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大施捨惠及窮民 善說詞罪歸縣牧

  詞曰:
  人人欲得倉箱慶,須將福地勤耕種。心田好,福田方好。
  能受十分虧,強於雨及時。人心公,天心更公。
  良苗非不秀,鋤淨心中莠。治荒要勤。治心更要勤。
  非稔自無窮,多稱佛幾聲。樂歲固妙。樂佛愈妙。右調《菩薩蠻》
  上回說到杜雨亭同申、李二人,出了禪堂,欲將青苗會之害,對善莊人講明。不料李金華在屋中發落聲高,早被會中人聽知。雖然有些不忿,也無奈李金華何。及見他三人出來,也妝了個沒看見。
  然李金華蒲腹話語,安能止而不發?為民除害,情何能已。遂向眾人拱手道:「眾位請了。」眾人同道:「請了請了。」金華道:「眾位在此有甚麼公事麼?」開口駁倒私議,正言當驚。內有一人答道:「你老先生非是不知,剛才在屋裡大聲小叫的,發噠了半天。者時怎麼又明知故問呢?」金華道:「眾位既然聽見,吾總得陪個罪了。」眾人同道:「你老先生不知此地風俗,所以見者青苗會,大以為不然。」果然麼。金華道:「天下只一個理,莫非一處一個理麼?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易地皆然。眾位也不必辯證,請問自立青苗會以後,年景何如?」眾人同道:「亦算中等罷。」有點勉強。金華道:「鄰近村莊,也安靜否?」眾人同道:「怎麼不安靜呢?」你保得定麼?內有一人笑道:「卻是安靜,就是出了些小偷,鬧的怪亂騰的。」誰使之乎。金華道:「可有來?果不出吾之所料。從先怎麼沒有呢?者皆是逼出來的,與其者麼著,何不行點方便,周濟周濟窮人。仁人之言其利甚薄,後為窮民設良策者,於此已露。豈不勝於會者宗會,請問者會是白會呀,還是拿錢呢?」故問的妙,令其自道其弊。內有一人道:「那有白會的理,總得按地畝攤錢。」何不攤錢周濟貧人。金華道:「每年會錢多少?」那人答道:「者會有二十多個村莊,每年有五六百吊錢。」狠彀濟貧的。金華道:「還有進項沒有?」答道:「者可難以預定,再有進項,皆是從罰中得來。」說罰便不可。金華道:「者個捆著的人,應怎樣罰法?」答道:「論其偷之多少議罰。」金華道:「他掐了多少?」答道:「他更荒唐,者麥子並未十分熟,他偷了那麼一大把子,有好幾十穗。若不是看見,還不知偷多少哩。」金華道:「者總罰他不少了,他如沒得罰,應當怎樣呢?」悲憫之懷,於此俱露。答道:「送到縣衙,任那縣官處治,會中便不管了。」逼窮若此,為民除害者當何如。
  金華將那被捆之人,看了一看,不似偷盜模樣。便問那被捆之人道:「你者個人姓甚名誰?何處人氏?可對我說來。」答道:「我乃青雲店人,姓鄭名立身。因著我母親病重,欲食青麥仁,我又沒有地,故有此事。先生倘能救出我去,我感念不盡。者個時候,我的母親,還不知怎樣盼望我。」說罷痛哭不止。金華道:「不必如此。」便向會中人道:「他掐的麥子在那裡?吾看看有多少?」內有一人到了正殿,拿出麥子一把,遞與金華。金華數了一遍,共三十二穗。遂向眾人道:「者罰多少呢?」眾人道:「應罰麥子三石二斗。」者算那條例呢。金華道:「沒有麥子怎樣?」眾人道:「錢也可已。」怪道還有進項呢。金華道:「應多少錢呢?」答道:「也不用說三石二,按三石合罷。好大讓頭。現今麥價八弔,三八二十四弔還用細算麼?」你雖然算清,恐冥冥中還有一算。金華道:「眾位放開他罷,者個錢吾拿。你看他者個樣,還有者些錢麼?」眾人道:「是鬧玩還是真事?」金華道:「一言出口,駟馬難追,那有說著玩的。」眾人道:「是錢哪不是別的。」只認得孔方兄,那認得大施捨。金華道:「知道是錢,李忠呢?」李忠應聲而出,金華道:「你查出二十四吊錢來,上回因自被盜。小施惠於習惡之輩,不敢令人知,並不敢令其僕知,掩一人之惡應如此。此回見人被捆,大施恩於竊麥之人。不獨令其僕見更令眾人共見,化萬人之惡應如此。莫叫眾位害怕。咳,也不知叫誰胡弄怕了。」世之說大話使小錢者多,焉得不怕。李忠將錢拿出,交付會中,才放開鄭立身。鄭立身給李金華磕了幾個頭,又問李金華的名姓。金華道:』我非此處人,你也到不了我那裡。與你告訴也是無益,不必下問。」施恩不望報。又向眾人道:「將麥子可得給人家呀。」眾人道:「會中的規矩,拿住偷莊稼的,無論偷的多少,概不准拿去。」金華道:「者算甚麼規矩?者個會就不是規矩,還說規矩哩,拿出來罷。」眾人道:「無有此理,無有此理。」你敢連連講者個麼。金華道:「送給我可使的呀。」眾人道:「那還下的去。」遂將麥子遞於金華。金華遞於鄭立身道:「我轉送了你罷。」鄭立身叩頭而去。
