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拉枯樁雙嫗夾攻 扮新郎二女同床

  詩曰:
  說到風流浪不禁,老人空有少年心。
  牙稀漫羨膏梁味,耳塞難聽絲竹音;
  藥裡欲求青鬢寵,花枝誰贈白頭吟。
  正堪林下尋仙侶,細問參同水裡金。
  話說李守備年已七旬,娶得一個四十五歲黎指揮娘子,已是敗軍之將,因何又引一個孔千戶娘子,留在屋裡,和他勾搭起來。住了三四日,弄得守備添上了四件寶:
  腰添上彎,腿添上酸,口添上涎,陽添上綿。
  尋思了幾日,要留他在家裡,沒有往處。隔壁有個法華庵,姑子叫做福清,也是亂後初出家,原是京城劉大尹家的妾,極會鋪絨挑線。被金兵擄去半年,回來沒處歸落,在這庵裡落髮。不上二年,他師父死了,招了兩個徒弟,法名叫做談能、談富,住著法華庵。有幾間閒房子,常有奶奶們來往著。借他二三間來,可以安的他母子,來往也便些。守備到了福清庵裡,問下了三間淨室,連門面四間,講了五兩房租。孔千戶娘子兩個搬在間壁,只隔著一牆,時常往來。這梅玉姐一手好針線,替人做些鞋面,母子們將就度日。或是白日過來和金桂頑耍,或晚了就在金桂房裡同床宿歇。
  孔千戶娘子比黎指揮娘子小三歲,生得白淨面皮,描著兩道長眉兒,原是個風流的,又守了二年寡,因和守備勾搭上了,常常往來,和守備夫妻兩口兒一張桌上吃酒吃飯,以姐夫稱之,通不迴避。守備時常送些小菜、果子過去慇懃他,和他在屋裡,白日也偷過幾次。只是老邁無能,終覺秋多春少,婦人甚不快意。這黎指揮娘子從嫁了李守備,守了活寡,一向裡也把心冷了。因見孔千戶娘子來,和他常在隔壁屋裡坐著,半日不回家來。只說他有心到別人身上去。晚間上床,偏要他來點卯,原是井繩扶不上牆的,又被孔千戶娘子弄枯了。有詩為記:
  細似蜂腰已斷筋,逃形無計問花神。
  前生定是為中貴,後世還當變女人。
  作繭春蠶僵半縮,垂頭冬蚓屈難伸。
  可憐夜半虛前席,水滿桃源少問津。
  原來這婦人再嫁,過了中年的。專要在枕席上取樂,一些羞恥也沒有。就是窮也罷,富也罷,吃的穿的俱是小事,上床來這件東西是要緊的。如果不足其意,到明日把臉揚著,一點笑容也沒有。摔匙打碗,指東罵西,連飯也不給男子吃。先是因淫生出恨來,因恨越要生出淫來。看著這老厭物,一臉皺紋,滿頭白雪,整日價眼裡流著冷淚,口裡吐的臭痰。兩根瘦骨頭,連一身皮也乾了。那個是你糟糠夫妻,來給你送老!睡到半夜裡,倒枕槌床,不住的歎氣,想道早死了還各尋個生路。一頓臭罵,李守備只得推聾裝啞,全不言語。從來說佳人有意郎君悄、紅粉無情子弟村,這李守備也是無奈。忽一日遇了個故人,賣生藥的王回子,有名的好春藥、顫聲嬌、琉黃圈、鎖陽環、夜戰十女不泄固精丸、興陽丸一套兒的淫方。獨自開個小鋪,哄這些少年子弟們的錢。拿著五錢銀子,取堆花好燒酒十斤,要煮蝦米,做藥酒賣。守備讓到屋裡,問他買燒酒何干。王回子誇了一遍。喜的守備讓坐不迭,先篩了一壺五香酒來和他吃,細細問他,這藥可效麼?」王回子笑道:「我這藥若不效,家裡這些老婆們肯依麼?吃到一月上,這陽物發的粗大出二寸來,連青筋都是暴起來的。這是個海上方,又不費錢,只用些大蝦和海馬煮了,埋在土裡三日就用,那個婦人當的起?」守備是個老實人,就把自己敗陽的真象哀告了一遍,要求他的妙藥。錢桶裡有賣酒的錢,盡力一倒,還有七八百文,一齊串起,送給王回子,只要求個抬頭當差的法兒。王回子道:「我有好藥先放在馬口裡,臨時洗了任意行事。如要完,只吃一口涼水就解了。」即時解包,取出一封興陽不泄丸來,有三十多粒。又取一包揭被香,放在爐裡,使婦人發興的。守備連忙退回道:「他們發興,我越發了不成。這樣藥不用,我還當不起。」王回子又送了他一枝騰津,可以代勞。笑嘻嘻的出門道:「等煮了酒,還送二斤來。」守備拱了拱手,送他去了,心裡又喜又怕。喜的是我有了好方再不怕這兩個人笑我了;怕的是萬一不效,弄的進退兩難,又是一場受氣。又想道,把他二人哄醉了,大家胡混一場,有些難打發處,還有這根假東西,使個替身法兒,好歹要賣一賣老,難道我就罷了?
