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東昏侯國破被誅 蕭司馬功成受禪
詞云:
君愛荒淫,臣甘諂媚,笙歌脂粉醒還醉。只知貪戀朝夕歡,何曾想著頭顱計。
龍虎影從,風雲際會,一時聖主登天位。興亡豈獨是天心,想來一一皆人事。
右調《踏莎行》
話說齊寶融在江陵即位,是中興二年,忽被魯休烈攻破峽口,虧得蕭衍遣將襲殺,一時撲滅,江陵方得安枕。遂使人賞犒蕭衍軍中有功將士,並詔催蕭衍進兵,若定京邑,得以便宜從事。蕭衍奉詔,遂與柳慶遠督大小戰將一百餘員,雄兵八十餘萬,擇日起身,水陸並進。一路的城郭州郡,皆不戰而降。蕭衍兵過之處,商不罷市,民不停耕,百姓俱稱仁義之師。蕭衍所過州縣,必停留三日,曉諭百姓一番,方才起身。早有家報報來,說丁氏令光生了一位公子。蕭衍見書大喜,即寫回書與郝夫人並丁氏,書內有雲:此子可取乳名維摩,字德施。家人領書去了。蕭衍進兵,不一日來到蕪湖。蕪湖守將是豫州刺史蕭申胄,見蕭衍兵雄,自知不能接戰,遂棄城而走姑孰。蕭衍進兵據之,見離建康不遠,命柳慶遠定計。柳慶遠遂將兵馬分了五軍八隊,各派定旗號。第一軍青旗,王茂,呂僧珍副之;第二軍紅旗,昌義之、鄧遠起副之;第三軍藍旗,王珍國、張法安副之;第四軍白旗,馮道根,陳虎牙副之;第五軍黑旗,曹景宗、蕭穎達副之。前軍先鋒韋睿、陳剛;後軍張弘策,中軍黃旗蕭衍、柳慶遠等。每軍十萬,每隊另有頭目領軍五萬,合稱百萬,殺奔建康。
早有報馬報入朝中,寶卷聞知大驚,即遣徵平將軍李居士率兵十萬,會於姑孰迎戰。柳慶遠使王茂出陣,李居士揮刀躍馬,馳驟而來。王茂舉槊架住,兩馬奔馳,戰經三十餘合,李居士力怯,左右支吾,刀法漸亂。偏將白仝見主將全無用刀之處,只有招架遮擋,恐怕有失,便一騎衝來。陳剛見了,亦出馬接住,兩下金鼓喧天。不一時,陳剛將白仝刺於馬下。李居士看見吃驚,往斜刺裡逃去。王茂不去追趕,乘勝據了赤鼻邏。新亭守將江道林率兵出戰,韋睿一馬搶來,戰不三合,將江道林的大刀逼開,輕舒猿臂,一手擒來。江道林的空馬奔回本陣。韋睿將江道林摜下來,喝軍士綁縛,復馬殺來。齊兵一看主將被擒,一齊拋戈投降者五千餘人。
卻說李居士敗逃至新亭壘,收拾殘兵,奏請寶卷燒燬南岸民房,以廣戰場。寶卷依允,李居士遂引軍士舉火,將大航以西,新事以北盡行燒燬。寶卷又遣大將宣堯夫、胡獸牙等列陣在朱雀航南,共二十餘萬軍卒,閹人王倀子持白虎幡督率諸軍,背水以絕歸路。卻說柳慶遠傳令聚將說道:「今齊兵二十餘萬,背水而陣,勝負未分,然剪除元惡,開國承家,只此一戰,諸將皆宜勉力,功垂不朽。」諸將聽了,齊拱手道:「末將等惟命是從,敢不效力。」柳慶遠遂遣馮道根、陳虎牙吩咐道:「你二人引了本部人馬,伏於越城。我與齊將接戰。如有奔逃,你可截住,不可放走。」二人得令去了,又遣曹景宗、張弘策吩咐道:「你領本部人馬在道士墩埋伏,如遇齊將,可引兵如此。」