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八里橋計殺謝古 三家店大戰坤奇
話說上元縣官杜清正然問案,忽聽人馬喧嚷,其聲不祥。遂將一起邪羽禁於監牢,步行出衙。
剛至衙外,恰遇本城水師營副統領楊雲彪帶領五百步隊。杜清尚未答話,楊雲彪忙將杜清拉住道:「尊兄何往?」杜清道:「適聞喧嚷之聲,不知何事,願往探聽。」楊雲彪道:「時有無數人馬突如其來。城門已閉,特來相會。」杜清道:「同到敵樓,看其虛實。」說罷,二人同往。
果見城外人馬紛紛,南望無邊。二人不知那路賊寇,正然拿悶,忽見城外人馬叢中閃出一面黑旗。旗角下一員賊將甚是兇猛。怎見的?有贊為證:
豹頭盔映日紅,連環甲照眼明。
坐下烏騅馬,抖開金兜鈴。
吆喝一聲如霹靂,手中利刃不留情。
楊杜二人觀看之際,聽那人在旗角下叫道:「昏官欺吾太甚!從邪黨口中說出此語,更見此清之明。敢出城決一雌雄麼?」邪欲侵正,大話噴天。楊雲彪未及答話,杜清已會其意。遂高聲道:「爾等邪徒!不安本分,妄起狗黨,蠱惑愚民,當今聖天子在上,如日月之高懸,照破妖心,還不遁跡回頭,竟敢肆行無憚!若肯猛醒,速速歸降,免爾一死。不然,徒作馬蹄泥耳!」正言驚邪,嚴於斧鉞。那人答道:「何必出此郎言大話!爾敢與我比並三合麼?」杜清道:「你有多大本領?不過一鼠輩耳!既不知機,城下站牢,待你老爺出城,你好好獻上首級!」
言尚未畢,耳邊搜的一聲,多虧楊雲彪手疾眼快,用手中劍一揮,撥落在地。卻是一隻雕翎箭。慧劍斬魔關,信然。杜清忙道:「多謝楊兄之力,不然中賊暗箭矣!」楊雲彪道:「總得出城與彼一戰,不然,豈不長他人威風?」杜清道:「雖如此說,亦不可草率從事。他們既然行此大逆,必有妖術。還須大家斟酌,謀一必勝之策。再者,總兵大人雖奔京師,此時不過行五六十里,一面差一能將殺出重圍,趕回總兵,調齊兩江之兵,剿除此賊,如手反掌。」說罷二人攜手下城。
正走中間,忽見縣衙火光沖天。杜清驚唬變色,楊雲彪道:「此事不好,妖人必有內應!」一言未了,果來一縣衙差役,慌忙稟道:「現有百餘人,打開獄門,將一般邪教救出,掩殺街市。」楊雲彪高聲道:「不准私動!若有不遵者,斬!」一聲喝出,萬民共聞,遂無內亂之憂。軍令嚴明,民心大定。楊雲彪帶五百步兵,各抖精神,殺向縣衙。那些內應妖寇,未及提防,被楊雲彪殺了個罄盡。楊雲彪一水師營上將耳,背水反攻邪火自滅。城中雖有隨邪之民遂不敢再生異想。
杜清將楊雲彪讓至本衙。楊雲彪道:「滅此內寇,賊將喪膽。乘此機會,弟帶二百精兵,與賊廝殺一陣。他初次行兵,難以通明,倘敗彼一次,賊將望風而逃。再用良計,剿除賊穴,未為晚也。」杜清道:「尊兄高見,固無不可。似不若先獲一勝,以破其威。」楊雲彪道:「計將如何?」杜清道:「妖賊初起,人馬難齊。尊兄帶領精兵二百,伏於八里橋之南,弟衙中有一人,姓聞名金聲,刀馬純熟,可帶精兵二百,伏於八里橋之北。弟率本衙壯丁並精兵一百,迎彼一戰,詐敗於八里橋之東南,賊必乘勢追趕,俟彼過橋之後,速斷橋樑,過河折橋,世人慣用此計。令彼無退身之地。弟回兵交戰,尊兄與聞金聲兩路夾攻,賊必敗無疑。大家奮力,未嘗不可一鼓而滅。」好謀而必有成。楊雲彪稱善。即同聞金聲帶了精兵四百,從北門抄出,分為兩路暗伏八里橋不題。