  金華道:「他者也走了,咱們商量商量,將者會免了可已呀不?」前之暗摘其私今始好言挑破。眾人道:「那才不中哩,那才不中哩。」又敢連連說者個麼。內中一人道:「你老先生有所不知,我們者幾個莊子,離南海子甚近。內中有多少旗兵,甚不講理,你們果然講理麼。去了此會,就了不得了。再者鄰近村莊,窮人不少,如去了此會,那還有檔麼?」你們鬧的有擋麼。金華道:「旗兵雖多,也有善方調處。至於窮人一說,更是末則,豈不知文武之時,夜不閉戶。桀紂之世,書斷行人。文武何嘗不善,桀紂何嘗不嚴,總是軟磨硬,那有硬磨軟的。旗兵不是人麼?窮人沒有心麼?吾說個方子,照著行去,管保文武之風,於今復見。」那人道:「者個會固然是者些村莊立的,其實也稟過縣官。縣官叫者麼著,者才立了此會。」金華道:「者麼說來,其過全在為官的了?倘果全在為官的,牧民者反成賊民者矣。吾想為官的以德化民,才是正理。豈不知為政以德麼?莫非者官是買的,未曾念過書就是買的,也得為皇家出力,勸民才是做官的本分。不然,他買了個官,沒甚要緊等著連皇家江山好麼還賣了,作者固痛責任宦,為官者尚其自愛,愛民毋貽,皇家之隱憂可。者賊皆是逼出來的,並無一個願意作賊的。幸而皇家德厚,若不是者麼著,早弄壞了醋了。」眾人道:「者事如何是好呢?」既能回頭便算好人。金華道:「依吾主見,總得以善為主,非別有奇策。一個善了,亦算報報皇家的恩。」愛民即所以盡忠,安良即為報國。眾人道:「甚麼善主見,可為我們說來。」金華道:「會中就是眾位主事麼,是還有他人呢?」眾人道:「還有幾個正會首。」金華道:「可將他幾位請到,大家斟酌,今天已不早,明早再說罷。」下回分解。
  注解:
  嘗思州縣為牧民之官,是州縣皆當牧民而不可賊民矣。非特賊民不可也,即有賊民之民,慮賊滋擾,設計防賊。不顧賊人,究之賊人適以賊己,及賊己愈思賊人,牧民者不知立禁,竟使之各樹其賊幟。永堅其賊壘,仍不得謂之不賊民。何則青苗會本為防賊,其實賊人。不但賊人,而且賊己。當其會此會也,不必逐畝被竊,要必按地拔錢,況乎慳吝太過,致招火災。房舍瓦解,糧草灰燼,防賊乎?賊己乎?老幼盡行狠毆,婦女一律詬毀。有業者穗勒石抵,皮剝骨碎,無產者官究杖責,肉綻血淋。既蠆蠍以施毒,復狼狽而為奸。賊人之慘,莫此為甚。鄭立身的為母竊麥,孝子也。以孝子而不宥釋之。向非李金華滋祥愷惻,為之代抵所罰,曲成其孝,不知痛母之淚,何時得已矣。嗚呼!何此會之不善,至於如此也。牧民者不思力清其源,而昧上行下效之觀感也。奚其可。
  理注:
  詞曰:人人欲得倉箱慶,者卻是想發財。是用七寶之財培養般若知慧解脫之法身也。言強舍及時,是法雨及時。須得鋤去心頭莠,除去心頭愛草。多念佛幾聲,念佛方能莊嚴淨土。善莊欲將青苗會,改作恤貧會。青苗會是公看義坡即是回光反照。初步功夫,從有為而入,謹得至善之地,改恤貧用無為法力,王道之功,以敦風化。鄭立身德為立身之本,彼捆受罰,是用心太急。念急縛心,心彼法縛,反成為害。至於麥穗三十二者,人到三十二歲,應退二十四珠,所以罰錢二十四弔。李金華救鄭立身者,是用智相助,方能獨步青雲矣。
  偈雲:
  至善之地於新民,須得用到無為心。
  私欲淨盡純天理,從心所欲日日新。
  道雲:
  彩去功夫要心勤,子午須煉汞中金。
  性是半斤命八兩,煉成一片保仙身。
  釋雲:
  戒為菩提本,律是洗法身。
  能持經律論,即是佛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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