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
  義中孝上格天心 儒內仙往生佛國

  話說謝杏村因其姪子蓮得中解元,應酬了幾天,一病如初,賀淑媛千方百計,總不見效。和氏夫人病體才愈,亦無可如何,只好默禱大士牌前,並無靈驗。賀淑媛事奉無不到,如忘身者然。於無可形容處,虛描一筆。這日獨守謝公榻前,見謝公之形氣難以著目,病已急危非有回天之力,萬難復生。不覺自想道:「我與謝公情同父子,謝公之愛我不待言矣,我之事謝公,卒無以報,雖少竭肫誠,亦不能報其深恩。雖非親生,恩同罔極。嘗聞鬼神雖遠,惟心可通,發心之處,捨身尤靈。較黃孝子割股,其事尤難。彼以為當盡之孝,此乃全當盡之義也。即言父母遺體不可毀傷,我之遇謝公,我父母皆感德無既。我父母雖感之,又焉得有以報之?我今日捨身以報,即可代我父母。寧使我不孝,不使我父母作忘義之鬼。」淑媛此念,義重恩深。自不肯作忘恩之人,並不使父母作忘義之鬼,鬼而有靈當默憐其義中之孝也。主意已定,遂在天地堂前焚香叩禱了一回。信香一縷,早達蒼穹。不時天色已晚,明月東升。雙照義孝,嫦娥見憐。入見謝公少定,和氏夫人侍坐,悄步怕驚,捨身得隙。便自己找了一把栽紙剛刀,其義如剛,其疼難忍。手托水碗,走向天地堂前,哭泣跪禱。玉臂光寒,湘裙露泣。誰想叩頭之際,一陣昏沉,竟入夢中。只見一紅須漢,手持剛鞭,向他合掌道:「餘乃靈官也。奉玉帝敕旨,來告當前。謝春和居官清廉,應證神果,本當即日昇天。念其義女賀淑媛誠心拜禱,誠不可負,即加謝春和陽壽一紀,封賀淑媛為貞烈孝女。賀淑媛聽真,吾神去也。」至哉淑媛之孝,從信心生,誠能格菩薩大神通。已驗於昨矣,推其事謝公如父母,為竭力當盡之義,仍如事親生父母,為曲全當盡之孝,孝能感天,義能參天,此至誠必格之理,豈偶然乎。況淑媛格天,已非一日一端矣。始而誓不逢迎,天愛其貞操不二也。繼而力御強暴,天更賞其英烈不折也。終且安葬亡親,泣血盡哀,侍疾義父,捨身報恩,尤嘉其義之真,孝之至也,如此淑女,萬不獲一,貞烈孝三字之褒獎,可以冠閨秀於千古也已。至此,一夢遂醒。回想此夢,如在目前,甚覺奇異。
  忽聽謝公叫道:「淑媛那向去了?快來快來!」賀淑媛慌忙跑到。謝公見他進來,遂道:「你扶吾起來。」賀淑媛將謝公扶起,默坐一時。又道:「你扶吾下去。」賀淑媛將謝公輕輕扶下,不敢少離。寫淑媛之婉順扶持,情形逼真。謝杏村道:』你不必扶著吾了。吾這時覺著有力。」天增福力。說著,便在屋中漫漫行走,不覺步至門外。雖不與無病者同,亦與前次病癒後無異,又走至屋中笑道:「這病好的真奇。吾昨日病得難以支持之時,雖然昏昏迷迷的,聽得院中有人高聲道:「他是靈官。」賀淑媛道:「那也是盛德所感,特來除病。人雖不見,神豈不顯。」謝杏村道:』餘有何德,卻多虧吾兒孝心。」惟孝感神,天君素重,倘逢不孝輩,早被金鞭打倒矣。說著,又將靈官說的那話說了一遍。與賀淑媛夢裡相同。正在歡悅之際,又聽得門外炮響。看門僕人進來稟道:「稟老太爺得知,京報到了。報導大少爺得中第十名舉人。」賢孫揚名,繩其祖武,喜出望外,其實在人意中。謝公聞知,賞了報喜人。一時那賀喜的又擁上門來。賢孫登科固可賀,義女格天,更大可賀。謝公自覺精神可及,天錫鶴算,長養春和。遂出去陪客。等時之間,從州署找來題名錄,見第一名黃誠齋,第二名智玉田,第三名趙守廉,第四名高化成,第五名黃心齋,第六名鄭立身,第七名周相賢,第八名杜維翰,第九名吳世德,第十名便是謝聯桂。黃誠齋為大興之秀才首。今為順天之舉人頭。正取其順親者必大興。即順天者必克昌,烏得不高舉人頭上哉。往下看了一遍。看畢,眾人去者去,來者來,直鬧了一天,賀喜者方散。
  到了次日,謝公手書一信,差人送至京都,令謝聯桂不必回家,以待明年會試。謝聯桂接到家信,諸事完畢,遂同高化成仍回善莊。到了善莊,黃誠齋兄弟迎入客座。話不多時,又有杜維來拜。這杜維翰原係杜清之子,杜清辟邪歸正功著上元,宜其子之登科第也。中試之後,特到善莊來見其伯父杜淦。與其伯父說了些閒話,並言及其父在任事忙,故不能到善莊,與伯父相見。目下皇上見其為官正直,已轉升禮部侍郎。現今官事少閒,不數日即到善莊,與伯父請安。說話之間,鄭立身亦到。幾個人遂同至李金華塾中。李金華問了回文章,講了回義理,文章華國,義理無窮。杜維翰告辭回至觀音堂。