且說杜清雖係文官,少解武備,遂整備一齊,自引百餘兵丁,開了南門,殺入對陣那黑旗之下,一員賊將正然觀看,忽見南門大開,發出一支人來,好不齊整。兵丁兩分,閃出首將,甚是威嚴。怎見的?有贊為證:
盔展鳳翅,甲耀龍麟。手拖黃金鐧,鐧如電閃。坐騎追風馬,馬似虎吟。雖然帶些斯文氣,一怒也能嚇煞人。
二馬相交,戰無數合,杜清佯敗而走。那人隨後追趕,一直跑過八里橋。杜清見他趕過橋來,遂回馬復戰。炮響之處,人馬齊喊。那人見有埋伏,勒馬而回。不料橋已拆了大半。三路人馬追殺而來。那人無處奔逃,遂欲涉水而過。剛到水邊,不料背後一人闖至跟前就是一刀,那人從馬上翻入水中,大叫道:「不料這八里橋竟成了我葬身之地!?說罷,遂溺入水中,又被追兵長槍撓鉤刺殺一回,順水而死。所有妖賊見此人一死,也有踢過水者,死者不計其數,活捉者六十餘人。
杜清同楊雲彪聞金聲帶領兵丁五百餘名緩轡而行,抄過八里橋,直抵南城。守城者見其得勝而歸,開門迎進。安舒自若,共奏清平。眾人直赴縣衙。杜清叫差役將被獲妖賊帶上堂來。問道:「你們的頭領姓甚名誰?」一人答道:「主帥姓黃名立功。」其主帥取名黃立功。亦將立功於黃庭乎,吾恐功未必立,命將不保。杜清道:「被殺者就是他麼?」答道:「不是不是,黃立功現在城南黑水崖。雖欲立功於黃,無奈早被黑水浸黑矣,可笑。被殺者是一偏將,姓謝名古。凋謝古風,便非正人。他也是這朝武舉。」杜清道:「既蒙皇恩,不思圖報,反起邪想,無怪其死之速也。黃立功他還有些人馬麼?」答道:「共有二萬餘眾,尚未聚齊。」杜清道:「他們不安本業,妄入邪門,是何意見?」答道:「起初並無邪念,不過是一氣工夫。後來這工夫分了文武,文的參玄悟妙,所參悟者何。武的踢腳打拳,習此何為。卻也無甚奇異。雖然制了些槍刀劍戟,吾們當家的說,僕乎、主乎,抑婦乎、夫乎,可笑。大清剛定,安危莫測,倘遇反亂,借此御賊。此正募寫惑眾處。又後來得了一信,說吾們當家的親熱之至。係明朝至戚,吾恐其非前明至戚,乃李闖之後裔也。欲為前明報仇,尚未約起手日期,竟被京官訪去,故有此事。大老爺為官清廉,望乞下度愚情,施恩赦宥,憐小人等無知。小人再不敢復投妖賊。」杜清道:「你們言及一氣工夫,如何作用?」那些人遂一一供出,如喻太初所說一般。楊雲彪欲殺之,杜清以為無知鄉民,誤入羅網,既不護教,仍當原情赦罪。這卻不在話下。
且說杭州城北謝家村,有一人姓坤名奇,係明沒教匪,綽號老當家坤一魁之子。後之隨邪教者,皆坤一魁之後身乎,抑皆坤奇之後嗣乎。這日正在江寧之南訪查及門者之功課,可惜好光陰,不用正功課。距黑水崖尚有五十里路,忽聽知被拿之信。那謝古與他原係同鄉,不覺怒目圓睜,欲為雪恨,非庇同鄉,實護邪教。當時即帶領高弟子二十餘名,當能呼風喚雨,灑豆成兵。及門者一千有餘,皆學成奇門否。盡發黑水岩。同到黑水,剖洗心腹。及至到時,天色已是三更時分,與黃立功相見,遂商量進兵之計。二人遂約定次早取城。與其高弟子二十餘人,一夜未眠,大家痛飲。天生賊形。不料飲酒中間,人馬喧嚷,竟殺入黃氏宅中。坤奇不敢交手,越後牆而走。黃立功及坤奇弟子未便逃走,不能不廝殺一陣。外邊賊兵亂殺,甚是慘然。黃立功被槍刺死,坤奇弟子死了大半。跌倒忘了拿法。坤奇跑出裡餘,遇本教跑者,遂借了那人兵馬,殺回莊來。直殺的天昏地暗,兵賊不分,將至天明,那官兵竟被坤奇殺敗而歸。
