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
  鄭子厚誠心求教 賀淑媛竭力報恩

  話說李金華正然獨坐,見一人進的塾來,剛欲詢問姓氏,陶同亦至。那人復向陶同深深一揖,陶同陪過,即問道:「兄台府居何處?」那人答道:「敝村青雲店。」李金華忙道:「榜諱是立身二字否?」答道:「正是。李老夫子是忘記了。」金華德澤普遍,何能遍記。李金華道:「未曾深敘,所以忽過,還祈兄台見諒。」鄭立身道:「老夫子勿加罪於學生。學生特來叩謁,即請老夫子轉上,受學生一禮。」李金華忙將鄭立身雙手拉住道:「不敢不敢。請坐請坐。」鄭立身道:「若非老夫子之力,學生焉有今日?」李金華道:「已往之事,何必掛念。」陶同道:「你們二位不必謙讓了,坐下敘話罷。」說罷,三人落座。
  李金華道:「此處距青雲店多少里路:「鄭立身道:「十五里路。不隔村莊站在善莊村頭向東一望便是青雲店。」認明首善一條路,平步便可登青雲。李金華道:「兄台今年貴庚幾何?」鄭立身道:「二十四歲。」李金華道:「貴老師是何處人氏?姓甚名誰?」鄭立身道:「學生自幼從父讀書,自先父去世以後家道不給,難以延師。不過是自己獨坐,也沒有長工夫。」李金華道:「若作了文章也有人指點否?」正來求先生指點。鄭立身道:「沒有人指點,有先父課文二百餘篇,學生錄清題目,每題作一篇,與先父之文較證。或是或非,也少得利益。」李金華道:「兄台之心亦甚苦矣。這正是有志者事竟成。往後得用鄉試工夫了,總有人指點指點才好。」露出愛才心。鄭立身忙下座躬身道:「學生此來亦有此意,望老夫子不棄蠢愚,學生不勝感戴之至!」李金華道:「兄台何出此言,弟才疏學淺,難負重任。」
  陶同見鄭立身身材魁偉,後必不凡,陶同目中,也看中了立身。遂向李金華道:「李兄台不必推辭。鄭先生雖係新貴,未必精通,再兼家道甚寒,難望上進。成就人材。非借陶熔力不可。李兄台盍少分餘力,以成其名。」李金華道:「實難從命。」陶同道:「你當真搶吾這個老臉麼?」說著,便向李金華躬身旋禮道:「這是吾們鄉親,吾也施個禮兒,再推辭可就叫吾惱了。」李金華道:「既如此說,鄭兄台可以按課作文。吾見到的沒有不說,也不必說甚麼師徒。」陶同道:「還是這宗敷衍語。鄭先生不用聽這個,即此拜師罷。」鄭立身聽此,忙向李金華施禮。李金華也不能再辭。
  禮畢,三人落座。陶同道:「你二位從此得論師徒了。」前之議館,今之就教,皆出自陶同,善莊如萬一之口,不可一日無。說著,遂向鄭立身道:「鄭先生你的號是那兩字?」鄭立身道:「草字子厚。」之子栽培,得天獨厚。陶同道:「李兄台以後就叫他鄭子厚罷。」當日李金華即寫了幾個文章題,叫鄭立身回家按課作文。鄭立身領命而去。
  這日馮助善夫婦回善莊,到了黃興家中。陶氏接著高氏,彼此問說,自不必題。黃興與馮助善同入客座,將滁州一事備細問答了一回,黃興又問到赴陝一節,馮助善道:「這位賀小姐真是閨中丈夫。一路之上卻皆平順。至於殯葬之事,大大的作了難了。想是賀小姐出門之時,年幼無知,並不知他老爺子葬於何處。問其鄉里,亦皆說不甚清。尋問了幾日,並無真信。那小姐終日憂悶,無計可釋。後來愈找愈迷。你猜那小姐怎樣?直哭的兩眼滴血,非昏非迷,何嘗少進飲食。與孝子食旨不甘同。也是誠心所感,適遇他一個同鄉老人,久不在家。這日忽回家來。此老人來何巧也。如無其人,則淑媛痛不復生矣。聞知此事,他卻認得賀老爺子的墳墓。他領了去安塋下葬,這才了局。你看這個事神哪不神?前助善得遇好事,如神暗助。今淑媛得遇老人,如神顯助,至孝通鬼神,信然。安葬以後,賀小姐痛哭了一場,大焚紙錢,不得不隨我夫婦同回滁州。我夫婦將他送到滁州,亦無甚事,遂不便在滁州久住。再者臨年已近,過了年節,必得出外辦貨,所以急速趕回。」黃興稱謝不盡。見了李金華說及此事。李金華更感戴不已。
