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紫竹院對月談心 綠楊溪盤膝觀水
話說李金華在觀音堂內,住了五月有餘。忽然嚏噴不止,耳熱眼跳,不知何事。便向杜雨亭道:「為弟者幾天嚏噴不止,耳熱眼跳,不知有甚麼事情,主何吉凶?」杜雨亭道:「此乃春風所觸,以至氣血不週,故有此病。」李金華道:「如兄所說,不至若此之久。」杜雨亭道:「你這麼說,便是心血來潮了,何不掐指一算呢?」李金華道:「弟若能算,又不領教了。」杜雨亭道:「你這總是萬事攢心,推脫不開。正是事不關心,關心者亂。雖不必外有所觸,而內誠有所感。苟能將心拴牢,不使外放,自然身體清舒。」李金華道:「弟苟能不動心,又成了聖人了。吾兄所言,弟難遽及。」杜雨亭道:「欲不動心,有個捷法,捷而又捷。莫先於養靜,心豈能遽靜?更莫先於念佛,念來念去,念得只剩一個佛字,貼在心頭,則靜自生。於此再念者一個佛字,念的真真切切,外此無聞,漸漸這一個佛字,融化於心。這一個心,融化於佛,謂之為心不是心,謂之為佛不見佛。漸漸連是心之心,見佛之見,融化於無可形容處,心境俱寂。豈有不靜之理?至時欲求不靜,亦莫能得。莫說極小之事,無形之感,就是刀兵在邇,死在眼前,也不能奪其操持。老弟不必煩心,趁此明月當頭,到莊外散悶散悶罷。」金華道:「倒也使的。」說罷,二人攜手而出。走著也說些當時景致。
一時到了莊外,見有清水一灣,真是綠水長流,黃芽出土;岸邊極其乾淨。彼岸可同登否。二人遂盤膝而坐。金華道:「吾兄剛才所言,純是佛法,昨見架上有清靜真經,又是道家工夫,吾兄倒是專於那條?」杜雨亭道:「吾當日乍學坐靜,見道法容易,久之尋不著門路,邪門多多,勿得錯投。幾乎入魔。看事不好,又到了京都護國寺,參見圓通和尚,才得了入佛之徑。後來按之行去,實有些個靈驗,靜中念佛,自有利益。也就榻下心一直撲去。用到於今,甚是得力,心裡極得清淨。」金華道:「怎樣清淨?」杜雨亭道:「清如溪中水,淨如天上月。清淨之極,又更似水底之月,看之可見,掬之不得。及搜其細微,這清淨即是道家之清淨。道家之不若佛者,是僅得天上月溪中水耳。至於水底之月,卻是摸他不著,況那道法尚有多少關節,難以打開。一朝打開,方能起慕佛之心。不能打開,覺佛不如仙。既而打開,覺仙不如佛。及至得證佛果,頓悉如來。佛何異於仙?仙何異於佛?佛之所以高於仙者,因佛乃仙中之仙。由此而論,何必學仙,遠走一步呢?所以念佛一法,為超凡之捷徑。」李金華道:「如此說來,弟有所見。」杜雨亭道:「老弟有何見解?可以領教否?」李金華道:「弟聽吾兄之言,雖是仙佛之道,其據實不外儒家之旨,欲知不異之說,下回分解。
注解:
靜之一字,徹上徹下,離他不開。然道家以有象入,佛家以無象入,將念法與觀法合併一處,無象亦似有象矣。夢東雲念佛與參禪同,與道法少別。參禪者,寂照不二則悟。念佛者,一心不亂則慧。寂照不二,乃能一心不亂,一心不亂,乃可身心一如,方得念佛三昧。傳云:「念得只剩一個佛字者是也。廬山:坐立不知,南北不分,即其候也。固無可形狀者也。餘於無可形狀之中,而得三如之竊似,三多之況味,費心用目,凝然內照,心目一如,如貓撲鼠,沉耳於心,字字清徹;心耳一如,如雞覆卵,操之又操,耳聞目注,耳目與心一如,如龍養珠。傳云:將佛字貼在心頭者,是也。」念來念去,念的這個寂照之見。沉耳於心之心,似著力似不著力,久之突見三多:精神多,虛靈不昧,心滅性現,對境恬然;義理多,左右逢源,聞一知十,觸處洞然;歡悅多,順逆兩忘,口吐蓮香,自在油然。終之靜極生動,無象而有象,自印堂直至規中,如雪光一片,朗朗見一水底之月。然必有此,乃得真定。尋著廬山面目,方知元是自性彌陀。曾子之唯,顏子之卓,到此水釋。說無可說,噫,情殷雨化,言不雷同,浩浩秋月,落落春風,達人致之,道心貫通,俗士笑之,睡眼朦朧。
理注:
杜李二人,在觀音堂,住了多時。李金華,忽然嚏噴不止者,正是淨中動,動中生妄。若要斷妄證真,只得切實用念佛的工夫,念佛一法,萬法具備。八萬四千法門,無如念佛為要捷者。淨土雲:「有禪有淨土,猶如帶角虎。現世為人師,來世坐佛祖。有禪無淨土,十人九錯路。陰境若現前,俾爾隨他去。」念佛一法,為人道之明途,是超凡之捷徑,橫出三界,直到彼岸也。所以二人,說彼岸極清淨矣。至於水清月明,以至水底之月,極淨微妙,以是真空實相矣。
偈雲:
心月孤圓鏡,常在自性中。
圓融玄妙理,空空亦不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