  等不到晚,先把藥放在馬口裡去,買了一隻燒雞,兩碗燒肉,兩段豬灌腸,一盤熟肉,又是點心蒸糕,買了一大盤,擺在床前一張桌上,要請孔千戶娘子過來吃酒。黎指揮娘子,已是知道他和王回子吃燒酒討了藥來,只推不知,道:「你待請誰?」守備道:「只些時沒有請孔二嫂來坐坐,今夜無事,恁姊妹們敘敘他的酒量,好歹讓他個醉。」娘子道:「他這幾日不耐煩,等我自己去拉他。」說畢放下針線過牆去了。原來兩人商議,就一路也有個打發個老厭物的意想,趁這個機會,正好順水行船,試試這藥靈不靈。
  一到了孔二姨家,見他坐在炕上,和梅玉納鞋哩。把孔千戶娘子拉在一間空房裡說:「守備今日求了春藥吃了,又買了好些東西來,請你吃酒,要安排試藥的光景。如今咱兩個把他試試好不好,打發他上路。」說的停當,孔千戶娘子道:「姐姐先走一步,我洗洗澡就到,只怕你吃起醋來,我就了不成。」黎指揮娘子笑著過去了。
  孔千戶娘子原是京師積年做過暗巢的,一向不得盡興,也指望過來試試守備的藥。即時燒水,用香肥皂洗澡,穿上一套半新不舊的衫裙,也不擦脂粉,笑嘻嘻的從門裡走過來道:「打攪得恁兩口兒也夠了,天長日久的,又要來請,也不當人了。」守備也換了一套新衣,忙來接進去道:「咱家裡五香酒熟了,胡亂請二姨來嚐嚐,有什麼你吃?敢言請麼?」夫妻二人安下坐,守備橫頭,他二人對面坐了,守備自己把酒來斟,要請他小姊妹二人,都過那邊院子裡耍去了。一面用了三個雕漆茶杯,滿斟過五香酒,孔千戶娘子道:「妹子量小,誰使的這大東西。」李奶奶道:「大不大姐姐收了罷,再換個杯,姐姐又嫌小了。」頑成一塊,只得接杯在手,又取壺去,還敬李姐夫。守備不肯,送過壺來,自己斟了半杯,陪著吃了幾巡。吃到熱處,俗說道「酒是色媒人」,漸漸說話俱是帶嘲,大家笑成一塊,三人都有七八分酒。
  守備有事在心,不敢多飲,天已半更,那藥在馬口裡還不見發作,又見這二位臊冤家乘著酒歡喜爽快,比往日更覺顛狂。這藥力不發,如何應承的下?推去淨手,用溫水把馬口藥洗去。手托著央不動,叫不醒,裝醉推死的臭皮囊,長歎了一聲,唱一個〔駐雲飛〕:
  堪恨皮囊,舊日英雄何處藏。好似僵蠶樣,弄看全沒漲,當日太風狂,何異堅槍;今日裡縮頸垂頭,不敢把門來上,死狗誰能扶上牆。
  李守備想道,這藥不效,或是用的少了。又將王回子的藥取出三丸,用口爵碎,使唾津填入馬口。只見那東西眼淚汪汪,滴出許多津液來,越發不起了。又歎一口氣,唱第二個〔駐雲飛〕:
  物堪憐,伏祈抬頭聽我言:略裝虛體面,休使人輕賤。,枉自口垂涎,委曲難前。二指窮筋,變了根皮條線,一滴何曾到九泉。