又遣昌義之、鄧元起吩咐道:「你領本部人馬伏於皂莢橋,見了齊將可引兵如此。」又遣韋睿吩咐道:「你領本部人馬伏於離門,候齊將退來,即出兵會合,見中軍黃旗歇下,可放齊將逃走,遠遠追襲,使其渡河。」又遣陳剛吩咐道:「你引水軍將士,匿於新林蘆葦左側,候齊將來渡南岸,你需如此這般。」又吩咐以下諸將道:「明日臨陣互相佯走,只看中軍黃旗招東則向東,招西則向西,我自有運用。如違我令,軍法治之。」
諸將皆各應諾。到了次日,齊陣上宣堯夫將兵馬齊齊排列得如一字長蛇之勢,倒也十分齊整。不一時,三通鼓響,兩陣對圓,宣堯夫遣胡獸牙引軍出戰。蕭將呂僧珍掄動雙錘,胡獸牙見了大怒,罵道:「汝附叛逆,無名小卒怎敢與我大將交鋒,速叫蕭衍出來領死。」呂僧珍大怒,舉錘打來,胡獸牙挺戟相迎,二人一場好殺。只見:
二將交鋒在戰場,四條臂膊望空忙。這一個丹心要保真明主,那一個赤膽還扶寶卷王。僧珍要成千載業,獸牙為主立家邦。古來有福催無福,有道該興無道亡。
二將戰有多時,王倀子舉白虎幡遣朱僧勇助戰。早有王茂迎住,戰了數合。不一時,呂僧珍、王茂詐敗望陣外逃走。胡獸牙、朱僧勇二人不捨,緊緊追來。王倀子見蕭將戰敗,不勝大喜,遂對宣堯夫說道:「蕭將已敗,快殺過去。」宣堯夫道:「蕭衍甩兵如神,莫非有詐,不可追趕。」王倀子聽了,大怒道:「宣官兒,你終日吃了皇爺的大俸大祿,今日臨陣畏死,不追蕭將,只袖手旁觀,你莫非與蕭衍同謀麼?明日俺奏知皇爺,叫你這員官兒了不得。」說罷遂揮動白虎幡催將攻殺。宣堯夫見他如此,不敢違拗,只得招呼大隊以遏蕭兵。蕭衍、柳慶遠見齊兵一齊擁來,遂將兵馬上了牛頭嶺,使軍士駕著駑炮擂木往下打來,齊將不敢上嶺。宣堯夫、王倀子等見朱僧勇、胡獸牙只往前追趕,亦隨後追來,蕭兵只是退後。呂僧珍、王茂已引至越城,早一聲炮響,左有馮道根,右有陳虎牙殺出。殺不數合,連戰連走,又引到道士墩,又一聲炮響,左有曹景宗,右有張弘策,引兵又殺一陣,又各敗走。早引到皂莢橋,忽一聲炮響,左有昌義之,右有鄧元起大殺一陣,早又奔逃。此時宣堯夫見蕭將連戰連敗,已知中計,遂招呼手下軍卒出圍逃入城中去了。
王倀子只督著兵將不知機變,見蕭將雖有埋伏,俱是殺敗而逃,獲了大勝,十分快活,只叫軍士吶喊搖旗,只顧追趕。又自暗想道:「原來蕭兵如此怯戰,有名無實,明日奏知皇爺,皆是這些官兒們不肯出力,釀成大禍。」遂又引兵趕來,手下諸將又見他是親用宮人,俱要在他面前逞功,誰不效力。將至籬門,忽又一聲轟天炮響,曹景宗截出又殺一陣,又自奔逃。不一時,只見東南上昌義之、鄧元起殺來,西南上馮道根,陳虎牙殺來,正南上曹景宗、張弘策殺來,正北上韋睿、呂僧珍殺來。只見人人勇猛,個個行兇,已不似前光景,四下裡重重圍裹。柳慶遠在牛頭嶺上不住的將黃旗揮動,往東則東圍,往西則西圍。王倀子忽見了陳虎牙、鄧元超一班齊將攔住去路,不勝大怒。罵道:「該死的賊囚根子,不與皇爺出力,反引兵助寇。」說罷便要殺來,陳虎牙早已躲去。