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和尚思報本

  卻說那金山寺長老,叫做法明和尚。當日坐禪,修真悟道,已得無生之壽訣。向領南極星君鈞旨,玉帝金旨,觀音娘娘法旨,著貧僧好生撫養。不覺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其子年長一十八歲。長老就與他取個耳名,叫做「江流」。後因削髮修行,又取法名,取名三藏。摩(原作「磨」)頂受戒,立志出家,堅心修道。
  正值暮春之際,暑氣逼人。眾人就在鬆陰之下,打坐片時,講經論法,運氣參禪,說其奧妙,泄出玄機,那酒肉和尚恰被三藏難倒。和尚大怒,就罵道:「沒爺的雜種,沒娘的業畜。常言道:我是個前輩,吃鹽多似飯,何為不曉。你姓也不知,天地也不識,豈可為人在世!」
  三藏被他說出這些始末根由,回入寺裡,去見師父,雙膝跪下,眼淚雙流,哀告師父曰:「人生於天地之間,稟陰陽而資五行,蓋由父生娘養,豈有為人在世而無父母者乎?」再三哀告,求問父母姓名。長老答曰:「汝要尋父母,可隨我到方丈裡面,我說與汝名姓。」那三藏就跟著法明師父,直到方丈。三藏仍然跪下,苦苦哀告。那法明長老見他不是個忘本之人,就指重梁之上,取下一個小匣兒,打開一看,取出血書一紙,汗衫兒一(原缺「一」)件。那三藏當法明長老前,將血書拆(原作「折」)開,讀曰:
  溫嬌寫剌血書,付與法明養我兒。父中狀元陳光蕊,丞相殷開是外公。升父江州為州主,與母登途赴任居。婆婆張氏身沾病,萬花店內寄婆身。雙雙行至渡江口,稍水劉洪接夫身。夫婦登船平穩過,誰知立起不良心。撐至孤村沒煙處,將父謀殺迫娘身。身懷遺腹難從允,強從劉賊為夫仇(原作「猶」)。幸產我兒賊遠出,孤托金山是法明。長大教他來尋母,血書為證莫埋沉。
  那三藏將血書讀罷,大哭於地:「父母之仇,不能報復,豈可做世人也?十八年來不識生身,至今日方能尋母親。此身若非師父撫養,育我成人,此恩何能酬報。待弟子去尋見母親,頭頂香盆,重建殿宇,報答師父撫育之恩也!」師父曰:「你去尋母,你可帶這血書與汗衫前去,只做題緣,徑至江州,化入私衙,才得你母親相見。」
  三藏領了師父言語,就裝做化緣的和尚,徑入江州抄化。不料劉洪有事外出,未曾在衙,也是天教他母子相會。三藏就在衙門前打聽得劉洪出去,徑直抄化,直入私衙去了。
  有殷小姐正在衙內,追思晚夢見月缺再圓(原作「員」)之象。小姐自思曰:「我夫又被這賊謀殺,且我的兒子托孤於金山寺法明長老撫養,我將屈指數來,則有十八年矣。莫不是天教(原作「交」)相會,亦未見得。況且這兩日眼跳心驚,不知有何吉兆。」聽得衙門前有人唸經,聲聲叫「抄化」。三藏雲:「上至千千貫,下至一文錢,若人肯施捨,布福定無邊。」小和尚行到樓邊,又叫一聲,且無人應。漸次行進,大叫一聲。只見殷小姐出來問曰:「你這和尚,是何處僧人?」三藏答曰:「貧僧乃是金山寺法明長老的徒弟。」小姐答曰:「汝既是金山寺的長老的徒弟,你在那裡坐(原作「座」)下。」
  小姐就將齋飯與僧人吃。仔細看他舉止言談,好我光蕊一般行藏。那小姐見四壁無人,私自問曰:「你這小和尚,還是自幼出家?還是中年出家?姓甚名誰?父母如何將你出家?」那三藏答曰:「我也不是自幼出家,我也不是中年出家,我也有姓有名,有父有母。」小姐曰:「你這小和尚,說話好笑,又不是自幼出家,又不中年出家。你姓甚麼?父母是誰?」小和尚答曰:「我說出來,冤有天來大,仇(原作「售票員」)有海樣深!我父被人打死,我母卻被賊人占了。我師法明長老,教我在江州州主衙內我母親。」小姐問曰:「你母姓甚?」三藏曰:「我母姓殷,名喚溫嬌,我父姓陳,名光蕊,我名叫做陳江流,法名取做三藏。」小姐答曰:「溫嬌就是我們身。法明師父如何不同來?有何憑據?事屬(原作「熟」)可疑。」那三藏聽說是他,雙膝跪在地下,哀哀大哭:「老娘若不信,見有血書汗衫為證!」溫嬌接過一看,果是真也。母子相抱而哭。就叫分舍。三藏曰:「十八年不識生身,今朝才見生身本,戛然而別,教我母子恩情如何過活。」小姐曰:「你火速抽身前去!劉賊若回,他必害你性命!我為娘的如何救得你。」三藏曰:「不肖今朝尋見母親,從此別去相見焉知何日?」小姐哭曰:「我兒,你說得極是。我明日假裝一病,只說先年前許舍百雙僧鞋,來你寺中還願。那時節,我有話與你說。」三藏依母之言,拜辭殷小姐而別。又聽下回分解。
  父母恩情似海深,慇懃孝養報雙親。
  戴天之恨如山積,不報冤仇(原作「售」)枉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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