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黃芪鬥海石和尚 木賊偷婆婆針袋
禪門修煉果為強,漢陣英雄血氣剛。
向日為奴奴作賊,今朝計盜海風光。
卻說番邦密陀僧的師父乃是海石和尚,向在胡椒國地錦村庵蘭寺中為住持,大有法術,甚有本事。近聞徒弟密陀僧輸於漢將,故特來相助番王,以成大事。他有幾件寶貝,乃是兩口鋼刀,重有四百餘斤,上陣時砍九十個首級亦不大費力,或擒大將或飛去斬敵人之頭,每每大勝而回,名叫大勝刀。又有一根叫作放杖木,慣打有名的大將,乃是樺木削成的,上書符咒,有二尺多長,插在背上。又有陽起石一枚,專打英雄好漢,其鋒不可當。騎一石鱉,乃是礞石煉就的,身長八尺,高七尺多,其色白亮光,而且彩形如鼍龍一般,上陣時其快如飛,真寶騎也。這海石和尚在番營內,巴豆大黃稱為護法大神師和尚,當下來到漢陣上搦戰。金石斛與眾將看那和尚時怎生模樣,曾有《西江月》詞一首道他:
直裰冷披黑霧,戒箍光射秋霜,額前剪髮拂眉長,腦後護頭齊頂上。慣數珠燦白雜,絨條結微黃。
身騎石鱉最強良,上陣如同虎樣。放杖木棍背插,陽起石子腰藏,鋼刀兩口近寒光,海石和尚形象。
當下金櫻子見了,策馬而出,挺大戟直殺過來。海石和尚更不打話,使起兩把大勝刀殺將過來,二個鬥了三十合。那海石和尚騎的是石鱉,那鱉兒豁臘臘叫將起來,張開巨口噴出一朵白煙來,那金櫻子的戰馬嘶哮,屎尿直流,奔回本陣。海石和尚衝將過來,飛起鋼刀把漢兵砍了數百。黃芪見了大怒,跨起麒麟羯,弄起馬刀,劈面相迎。海石和尚惡狠狠把鋼刀就砍,二人大戰五十多回合,鼓如雷鳴。這海石和尚將大勝刀飛將起來當頭砍下,黃芪眼尖手快,急以馬刀一隔,唧當一聲,海石和尚復取去了。黃芪使馬刀又鬥二十合。黃芪自忖道:「他這兩口鋼刀恁般沉重,同他力敵不能取勝。」急賣一破綻,讓海石和尚奔入來。黃芪拉轉麒麟羯,速砍一刀,海石和尚閃過,刀削下去,砍在石鱉的屁股上,那石鱉痛極,又大叫起來。黃芪的麒麟羯亦咆哮發威,四足放起毫光,如飛的跳舞。黃芪忙把鐵線草韁繩收住。海石和尚的石鱉也是大惱起來跑走,海石和尚喝住。二人又鬥了二二十合,天色晚,金石斛元帥鳴金收兵,各自罷戰。黃芪回營,眾軍稱羨,軍師決明子道:「以吾觀黃芪公子真天神也,今日看這番僧大有異術,厲害不過的。」金石斛道:「吾唯恐有失,故鳴金罷鬥。」其夜不表。
次早半明,金石斛令軍士飽餐已畢,準備廝殺。此時已是殘冬之際,天色寒冷,正可交戰,諸將披甲上馬,三聲炮響,鼙鼓如雷。海石和尚帶領了五萬番兵又出。木通持鬱金刀出馬與海石和尚戰到二十個回合,被海石和尚一放杖木棍打中頭盔,翻身下馬。漢陣上山茱萸、甘遂、杜衡三騎馬飛出死命救回。黃連一騎馬兩條鞭打過去,與海石和尚大戰了三十合,力怯而回。海石和尚衝過鱉來,黃芪又出。海石和尚道:「你漢邦這些皆是無用之輩,貪生怕死之徒,沒一個與灑家鬥三百合,你這小將非灑家敵手,只顧要來討死麼。」黃芪大怒道:「你這番賊禿,擅敢口出大言,我今與你戰三百合。」言訖持刀就砍,海石和尚使鋼刀急架相還,來來往往,盤盤桓桓,又鬥了六十幾合。海石和尚奮力惡戰,兩把大勝刀就似泰山一般的重,好不厲害。