便指揮兵卒在圍中東西亂衝,只殺不出圍來,方才著慌。手下兵將逃的逃,降的降,殺的殺,十分已去了五六。王倀子、胡獸牙等正在衝突危急之間,忽見蕭兵放出一條生路,齊兵將見了大喜,便引著軍士一齊殺出重圍,早到了南岸,便過河而逃。後面蕭兵喊殺連天的追來,齊兵將士一齊爭渡過河。將渡到河中,忽蘆葦內一聲連珠炮響,棹出無數船隻。陳剛持著宣花斧從上流殺來,截住水面,活擒了王倀子、胡獸牙,又分路趕殺。齊兵未及渡河的又被蕭兵在後殺來,進退皆死,便一齊大哭叫道:「與其迎刃就戮,又不若投水全屍!」俱往水中亂跳。蕭衍在馬上看見,忙匹馬向前,使軍士沿路高叫道:「蕭元帥有令,降者即生,何若自死。」齊兵聽見,便一齊羅拜願降。計點有八萬餘人。後人單贊蕭衍的好處,有詩道:
唐虞揖讓是稱仁,後世征誅仁未真。
蕭衍善正前世果,不然八萬又是津。
只這一戰,齊將不曾逃脫一人,二十萬兵馬不曾走得一個回去,水陸屍骸,血流橫淌。蕭衍見之,一時慘動於心,在馬上忙將衣袖遮目而過。蕭兵將乘勢過了南岸,齊兵將士皆望風奔潰,蕭兵竟進了武陽門。李居士以新亭壘投降,徐元瑜以東府城降。石頭城、赤石磯守將知蕭衍兵到,盡皆潰散,無一人敢守。
壬午日,蕭衍移兵駐石頭城,使軍士圍困六門。齊寶卷將台城門外民間房屋盡舉火焚燒,選民間精壯以及百官,俱避內城,作固守之計。有青州刺史桓和,奏請寶卷道:「臣願領兵出戰退敵。」寶卷大喜,遂即遣之。桓和領了萬餘人出合城,到蕭衍軍中竟自納降。蕭衍遣人去遠近曉諭。有京口左僧慶,廣陵常僧景、瓜步李叔獻俱來拜降。又蕭申胄逃歸,兵馬屯駐破墩,知蕭衍天命所歸,遂率眾歸降。蕭衍乃遣輔國將軍蕭秀鎮京口,鎮國將軍蕭懨屯守破墩。從弟寧朔將軍蕭景慶,廣陵吳郡太守蔡寅棄郡來投赴義。齊寶卷閉門自守,蕭衍使人築長圍困之,一時未下。忙問柳慶遠,柳慶遠笑道:「家國不易謀,明公不必性急,時至而後亨也。」
蕭衍聽了,點頭稱善。卻說茹法珍、梅蟲兒、王咺之一日奏寶卷道:「賊圍城下,而大臣絕不用力,致使賊圍不解。既不為我所用,陛下可速除之,毋使有內患。」寶卷聽了道:「賢卿說得甚是,須早設計除之。」不期謀事不密,傳出宮外,一時人人懼禍,共要謀弒寶卷。
十二月丙寅日,兼衛尉張稷與後門舍人錢疆,夜開雲龍門,使宣堯夫引兵入殿,又以御衛豐勇之為內應。此時,齊寶卷正在含德殿與宮娥內豎扮戲,自裝吳王,令潘妃裝做西施,同游姑蘇台。內侍各奏笙歌,跪而進酒。玩夠多時,寶卷正飲得酣酣醉態,接著潘妃要入後宮去淫樂,突見張稷引兵擁入,趕至面前。張稷將寶卷一手擒住。寶卷忙拔佩刀,連砍數人,宣堯夫趕上,一槍刺倒,張稷割了首級。宮女內侍俱嚇得屁滾尿流,俱往後逃躲,一時宮中大亂。張稷使軍士將宮門前後圍定,不放一人走出。茹法珍等見張稷趕入,光景不妙,幸虧眼快,往內奔逃,欲要選出官門,不期宮門外皆有兵把守,不得出去,一時心慌,遂躲入芳樂苑中藏匿。張稷等弒了寶卷,僕射王亮令百官報名署箋。署箋畢,用黃油紙裹了寶卷首級並各官簡表名箋,遣王亮送與蕭衍軍中去了。有右衛將軍王志歎息道:「冠雖敝,何可加足。」遂閉門佯病不起,卒不署名。蕭衍覽箋無王志名字,心甚嘉之。蕭衍遂遣張弘策先入台城清宮。張弘策封府庫圖籍並宮中珍寶,又禁約部將不許入朝殿,只收潘妃及茹法珍、梅蟲兒,王咺之等共四十一人,遂迎請蕭衍入朝。
