到幾天,母女兩人,早都弄上了手。那二萬銀子,自然無聲無息,一筆勾消了。
  達卿白費了一番心思,依舊一點子好處得不著。眼看靜齋和春泉,共進共出,要好得一個身子似的,不由得不蚩蚩的氣,今暫擱過。且說費春泉,自有了馬家這一路,堂子裡蹤跡倒稀了好些。除了必罷不來幾個應酬外,總在馬家,談談講講。馬靜齋家倒成了春泉的公館。一日,春泉、靜齋、馬奶奶、馬小姐四個人一桌,正在樓上叉小麻雀。忽地門鈴震響,打雜的上來報說有客來拜。靜齋起身道:「我去瞧瞧是誰,你們略等一下子。」
  說畢匆匆卜樓而去。委時,樓下喧鬧起來,爭論聲,嚷罵聲,夾著跺腳拍桌聲,婦女哭喊聲,一片聲沸沸盈天。馬奶奶、馬小姐怔得眼珠子定定的,齊說「什麼事什麼事?」
  春泉道:「讓我下去瞧瞧。」
  放下水煙袋,飛步下樓。見客堂裡一男一女,正在那裡對嚷對罵。靜齋插身中間,竭力的解勸。那女的卻不認識,蓬著頭。一股頭髮,拖在肩胛上。身上衣服,紐子也沒有扣好,翻出著半個大襟。下身裙子也沒穿,兩個褲腳管,一高一低,高的一隻露著雪白也似一段小膀子,一雙五寸不到的小腳,一隻穿著襪套,一雙禿著鞋,後跟上拖出二寸半巴的腳帶布,已沾累了好些的泥。滿面淚痕,一團狠勁,在那裡帶哭帶訴的講什麼。再瞧男子時,不覺猛吃一驚,這男子不是別人,正是應酬場中一竟同檯面的李希賢。希賢見了春泉,面上露出十分的惶恐。春泉問:「為什麼事?」
  靜齋道:「兩口子反目,是家庭間極尋常的事,這位就是希賢兄夫人呀。」
  那婦人見有人間詢,宛如逢著清官了,就窮源反本,大套長篇告起狀來,向著春泉道:「這位伯伯,你聽聽,天下可有這個道理。我自嫁到他家,八年功夫,不知吃了多少的苦,爬東爬西,每天雞叫做到鬼叫,堪堪爬得有口苦飯吃,他竟就要享福了,逍遙了,同著三朋四友盡日盡夜到堂子裡去快活,全不想初到上海沒有生意時光,靠著我收幾件衣裳來洗,度苦日子,寒冰水凍,炎天烈日,那一日好不做。現在竟全都忘記了,這種人有良心沒良心。勸勸他,倒翻起兩眼,狠霸霸人都殺得。
  我氣昏了,索性不去說他,盡他去擾,也總算好的了。那知他越弄越不是,越變越壞透,變到現在,索性把我的衣裳、首飾都弄出去變錢花用,弄的我身上頭上,一點子插戴都沒有。頭不像頭,腳不像腳,終日蓬頭騷腦,丑的像花子一般,這倒也不必去說他。我好歹都是他的場面,人家說起來總是他的老婆,我要好看來做什麼。那知他見我這樣,索性連我姊妹淘裡的東西,都拿去弄掉了。
  我有個小姊妹,因為夫妻相罵,把許多首飾寄存在我處。我見一個鑽戒,樣子好不過,就隨便套在指頭上,被他瞧見了,硬要借去戴戴。我告訴他不是自己的東西,他說戴一戴就拿回來的,硬在我指頭上捋了去。我再三向他說明不是自己之物,萬萬不可弄掉,他連說曉得。誰料出去後,一連兩夜沒有回家,第三天回家鑽戒已沒有了。問他總是不回答,伯伯你想,這戒子是人家的,弄掉了叫我拿什麼來還人家,還有什麼臉子去見人。我問得急了,他就誑我,說馬家伯伯知道的,只要去問馬家伯伯。我就逼著他同來,現在馬家伯伯說是不曉得,所以我又同他跳呢。」
  春泉道:「鑽戒可是龍爪式的?那粒鑽有點子長圓形的,是不是?」
  希賢夫人跳起來道:「是的,伯伯在那裡瞧見過,謝謝伯伯,告訴告訴我。」
  希賢忙咳了一聲嗽,以目暗止春泉。早被他夫人瞧見了,劈面呸了一口道:「你這沒良心的懶料,你撩脫我姊妹淘裡的東西。人家好意要告訴我,你還要禁止人家。我這條命不要了,和你拼了罷。」
  春泉恐怕他們鬧出事來,忙道:「不要吵了,我告訴你罷。這只戒子,希賢兄不是前天叉麻雀輸了錢拿來抵給周介翁的麼。」
  希賢道:「戒子是在周介山處,怎好意思向他要回,那是很難為情的。我在場面上還要走走的呢。」
  他夫人接口道:「你難為情,我不難為情的麼。你要場面,我不要場面的麼。快去快去,拿回了戒子,別的事情我都不管你的帳。」
  希賢站著不肯走,他夫人道:「你不肯去也好,慎記經租帳房,我也認得的,我也會去。」
  說畢,旋轉身就跑。希賢只得跟著走。春泉、靜齋趕送不及。且說希賢夫婦,一口氣趕到慎記經租帳房,希賢夫人踏進門就問:「介山先生在麼?請他出來,快拿戒子還我,快拿戒子還我。」
  帳房裡人,見了這個樣子,大家一呆。接著希賢也到了,一個小帳房不知就裡,回說介山在六馬路周碧桃院裡碰和。希賢夫人更不回話,轉身就走,希賢拔步趕去。趕到周碧桃院裡,兩個外場正在客堂裡,蹺著腿講說山海經。見希賢夫人兇神般趕進來,都吃一驚。欲知後事如何?巳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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