黃芪的馬究竟是仙寶,故此不大十分費力。那海石和尚性起,將放杖木棍打來,正中肩肘,幸得黃芪穿的是寶甲,不曾傷著,但仍隱隱有些疼痛,你道那杖木厲害不厲害。海石和尚大驚詫道:「這放杖木棍打去即中,中著即傷,傷了即死,怎麼打著在他肩上好好的,只作不覺,又不墜馬。」正忖思著,黃芪又以馬刀砍將去,二人各逞英雄,又鬥了三五十合,殺得昏雲蔽日,大蕩征塵。海石和尚又在腰間取那件陽起石,對了黃芪打來。恰好木蘭在陣上,急取婆婆針袋,把那陽起石子收了來。海石大驚,退去半里之遙,將石鱉背上連彈三下,這只石鱉口中咳的一聲,響亮放出上萬石蛇來,呼羅羅望著漢陣搶來,漢軍遇了便倒。黃芪催動麒麟羯退於本陣。漢兵急退之時,已傷了上百人。法師覆盆子急仗劍作法,頃刻狂風大作,將這些石蛇驅回。
番陣海石和尚急了,忙又把石鱉背上大拍三下,那石鱉張開巨口,將那上萬的石蛇盡行收入肚中。漢將石韋、杜衡、甘蔗、黃芪、黃芩等與山楂領大兵衝將過來,番兵大敗。那天雄元帥、黎盧先鋒、胡王使者、九皮將皆持兵戈擋住混戰。木蘭駕雲車飛的一般過去,把射乾槍挑去了十數個番軍。那九皮大將只顧蠻殺,漢兵也被其殺去一二百人。黃芪、木蘭大殺番兵,天雄力不能勝,番陣上萎蕤道人忙取出一個葫蘆來,正要把烏鴉兵放出以傷漢兵,早被木蘭瞧見,不知他放甚麼東西出來,就把婆婆針袋叫聲來,將袋一晃,那葫盧早入袋中,萎蕤道人手中卻沒了,駭得如泥塑的一般,氣得如斑魚的模樣。番邦兵將盡退,漢兵得勝而回。金石斛奏知漢王,劉寄奴大悅。決明子記功已畢,眾將歡悅,大吹大擂的飲酒,唯有木通被海石和尚放杖木打壞,決明子以不死草服之,方可止痛。
卻說萎蕤道人氣得目瞪口呆,高良姜對巴豆大黃道:「漢邦有此異人法師,藏烏鴉兵的葫蘆也被他收去了。」巴豆大黃道:「這道怎麼處。」忙請護法大神師商議。那海石和尚入內,打稽首坐下,默默無言,悶悶不樂。高良姜道:「那些漢兵倒也平常,容易抵敵,所慮者那童子的袋也。前日密和尚的露蜂房,鬼將軍的葫盧巴,今海神師的陽起石,萎法師的烏鴉兵,皆被他收去,此事怎了。」番王聽了,面有憂色。萎蕤道人道:「貧道的烏鴉兵此間不曾用著,今初欲放就被那孩子把袋收去了,著實可惡。」高良姜道:「若得那只袋到手,何懼漢兵哉。」萎蕤道人道:「貧道若有這個寶袋,可取盡漢朝江山,以報狼主。」言末已,忽見軍中閃出一小軍來,叩首稟道:「小的願去偷他的寶袋來奉獻法師。」眾皆吃驚,萎蕤道人問道:「你怎生去偷他的?」那小軍道:「小的今日細看那個童子打扮的,原來是小的的二主人,向在白芨山學道,故有此寶物。」
高良姜道:「你主子叫甚麼名字?」小軍稟道:「小的大主人木通為宣州總兵,二主人木蘭在白芨山修道。」高良姜道:「你為何在吾邦呢?」小軍道:「小人自幼在本府中作營帳,名喚木草,因有些賊手賊腳偷東抹西,人都叫小的是木賊,後被主人知覺逐出在外,就跟隨幾個大財主出外漂洋,時運不濟,流落在胡椒國內,因有幾分氣力,就充了一個軍士。如若欲去偷他的寶袋,只須如此如此。」眾人大悅,萎蕤道人道:「你若果真去偷他的,明日臨陣時汝可內穿漢服,外披吾邦的衣甲,吾自有妙法,汝但看身上穿了漢衣就雜於漢兵中去便了。」木賊大喜。高良姜道:「莫非汝要脫身回漢之計麼。」木賊叩頭流涕道:「小的哪有此心,今小人要狼主爺駕下巴個出身,軍師爺要是疑忌小的,願立一個大誓。」巴豆大黃道:「你既有真心偷得來,千金賞封萬戶侯,決不失言。」木賊歡喜不了,叩頭流血的拜謝。