蕭衍奉宣德太后懿旨,追廢寶卷為東昏侯。太后以蕭衍為中書監,都督揚、南徐二州諸軍事、大司馬、尚書、驃騎大將軍,揚州刺史,封建安郡公,食邑萬戶,給班劍四十人,黃鉞,侍中徵討諸軍事。
已卯,蕭衍引諸將入於閱武堂中聽政。有豫州刺史馬仙琕、吳興太守袁昂不降,被執檻送至。蕭衍急使人釋之,道:「當令天下見二義士。」因厚待之。張弘策解進茹法珍、梅蟲兒、王咺之等四十一人,蕭衍悉命推出斬首。忽見潘妃,因而心動留之,其餘不一時皆獻首級。蕭衍使人懸諸各門示眾。遂下令大赦,凡昏制謬賦淫形濫役,悉皆除之。
又下令以義師臨陣,致命致疾病死亡者,著州郡守並加葬殮。收恤遺孤。又下令朱雀之捷戰死沙場者,許家人殯葬,若無親屬或係貧苦,著二縣尉即為掩埋。建康城內有不達天命,自取淪滅,亦同此科。又遣使到江陵報捷,此時是齊和帝三年正月,報蕭衍破建康,誅寶捲成了大功,不勝大喜,即遣黃門侍郎樂法才到建康慰勞蕭衍。追贈蕭衍之祖為散騎常侍左光祿大夫,又贈蕭衍之父蕭順之為侍中丞相。以蕭衍入殿鎮中。蕭衍受詔。戊戍日,蕭衍奉宣德皇后臨朝,迎蕭衍入居內殿,進蕭衍為大司馬,承制百僚,都督中外諸軍。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蕭衙遣中官備法駕迎請和帝寶融登位,又使柳慶遠引軍在路。臨行蕭衍與柳慶遠在密室中定計,然後而去。
此時齊和帝即位已三年矣,蕭穎胄已死,朝無大臣,所行政令不過是附近郡州,君臣只食粟苟安而已。今見蕭衍遣中官迎請,和帝大喜,遂同百官離了江陵,不只一日,已到蕪湖。早有柳慶遠接駕,將和帝迎入軍中,又將隨侍大臣留於各營。柳慶遠然後進見,俯伏說道:「陛下仁德主也,但此來差矣。獨不聞蛟龍失水,猛虎離山?齊國社稷江山已被東昏侯殘雪岌岌乎殆矣。苟非蕭雍州義旅創剪亂之才,鹿死攸分。今雍州仁義被於四方,建康臣庶莫不願早正大位,共沐皇風。而蕭雍州堅持大義,以讓有德為辭,是以陛下有天子之名於江陵耳。今陛下不讓,竟入建康,蕭雍州雖無僭竊之心,但恐諸將跟隨血戰已久,莫不思封。今一旦而屬階下,非親非信之至,臣恐其間實有所不安耳。奈何陛下身臨不測之淵乎!」齊和帝一團高興,只指望早入建康南面為君,柳慶遠迎入,在百萬軍中稱臣俯伏,滿心歡喜。不期柳慶遠口中絮絮叨叨,又說出這番話來,早驚得一時青黃無主,面色改異,呆了半晌,因說道:「朕今細想卿言,深為有理。朕今原去江陵可也。」柳慶遠又笑說道:「陛下仁厚之主也。寧不知天無二日,民無二王,陛下今分江陵能保無恙乎?今臣擁兵百萬,戰將千員,遣臣而迎陛下者又豈無故乎?」