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一家團聚徵厚福 兩美相逢述舊緣

  話說屈生蒙恩歸養,賞食全俸,又賜白金與上方珍玩。母妻俱受封一品,說不盡榮華富貴。擇定行期出都,眾親友相送。妙在有宋梓同行,宋梓素蒙屈生之恩,每思報答,今又提拔他做了總兵,襲封男爵,此去赴任,就是陝西,得與屈生同城居住,真是夢想不到,天從人願,宋梓歡喜不用說了。白秀英更是心中快活,想此去拜見屈夫人與老夫人,好略盡報德之意。一路之上,無事可說。
  不覺那日已抵長安,宋梓是補授陝西陝安總鎮,照倒在省城駐紮。本有總鎮衙署,那標下員弁與兵丁早出城迎接。那屈生是奉旨榮歸的侯爺,又是總制,外加欽差在籍,可以奏事,誰人不來奉承?早有探馬報信,陝西聞省官員,上至晏中丞,下至首縣,都出城迎接。在十里外接官廳恭候。
  那吳公自從屈生領兵赴邊之後,打聽信息,連得好音,惟不接女婿一信,也曾寫信數封,總無回信,此何故哉?蓋屈生自到玉門關上,一心專辦軍事,所有信札,一概不拆不閱,恐亂了心思。及至大功告竣,回京時,在陝西交界地方,發了二信驛遞,誰料這驛站馬夫過河翻船,竟將所有信札全行沉於河內,因此遺失。馬夫畏罪,逃往他方去了,所以吳公並未接屈生一信。
  閒言少敘,言歸正傳。這日聞聽屈生奉旨歸養,封了侯爵,吳公喜極,對夫人小姐道:「姑爺到底是命好,果然受了五等之封,晏公保舉得人,你母女從今可以放心,不必抱怨保舉之人了。但姑爺為何不寄一封家信,難道記恨老夫不成?縱記恨老夫,怎麼連親母處也不寄一信?這是何故?」夫人道:「想是軍務緊急,無暇作書,不然就是寄不到。據妾身看來,姑爺決不至於記恨,等他回來,一問便知。
  正說話問,家人來報,說今日屈姑老爺已到,眾官府都去迎接去了。吳公聞言,忙派了兩名老家人出城迎接,一面收拾房屋,命庖人備宴,一面通知屈母。那屈母正為屈生無信心中惱恨,聽說即要還家,那老人家並不十分歡喜,心中預備著要訓飭兒子一頓。忙走至前面,對吳公夫婦道:「犬子回來,親家休要誇獎他。他不發一信,出乎情理之外。等老身嚴訓他一番,若不訓飭他,這一來他就要驕傲,忘了本來面目。前後如出兩人,非家門之幸也。」小姐聞言,忙說道:「官人決非忘本之人,不寄信,必有緣故。母親且請息怒,俟問明後,再訓誨他不遲。」屈母點頭應允。
  果然聽見炮聲呵道之聲,乃是晏公出城,屈生進城,所以炮聲連響。少刻聞人云:「屈姑老爺到了。」吳公夫婦在堂上立等,但見屈生已進來。遠遠望去,形容如故,略有風塵之色。上得台階,即聞稱道:「岳爺岳母大人一向安否?小婿回來了。」進得堂來,雙膝拜倒。吳公忙用手相扶說道:「恭喜賢婿,職膺侯封,功成名就,奉旨榮歸,老夫亦有榮焉,為何不寄一信,令老夫朝夕盼望,老夫人頗不以為然。此是何故?」
  屈生道:「在關上時無暇寄信,前日曾備細寫書二封,交聞喜縣驛中飛遞。此信難道未寄到麼?」吳公道:「是了,聞喜縣馬夫聞其渡河翻船,將公文全行落水,至今其人逃避。賢婿既是交他,難怪浮沉了。」屈生請見母親,小姐忙將馬夫落水之事說明。屈母方才減去怒容出來,屈生上前叩拜。屈母道:「我兒起來,你今邀天之幸,不辱國,僥倖成功,封爵五等,全是岳爺之力,須刻刻記在心中,思報大德,不可因身榮得路,忘卻舊恩。你妻子在家早晚侍奉老身,勝過你多矣,快些上前拜謝。」
  屈生道:「謹遵母命。」真是上前向吳小姐打恭說道:「多承小姐代我養親,卑人這裡拜謝了。」慌的吳小姐回禮不迭。說道:「母親說那裡話來。媳婦有何孝處,母親如此,教媳婦當不起。」吳公夫婦道:「今日一門團聚,夫貴妻榮,都是親母一人之福。愚夫婦在此與親母賀喜了。」
  說罷吳公夫婦與屈母道喜,屈母回賀,說了許多感恩戴德的話。屈生夫婦從新與老母叩喜,岳父母賀喜,家人僕婦齊來叩賀,十分熱鬧。