次日阿膠大王與黎盧、馬兜鈴領兵三萬前來對陣。金石斛和黃連、杜衡、石韋三人引一萬人馬迎敵,兩陣對圓,黎盧舞百刺狼牙棒先殺過來,石韋用萱花斧迎戰,馬兜鈴持金錘殺將來,杜衡使熟銅刀接殺,後是阿膠大王騎白牽牛掄大蒜刀驅兵衝殺,黃連弄三稜鞭領兵抵敵。六個坐騎十二條膊子,殺得天花亂墜,金鼓同鳴,河翻水沸的相鬥。卻言金鈴子打糧回來,交了令箭前來衝殺,四將倒戰得平手,唯阿膠大王了得,黃連戰他不下,金鈴子使起鉤藤槍雙鬥阿膠大王,戰到三十回合,阿膠大王敵不住,番將羌活亦來助戰,兩下裡混戰一場。那木賊在番軍中,身上不見了番服,心中大是駭異,忙雜在漢軍中。
高良姜見不能取勝,即忙收兵,兩下罷戰。卻說木賊混入漢軍隊內,至黃昏左側溜入營內,卻就是木蘭的營帳。那木蘭正與金鈴子坐下談論兵法,忽見一人在帳外探頭探腦,木蘭叫手下將士抓他進來。四個將士一聲答應,嚇得木賊魂不附體,即時將其抓入營內。木賊兢兢戰戰的跪在階下,木蘭喝道:「你是何人,擅敢竟入內營。」木賊稟道:「小人是軍士。」木蘭道:「既是軍校,為何不諳法度,黑夜裡闖入來作甚麼?」木賊無言可對。木蘭細看那軍士有些面善,乃喝道:「你從實說來,莫不是奸細麼?」木賊道:「將軍爺莫非姓木麼?」木蘭疑忌,問道:「你當真是何人?」木賊道:「原是將軍的奴僕木草便是,原來的木賊。被木通趕出,實不瞞將軍。」木蘭從未知覺,因問道:「你向在何處?」木賊遂把上項事一一藏頭換尾,巧語花言。木蘭乃是仁厚君子,就叫住在身邊。
木賊見主人心喜,就乘勢稟道:「奴僕有機密事報知二爺,那巴豆大黃因折了無限雄兵大將,又皆聽了軍師高良姜讒言,毫無主見,今兵又少糧又乏,軍士騷亂,兵將怨心,所有大將俱往皂莢山內紮營把守五行陣,今營內盡是無能之輩,巴豆大黃、高良姜皆在大營內,今晚若去劫他的營,他必無準備,一鼓可破了。」木蘭大悅。金鈴子道:「既是如此,二娘舅可稟知軍師裁度。」木蘭道:「天色昏暗,且到明日再作商議。」於是各回帳內安歇。那木賊心中想道:「若不就此打點,更待何時。」遂悄悄的爬入內營,用了手足,又溜將進去。只見木蘭鼾聲的大睡,燈燭猶在,四下裡一看,見那寶袋卻在桌子上螢螢的放光,心中暗喜,忙用手腳把袋子取了,爬出外營來,將這個寶袋捏在手中,覺有物件在內,不管好歹收在懷中,外面更鼓已打四更,木賊放大了膽走出去,被打更的軍士扯住,木賊回頭一看,早見後面有兵馬追趕來了。
原來木蘭睡夢中似覺有響動,忽起身來,卻不見了婆婆針袋。急查木賊時,人不見了。當下大驚,急起本部之兵追趕。那木賊吃了一嚇,又被打更的軍士扯住,沒作理會處。自古道,人急計生,這木賊就賺道:「你們不要喧嘩,今夜吾主將要出番邦劫寨,令吾為探路,你等不信時,後兩大隊人馬來也。」眾軍上一望,果見有人馬到來,遂信以為實,放木賊前去。那木賊得意洋洋,行不上四里路,後面喊聲大震,追兵驟至。木賊著急。未知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