  從來這春藥扶強不扶弱,濟富不濟貧。少年的人用了,不消半日隨著人的陽氣一時就發。這七十的老人,休說真陽枯竭,就是膀胱內邪火也是冷的,一時間這一點熱藥放在馬口裡,就如喂死狗的一般,那裡有點熱氣兒。虧了後來吃了半日五香燒酒,又將溫水一洗,內外相助,這三丸藥一時發作,真個是有腳陽春花再發,無油枯燄火重明,一時間果然昂頭跳腦,就有老將行兵縱橫如意的光景。守備大喜,尋思道,此時不乘機行事,等得藥力發盡,悔之晚矣。連忙進的屋來,孔千戶娘子要回家去,怕梅玉女兒一人在家害怕。守備道:「天已晚了,恁姊妹兩人在房裡,我還在外面?天已起更了還回去做什麼!依著我說,咱大家打個官鋪,混上這一夜罷。」孔千戶娘子故意罵了一句道:「我們在這裡,撇下他姊妹在隔壁,也不放心。」守備道:「一發叫到這邊來,他姐兒兩個睡在一房也好。」說畢孔千戶娘子才走起身,叫過金桂梅玉過來,把房門鎖了。院子門倒關著,原是一家人從牆上走熟了的。
  說著話,房裡點上燈,見他姊妹二人俱是中衣,不穿裙,從短牆上過來,上西間房裡去了。這守備還要讓酒,孔千戶娘子吃的有些春心按不住的光景,推是醉了,守備也就讓各人安排上床,黎指揮娘子要和孔千戶娘子兩頭睡,怎當的孔千戶娘子是個頑皮人,有了半醉,單單扒過來,和他一頭笑道:「咱今姊妹兩人,今夜做個乾夫妻罷。」脫的光光的,一口先把燈吹滅了。守備那等的四平八穩,也就脫的精光,挨進房門,往兩人被窩裡一滾。孔千戶娘子摸了一把,不禁驚喜欲狂,罵道:「好老沒廉恥,哄的我住下可是耍小姨子麼?」黎寡婦聽了半日,已是難捱,守備怕他吃醋,別人又吃了頭湯,十分過意不去,只得勉強奉承。那裡抬起頭來,竭盡綿力,恰如火燒赤壁,那消兩三陣,把個守備弄得似落湯雞,骨頭、皮毛都是稀軟的。這老人家一陣昏迷,渾身冰冷,大叫一聲罷了,我也沒奈何。
  且不說守備氣喘口張,兩眼緊閉,生死不保。卻說這黎金桂,從那日汴河看見男女行樂,已是春心難按,幸遇著孔家妹子梅玉過來,兩人每日一床,真是一對狐狸精,到夜裡你捏我摩,先還害羞,後來一連睡了幾夜,只在一頭並寢,也就咂口親嘴,如男子一樣。這一夜見他兩個母親吃酒醉了,和守備勾搭起來,吹滅燈就把房門悄悄挨開,伏在門外聽他三人行事。床搖的嘖嘖亂響,淫聲浪語,沒般不叫。兩個女兒連腿也麻了,疾回掩上房門,脫得赤條條的。金桂便對梅玉道:「咱姊妹兩個也學他們做個乾夫妻。一個裝做新郎,我是姐姐,今夜讓我罷。」梅玉道:「你休要弄的我象我媽那個模樣。」金桂道:「他男子漢有那個寶貝,咱如今只這一隻手,耍個快活罷。」說畢著梅玉叫他親哥哥,金桂便叫姐姐、妹妹,也學那淫聲一樣,弄了半夜,抱頭而寢。如此夜夜二人輪流玩耍。不知守備死活如何,二女子淫奔下落。正是穿花蛺蝶,雙雙春日入房來;點水蜻蜒,款款迎風隨浪滾。
  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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