齊和帝聽了,一發大驚大慮,不覺立起身來說道:「然則有弒之事矣!」柳慶遠又笑說道:「弒雖未弒,實難兩立。」齊和帝此時一身在千軍萬馬中,進退兩難,驚惶無措,身不戰而心自搖。柳慶遠見了,又笑說道:「陛下不必著驚,若依臣計,實有兩全之美。」齊和帝聽了,忙改容問道:「不知賢卿兩全之計卻是如何,乞速奏來。」柳慶遠道:「以臣愚見,陛下莫若駐蹕不進,遣使齎詔,勸蕭雍州早正大位,則蕭雍州必生感矣,豈非兩全。不知陛下以為如何?」齊和帝想了半響,欲與群臣商議一番,不期皆被蕭將挾制在各軍不能相見,一身如羊入虎口之勢,躊躇了半晌,只得說道:「賢卿之計實為兩全,使朕不得不從也。」因叫人取筆硯過來,親寫禪位詔書。柳慶遠在旁看去,上寫道:
詔曰:大司馬攸縱自天,體茲齊聖,文洽九功,武苞七德。欽惟厥德,徽猷早樹。誠著艱難,功參幃幙。錫賦開壤,式表厥庸。建武升庥,邊隙屢啟。覆強寇於鍾離,偃胡馬於雍沔。永元肇號,難結群丑;專威擅虐,毒被含靈。首建大策,維新鼎祚。投袂勤王,沿流電舉。魯城雲撤,夏汭霧披;加湖之盜,一鼓殄滅。取新壘其如拾莽,撲朱雀其猶掃塵。霆電外駭,省闥內傾。解此倒懸,途歡裡忭。自近及遠,方外肅寧。積弊窮昏,一朝載廓。朕以涼德,未洽民望,願敬禪神器,授帝位於爾躬,以傳無誓之柞,豈不盛歟!
齊中興三年正月日謹詔
和帝寫完,柳慶遠即著人送入建康,蕭衍受詔不從。既而宣德皇后進蕭衍為相國,總百揆,揚州刺史,備九錫之禮,加璽綬遠遊冠,位在諸王之上,又加相國綠綟綬,其驃騎大將軍如故。過不幾日,改揚州刺史為牧,以豫州之梁郡歷陽,南徐州之義興,揚州之淮南、宣城、吳興、會稽、新安、東陽十郡,封蕭衍為梁公。朝中有司馬沈約,記室任昉,參議謝眺、何胤,當時與蕭衍同學,號稱八友。謝眺、何胤見蕭衍不臣,各自棄官回家,蕭衍屢徵不至。今蕭衍內有受禪之心,卻外持忠義,群臣皆勸進大寶。蕭衍俱不許。
當有沈約,一日乘機進見蕭衍說道:「齊祚已終,明公當乘其運,雖欲謙光,恐不得已。」蕭衍聽了,說道:「君方思之。」沈約道:「明公初建牙樊沔,此時應思。今王業已成,何所復思。若和帝還都,公卿在位,君臣無復異心,豈復有人更同公作賊耶?」蕭衍聽了,點頭含笑,遂召張弘策商議。張弘策與沈約之言相同,蕭衍道:「卿明早同沈休文來商議。」張弘策退出,以蕭衍之言告知沈約。沈約大喜道:「你明早必要等我一同入見。」張弘策應允,二人約定。到了次日,沈約不等張弘策,先來見蕭衍密語一番。蕭衍使沈約草詔,沈約笑道:「我已打點久矣。」遂在袖中取出。不移時張弘策入見,兩人相視而笑。蕭衍說道:「我起兵三年,諸將不為無功,然成我帝業,舅尊與沈休文二人也。」二人聚集群臣說道:「今奉和帝來詔,禪位梁公,諸臣皆宜拜賀。」沈約遂讀詔書與百官聽之:
詔曰:梁公文教內洽。推設作藩,威懷被於殊俗;治兵教戟,霆雷赫於萬里。道喪時昏,讒邪孔熾,岜徒宗社,如輟神器,莫主而已哉。公命師鞠旅,祿危京邑,清我帝畿,撲已燎於原火,免將誅手比屋。悠悠兆庶,命不在天;茫茫六合,咸受其賜。朕實抱慚,恥臨下馭。今著在庭諸臣,擇吉禪位於梁主,庶不負蒼生之望。謹詔。 夏四月丙寅日