  屈生請出兩軸誥命焚香,請老母與妻子向北謝恩,說明皇上親封一品太夫人、一品夫人。老母與小姐謝恩,這才真正歡喜的笑容滿面,說天恩高厚,日後還當報效。當日吳二夫婦已來道喜,晚間大開筵宴,翁婿叔岳吳二之子五人一席暢飲,內面婆媳母女吳二太太四人一席暢飲。屈小公子時已過週歲,也會笑了,乳母抱至席前,那小孩也會要吃要喝,引得兩位老夫人歡喜無限。
  當夜席散,屈生歸房,至母親房中細說此番出征,全虧夏恩師遣人幫助,才成大功。又將宋梓從前在京娶白秀英一事細說出來,如今宋梓蒙恩補授陝安總兵,此次一路同來,大料白秀英一定要來拜見。他那容貌,競與小姐不差上下,乍看竟無分別。此女雖出身青樓,頗知自愛。胸中有才,非尋常女子可比。
  屈母聽了這一番話,說道:「那夏恩師真是神仙,我兒得他指教,今日得五等之封,那宋梓並不認得夏恩師,何以岑仙長肯收他做徒弟?藉此也封男爵官,居總鎮不用說,那白秀英也是一品夫人。大約是白秀英前世修積得好,才有今日。宋梓功名。一半還是白秀英的福氣,這個人倒要看看。」說罷老母吩咐早早安歇,明日先焚香謝天地神佛,出門去拜晏中丞舉薦之恩。屈生一一答應,去歸婦房。又問了孩子結實否,乳母道:「孩子久已睡著了,孩子結實得很,才過了週歲,就會吃東西。如今兩週歲快了,明年一定會走。」乳母去後,夫婦安寢。
  久別之後,自然相親相愛,勝過新婚。次日一早起來,焚香點燭。屈母穿了公服,屈生夫婦亦然,叩謝天地神佛祖宗。早飯後,屈生出門拜晏中丞。見面道謝,中丞道:「愚弟保舉先生出征,半是令岳授意,何功之有?如今蒙恩,因薦舉得人,賞了官銜,弟還要道謝才是。」彼此謙讓,旋即拜同城各官,不必細表。
  下午回府,宋梓已來在客廳久候。屈生下轎進內,宋梓接著,以門生禮叩見。千恩萬謝,一定要求見吳公與老夫人。吳公出見,談了半時,老母辭而不見,宋梓稟道:「門生媳婦意欲來府叩見老夫人與師母,請示恩師大人准其來見否?」屈生道:「尊夫人肯降光,這又何妨?只管請來。」宋梓聞言,打恭告退。回衙告訴秀英,那秀英忙備了幾樣針線,幾色禮物,次日遣人挑了禮物,自己帶了婢女,乘轎來吳府叩見屈老夫人。
  門上傳進去,屈母吩咐請會,命僕婦出來迎接。秀英下轎,婢女扶了,一直往裡行走。迎著僕婦引路,前行來至西院堂前,早已望見老夫人與少夫人。秀英進得堂中,口尊:「老太太師母在上,賤妾小門生媳婦特來叩見,請老人家上坐,容我恭參。」屈母聞言,舉目細看,不覺大驚。只見那秀英容顏與吳小姐分毫不差,不惟身體之長短相同,那聲音也是一樣,心中想道:怪不得我兒說是差不多少,據我看來,真是分不出來。若不說明,定要誤認也。屈母道:「宋夫人休要如此太謙,只行常禮罷,老身不能回拜,千萬休行大禮。:「白秀英那裡肯昕,登時跪下,四禮八拜叩拜老母。拜罷,請吳小姐受禮。吳小姐看了秀英,早已出神,越看越愛。秀英看了吳小姐心中詫異:怎麼這夫人面貌同我彷彿。
  秀英連稱:「師母大人,門生媳婦叩見。」也是四禮八拜,吳小姐拉他也拉不住。拜罷,老母讓坐,秀英謝了又謝,才敢坐下。隨即要請見吳太夫人,婢女去稟告吳夫人說:「那宋太太與咱們小姐生的一般模樣,分不出來。」吳夫人聞言不信,忙換了衣裳,竟過西院而來。到得堂中,秀英連忙拜見。吳夫人一面受禮回禮,一邊細瞧秀容,果然活是一個女兒。心中驚異道;天下竟有如此相似之人,真正奇極了。大家坐下細談,吳夫人聽他聲音也與女兒不差,愈覺稀奇。
  那吳小姐與秀英二人你看我,十分愛慕;我看你,無限憐惜。細談往事,秀英直言不諱。從被人拐賣起,直說到屈宋二公贈金贖身,嫁與宋梓止。大家聞言,歎息連聲。問他家中之人還記得否,秀英道:「不能全記,但記得有個長兄務農為生,娶的嫂嫂施氏是山東人而己。」
  他四人說的十分投機,吳夫人吩咐廚房備飯,留秀英吃飯了去,屈母亦然。命僕婦傳話,命轎夫晚上來接。秀英見二位老夫人美意留他,也不推辭,就在此吃晚飯。
  這一來,兩美相遇,彼此往還。還有丑小姐途中打虎,晏公子郊外打圍,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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