  杜雨亭道:「你父親明日必來,你叔叔明日亦到,竟有先知之妙。你當同僕人將院中掃清。屋內須得潔淨,臨時自有用處。」杜老院中,居然淨土西天。杜維翰道:「伯伯怎知我父親與我叔叔明日必到?」杜雨亭道:「不准下問。各去灑掃。」杜維翰同僕人灑掃已畢。
  到了次日早晨,果見杜潤攜其子前來。見了杜雨亭一切言語,不必細題。杜雨亭問及其子之名,杜潤道:「尚未起名。即請大哥賜他一名罷。」杜雨亭道:「叫他維誠罷。」誠堪載道,明示心傳。後來叫他好好讀書,定能光耀門庭。」
  兄弟二人說話之間,杜清亦來到。兄弟三人相見,說些傳家言語,無非是忠孝二意。非此不足以傳家,即非此不足以治世。杜雨亭道:「今日咱兄弟相見,亦只這一次了。」一回相見一回老,能得幾時為弟兄,在常人以為盡頭話,在此老口中,乃了脫生死語耳。杜清忙道:「哥哥怎出此言?」杜雨亭道:「並非凶言,何必詫異」了明心地,何足為怪。杜清道:「哥哥並非老而無用,還望哥哥出任為官,為國治民。竟說此話,弟甚不解。」杜雨亭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來,封的甚是堅固,遞與杜清道:「明早拆看,自見吾言有憑。」杜老遺書,必如佛說。杜清接過,甚是不解,即收入護書。
  是時已覺正午,杜雨亭盤膝而坐,前之盤膝,坐觀水月一片,今之盤膝,坐觀午日一團,以明心歸正所,往生淨土不遠矣。一言不出。杜清、杜潤、杜維翰、杜維誠圍於坐旁,不住呼喚。當默念彌陀。莫亂其性。何曾呼得應,說是死了,微有氣息;說是未死,如何若此。四個人手忙腳亂,無可如何。等時杜雨亭之僕人進來,見他四人這樣,遂道:「老爺們不必驚慌,吾們老爺這是常事,等時就醒過來了。」今非昨比,常醒不來。四人聞此,始覺放心。那知到了天黑,仍然如是。主僕共十幾個人,面面相覷。
  這時李金華、申孝思諸人皆聞此信,同至觀音堂。觀看之際,見一人從外而來,卻是喻太初。接引仙來也。見他進來,卻不見他走向何所,眾人無不驚疑。到了半夜,忽聽西南笙簧齊奏,鼓樂同喧,愈聽愈近。天樂西降,幢幡接引。漸漸香風飄蕩,眾鳥宛囀。極樂勝景,現在當前。
  杜雨亭口吐蓮花數朵,朵朵昇天。忽從香風之中閃出萬道金光,灼耀射目。眾人如木雕泥塑,皆莫知所以。眾生肉眼難辨西方景象。及至光散,那聲音亦遠,眾人出來望空觀看,只見一輪皎月一輪鏡,萬點明星萬點燈。回到禪堂,見杜雨亭端坐如生,其氣已絕。已證涅2,真氣與天地常流通。眾人無不贊歎。杜雨亭並無後嗣,杜潤遂叫維誠承嗣。不時天色明亮,紅日東升。日升月恒,大道不息,一點佛心,萬古常明。杜清忽想起其兄之書,忙取出拆看。不知上寫甚麼,且聽下回分解。
  注解:
  嘗思父母之愛我也,恒欲人之德於我,人苟有德於我者,則父母必感之。感之而我無以報之,則父母之魂靈抱慚矣。我即克保其身,而忍令父母作忘義之鬼亦不得托言全歸之孝也。感之而我有以報之,則父母之神明孔洽矣。我即委致其身,而弗泥遺體不毀傷之義,亦不得不為殺身之仁也。賀淑媛欲捨身以報謝公之恩不使父母作忘義之鬼,乃卒能全身以彰其義,義之盡,即孝之至也。孝之至者神自通。靈官之苦,貞烈之封,亦似黃心齋之孝感天地。馮助善之魂語夢寐事出偶然,理非虛幻焉。顧微之為神靈之感格,顯之則科第之昭彰,黃誠齋謝聯桂等之高中,固足徵黃玉桂謝杏村等栽培之德。而誠齋諸人,必各有某棘圍奪命之實者,故丹桂須自種也,然更有純儒而證佛是,如杜雨亭者又超出玉桂與杏村等之上焉。觀其兄弟子姪,歡會翕聚,自知時至口吐蓮花,金光耀目,似怪誕而實固然。蓋曲能有誠,而形著明動變化,皆自有之景象耳,則不第上格天心,且有以往生佛國矣,嗚乎弗可及也已。
  理注:
  卻說賀淑媛,欲捨身以補謝公之德。舉義神知,使謝公病癒,是陰就陽承,陰補陽望,故謝公加壽,精神如初。又眾位科第,皆是先人之陰德。又借放生之德矣,前解甚詳,不必多言,但說杜雨亭坐化一事此乃往生西方,證驗者一部書,千言萬語,忠孝節義為褒為貶。原是關呂二帝,慈心用意處,實為門人入念佛法門,往生淨土為宗,然念佛之法,實出世之要旨也。
  偈雲:
  世間綱常正大倫,進忠行孝作完人。
  欲救九祖脫輪苦,念佛拔濟入蓮心。
  淨土心燈,念佛為功。
  放下塵勞,直入蓮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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