閱者不知,這原係楊雲彪部下,探知坤奇助戰之舉,乘其不防,劫殺一陣,以滅其威。及至回至中途。檢點人馬,折損不少。賊雖得勝,亂兵之下,人馬折了二千有餘,亦甚不利。坤奇整頓人馬,復追殺而來。
趕至三家店,離城十里有餘,遠遠來了一哨人馬,風塵騰空,漸漸而進,相接裡許。各扎住人馬。對陣上閃出一面紅旗,旗角下紅驊騮馬,駝定一員老將,白鬚飄飄,殺氣凜凜,有贊為證:
旗開似火,馬走如風。萬丈白虹歸劍鞘,一輪紅日射盔纓。打將鞭斜插鞍下,斬妖劍橫掛腰中。箭挑雁羽,膀胯角弓。金甲猶如吞頭獸,銀槍好似戲雲龍。白鬚飄飄,抖開殺氣三千丈。威風凜凜,嚇退敵人百萬兵。若非遍體如血染,當說是來了當年老黃忠。
坤奇看畢,說道:「誰敢前去迎彼一戰?」旁邊閃過一人道:「小子願往!」不怕死,好小子。坤奇道:「來將不善,須要小心!」那人道:「謹領法命。」說罷,策馬而前。坤奇向弟子道:「你們看,許盡已倒也有些英氣。」盡已而不知克己,必為正教所不許。眾弟子同道:「許師兄堪當敵人。」
且說對陣老將正向前進,那打旗小卒在馬後道:「大人勒馬,來賊有些妖氣。你看他黑霧罩體,逼得紅日天光,不可輕進。」從小卒眼角,看破妖氣,正見大人目中無邪黨也。老將勒馬觀看,果然是實。忽見賊中一馬當先,直向前來。老將道:「誰擊彼一陣?」從旁閃過一將,答道:「末將願往!」老將看時,卻是本部副統領王良策。遂道:「須得小心,不可戀戰,恐有妖術,久則中計。」王良策答道:「謹計在心。」說罷,催馬迎來。
兩陣相交,槍刀並舉。王良策道:「來賊通名,老爺不殺無名之鬼。」答道:「吾係坤大王麾下大司馬好官銜從何得來。許盡巳也。來將何人,還不下馬受縛,少有不肯刀下作鬼?」王良策道:「你老爺乃江蘇總兵吳天申吳大人麾下副統領王良策也!」說罷,挺槍刺去。許盡已使動雲銅刀,急架相還。戰有三四十回合,不分勝敗。王良策自思道:「若要貪戰,恐中其邪。」遂使槍上架下攪,虛點一槍,勒馬向西北敗下。許盡已催馬趕來。王良策回看,見他將至近前,遂將手中槍壓在坐下,暗暗抽出鋼鞭,轉馬向許盡已打來。許盡已未及準備,竟被一鞭打下馬來。王良策急忙下馬,割取首級。
坤奇看見許盡已被殺,遂差其弟子,一名錢世臣,一名秦豹,一名潘文尉,三人與許盡已報仇。王良策圈回馬來力敵三賊。吳天申亦差部下參將周虎臣,游擊馮雲龍來助王良策。六人殺在一處。戰有二三十回合,周虎臣竟被錢世臣刺於馬下。矯矯虎臣,喪於亂賊之手,錢黨揮戈,亦甚可畏。吳天申部下兵卒齊將周虎臣搶回大營。剩他五人混殺一陣,不分勝敗。坤奇見不能取勝,遂拍馬殺上前來。吳天申催馬敵住坤奇,殺的塵土騰空,人馬齊喊。戰了百十回合,越殺越勇。寫老將白首雄心,活跳紙上。