群臣簇擁蕭衍加冕旒兗服,諸般法物。建天子旌旗,出誓入蹕,乘金銀車,駕六馬,備五時副車,置旌頭雲罕,樂舞八佾,簇擁著蕭衍出南郊受百官朝賀,即皇帝位。大赦所屬州郡,改齊中興三年為大梁朝,國號天監元年。奉齊和帝為巴陵王,全食一郡,載天子旌旗,乘五時副車,禮樂制度皆用齊典。齊宣德皇后為齊文帝妃,齊後王氏為巴陵王妃。追尊皇考蕭順之為文皇帝,廟號太祖,皇妣張氏為獻皇后。冊立郗氏夫人為正宮皇后,丁氏令光為貴嬪,遣官至襄陽去迎請來宮。又追封蕭懿為長沙郡王,諡曰宣武,封其子淵明為貞陽侯。又詔封在朝文武功臣范雲、任昉等十五人。以王亮為尚書令,王榮為中書,吏部尚書沈約為僕射。又詔封隨徵諸將,以柳慶遠為軍機詔討都督大元帥,封護國侯;王茂為鎮東將軍,昌義之為車騎將軍,馮道根為徵騎將軍,韋睿為徵東將軍,曹景宗為鎮西將軍,張弘策為輔柱將軍,王珍國為安平將軍,陳剛為鎮寧將軍,呂僧珍為安西將軍。以下大小戰將,皆授將軍之職。又詔加在廷百官豫章王蕭石林等共八百一十九員,各進爵三級。詔封畢,焚東昏侯淫奢異服六十二種於都街,大赦民間。凡已發未發,已結未結,一體蠲除。及鰓寡孤獨不能自存者,著該州郡守給與米五斛。一時建康人民俱歡呼,遍野而雍。七政洽洵,有揖讓之風。
是時湘東王寶晊見蕭衍篡位,遂謀不軌,未發事露,有人首於朝。梁主遣陳剛引兵圍其第擒之。梁主即賜其死。有事幹涉蕭遙光,蕭遙光雖死,至是籍其家有。蕭遙光寵妃阮氏,修容豔麗甚美,梁主見而留之,納為妃。
過不多日,甘露降於茅山,瀰漫數里。己酉日,邏將潘道蓋在山穴中得毛龜,有尺餘,進獻。辛酉日,徐靈符在山東獲白鹿進獻。丙寅平旦,鍾山雲霧四合,須臾有玄黃之色,狀如龍形,長十餘丈,乍隱乍顯,久之從西北昇天。建康縣尉羊瞻獲鳳凰於桐下裡,以後禎祥迭見,民安物阜,不能細述。
梁主登極之後,殺郡陵王封於、晉熙王寶嵩、杜陽王寶真。有鄱陽王寶寅穿牆夜逃,潛匿山澗,晝伏夜行,投北魏壽陽而去。且按下不題。
梁主欲以南海郡為巴陵國,徒和帝居之。沈約進諫道:「陛下不可幕虛名而受實禍。」梁主一時動念,深信其言,遂使鄭伯禽至姑孰,以生金進齊和帝。齊和帝見了大驚,說道:「我死不須金,醇醪足矣。」鄭伯禽只得取酒,逼齊和帝飲得沉醉,鄭伯禽即動手勒殺之。當時齊和帝死得甚慘,心甚不服,一靈不昧,去哭訴閻君,後有報應,今且按下不題。
時有顏見遠為齊朝錄事參軍,及梁主即位,進御史中丞。今聞梁主賜死了齊和帝,遂閉門數日,不食而卒。梁主聞之,與近臣說道:「我自應天順人,何預天下士大夫事,而顏見遠如此。」是時齊主滅亡,蕭衍禪位,早有人紛紛報入北魏去了。只因這一報有分教:殺運未完,刀兵再起。不知果是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