  轉眼已是康熙六年春矣。馮助善即領了黃興本錢獨赴山東。黃興打發馮助善去後,在莊外尚未回家,見對面來了數輛車子,直進莊來。車上一人見黃興獨立,遂下車拱手問道:「有一李老爺在貴莊教讀否?」黃興道:「你說的金華李先生麼?」那人答道:「正是。」黃興道:「即在此教著吾們倆孩子。」那幾輛車上的人聞此俱下車來,黃興道:「眾位先生從何處來?」也有答從安徽的,也有答從江寧的。攀桂上客,都到善莊矣。黃興道:「眾位與李先生皆係知己了。敢問眾位高姓大名?」那江寧的一人答道:「姓高名化成。」又一人道:「姓申名應鍾。」並問及其父申孝思。黃興答道:「即在我那院中。」申應鍾忙向黃興施禮道:「老先生尊姓哪?」黃興告明申應鍾,道:「著實失敬了。」黃興道:「好說好說。家去敘話罷。」走著,便問及安徽的。安徽的答道:「姓謝名聯桂。」黃興愈加恭敬,自不必題。
  且說謝聯桂自從辭別其祖父謝杏村進京應試之後,謝杏村偶得時症,醫治不效,以至傳染和氏夫人,夫婦同病。其子在青州,其孫赴京者,家無別人,只有賀淑媛親侍湯藥。不合眼者七晝夜,除侍奉以外,便在所供觀音像前跪禱不黜。謝公夫婦昏迷之間,見一猛虎直撲床前,夫婦二人驚的遍體是汗,遂漸漸而愈。前元德藥中感猛虎一唬而即愈。今春和病中感猛虎一汗而漸愈,菩薩之神虎,為人世之神醫然。非淑媛七晝夜之誠求,未必風從應聲之速也。諸日調飲食,撲被褥,雖有侍婦,賀淑媛不避穢污,不辭嫌疑。事和氏猶覺少可,事謝公竟如親父。雖世之親兒女亦有不能及者。養了三個多月,謝公夫婦方能行動。
  這日正與賀淑媛講論書籍,教養兼備,謝公之於淑媛亦可謂恩義兩盡矣。忽聽門外炮響。等時之間,看門的報導:「稟老太爺得知,現有報喜的報到,二少老爺得中解元。」一曲勸孝歌,即能中解元。從知一解孝思,能明元德,天下人皆可以中解元也。謝杏村道:「事出望外。他一個新進秀才,就能高擢至此。誠祖宗之德!」又道:「這也是多虧李印堂收留。不然,早死在他鄉矣。」和氏夫人道:「這也是祖德所感。」不多一時,就有賀喜的前彩拜謁。謝公何曾有力周旋,一直鬧了幾天,那拜喜的知謝公一病乍愈,也就漸漸稀少。那知謝公雖不應酬,至於至親良友,也不能閉門不納。這幾天不甚要緊,竟一病如故。賀淑媛千方百計,較前更甚。不知其病如何,下回分解。
  注解:
  語有之,苦心人天不負。其他苦行猶後也,惟苦心孝行者,天尤不負焉。鄭立身家貧奉母,戶冷攻書,無改父道。謹仿遺文。三時堂前,菽水天天晝暖。十年窗下,膏火夜夜燈寒。二百篇之手澤印胸。名冠案首,五百年之名士屬目,願尾驥頭。志銳而心堅,思心顯親補養來之義。意誠而詞懇,因即謝恩禱再恩之仁。其行不可為不苦矣。從此平步青雲當不至少有阻隔也。此天不負苦孝之一驗也。賀淑媛扶柩還鄉原欲奠母魂於父壙,稍盡孝思於萬一耳,及詢其所,遍村中迄無知者。斯時也欲權厝五父衢,恐日後總有說項之人,而身不能待,欲別立一孤墳恐將來永無合葬之日。而心愈生悲,左思右傷哭乾喉舌,長吁短歎,痛斷肝腸,蓋苦莫苦於此矣。而一誠默感,萬障胥通天地鑒臨以心鬼神來告於室老人之指引下葬。亦有召之使來者耳,此天不負苦孝之再驗也。乃西轍甫及東還南轅適值北上。謝聯桂結伴起程之日,正賀淑媛安塋回滁之時也,而馮氏夫婦,即可告無事而歸去矣。而謝公夫婦,乃偶得時疾而傳染矣,使助善知謝公病劇,回家題起。謝聯桂當必放心不下焉,然而兩不相知也,苟非賴淑媛竭力報恩,吾恐謝公之病體,即有謝子蓮意外喜亦必不能力支也。此皆演書者之善用筆墨,而曲以勸世耳。
  理注:
  言李金華正然獨坐,見一人來躬身施禮。問其名姓,卻是鄭立身,家住青雲店。在善莊東南十五里,離十五里者,是三五未合,青雲乃東方肝木屬青色,肝經五常屬仁,仁乃五常之首。書云:天下歸仁,乃立身之本,字子厚,得黃土以培其厚,得精氣智水,以養其身,所以受業於李印堂矣。話說黃興,打發馮助善下山東去後,在莊外閒遊,見迎面來了數輛車子,直進莊來,原是高化成等。俱到善莊觀音堂內,皆到至善之地,回光反照,以圖上進矣。又言謝杏村,偶得時症,是二月杏花將落,卯月陽生,是陰氣克陽,故有此症,丹經云:三月榆夾落,八月秋麥生,是殺中有生氣,春生中有殺氣。賀淑媛祈禱觀音,又夢虎來,是真氣相衝,此症見愈,又賀淑媛是元神相勸,保養太和矣。
  偈雲:
  善莊於青雲,肝氣入方寸。
  腎水灌肝木,發望在三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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