卻說江寧城西有一人姓趙名乾德,年方一十八歲,粗通文義,拳棒精熟。只因其父去世,去世者避世也,勿泥。其母尹氏,年邁多病,遂立志奉母,不欲上達,以賣筆為生。這日吃過早飯,與其母煮了一壺茶,向其母道:「母親在家,兒去賣些筆墨,到過午即回家來。母親餓時,盒子裡有點心,可以充饑。」說著,又取了炭來,擱在其母床下,沽了一壺酒,擱在其母面前,防其禦寒之用。體貼親心,無所不至。其母尹氏道:「你早去早回,不可滋事。」趙乾德道:「謹遵母命,你老人家自管放心。」百忙叢中,敘出一段孝行,乃是作者歇筆之法。說罷,便挑起擔子出了大門。將大門帶好,即去各村串賣。走了二三十里,忽聽人馬亂叫。天色昏沉,不知何事,便向前走。找了一高阜望去,只見遠遠人馬叢雜,殺氣沖天,一個穿黑的敵住一個穿紅的老將。觀看之下,只見穿黑的從胯下取出一個鐵球,向空一擲,那鐵球起在空中,滴溜溜向那老將打來。聽的哎喲一聲,先為老將吃一驚。那老將翻身落馬。不知老將生死如何,下回分解。
注解:
自古妄想二字,誤盡天下蒼生,如邪教者,亦妄想誤之耳。其始巧取民財,由妄以即誤,其後恣邪護教,因誤以肆妄。而磔身赤族之禍,遂彰彰其難,,孝弟家喻之世,無是種類也。自楊硃墨翟之言,盈天下,而異端蠭起。邪說蔓延,乘機作亂,徒取滅亡矣,我皇上以孝垂訓,以正率民,有不正者。正之使底於正,歸儒者赦之,護教者殺之,亦殺一警眾,藉義以施其仁焉已耳。爾乃擅恃妖術,以邪犯正,未嘗不自謂奪取江山,如拾芥矣。因念乾降年間,臨清王林。嘉慶年間,滑縣林清。均之以妖術叛,豆兵紙馬潛入大城。一經發覺,自焚其身,由此觀之,從古未聞天下有一邪勝正者。嗟呼,率士之濱莫非王臣不遵。國法,而自以為法,不從正教,而自以為教。則背乎王化矣。既背王化,便非儒道,既非儒道,便違天道與佛教,入其門者,猶迷迷自幸曰吾今始得修神仙之術矣,曾亦思有違天道與佛教,而得成神仙者乎。又有一等誤入者曰,吾雖不能成神成仙,亦藉以博再世之富貴斯可也。夫佛法論因果,豈非令人修來世福乎,與其違禁以入邪門,何如不違禁而遵佛法哉。噫,何其執迷不悟,如此其極也耶。
理注:
言上元縣者,上清也。乃虛無之竅,杜清者,肚清也。邪羽起手,實是六賊反也,楊雲彪統領是意中綱領,能除內亂罷邪念除淨。捉住六十餘人是攝住六根。內亂除淨,又有外塵來繞,黃立功者,是意中偏見,謝古是意中邪妄,所以人心不古,故有反意。黑水崖者,腎氣動也。又言坤奇者,乃坤中爻乃坎中陽也。若淫心發動,慾火燒身,甚屬難敵,杜清楊雲彪於坤奇大戰,是理欲相剋,難分勝敗。且說許盡已彼王良策打下馬來,是心王良策刻除邪念,坤奇,又差錢世臣、秦豹、潘文尉等,此數人是五藏中之陰氣。楞嚴經云:人身有五十三種陰-,皆屬貪嗔癡、妄淫殺等。吳天申、王良策、周虎臣、楊雲彪等,皆是慧方願力智,盡是扶正除邪之念,所以戒定慧於念嗔癡相剋。故有一場大戰。吳天申,乃肺金也。參天大義,能斷一切邪妄,難除坤中之陽-,非丈乾德之力觀照,方能克除矣。
偈雲:
坎中得一名坤奇,天申大義用戰機。
理欲相交難負勝,乾德抽坎能填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