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 柳氏情急告御狀 神宗准奏問原由
詞曰:
風雨催花不用傷,總因春已盡,紅白亂飄揚。豈知花事不尋常,怎能留久馥久香?駕海豈無梁?世間危險事,須當自主張。休教猶豫到臨場,不能個驅虎驅狼。
這首閒詞不表。
且說萬輝同著柳卿雲一路前來。此一刻天色尚未大明,只見燈火,俱是些上朝官員。忽然巡城御史前來,面前打的是巡視御城察院的燈球,灼灼的走來。萬輝同柳氏躲在一邊,等他過去。二人將到內城,只見黑影影一帶高樓,萬輝用手指著道:「那就是冤鼓樓,你可小心前去。〔在下〕不得奉陪。」在前面等候不題。
再言柳卿雲進了皇城,且喜並無攔阻。來至冤鼓樓下。那些御林軍校東一個,西一個,正在好睡。也無非是名色,一年能有幾個敢來?到是這些軍校疏虞,一時不防,故爾柳氏悄悄掩上樓中,將御狀頂在頭上取槌擊鼓,打得咯咚的響亮,把那乾御林軍校驚醒。上樓來見一婦人擊鼓,走近跟前,好一似鷹拿燕雀,虎啜羊羔,一把抓住柳卿雲的頭髮,誰知內裡針子戳手疼痛,方才放下,一齊說道:「你這婦人好大膽!有何冤枉,擅敢擊此御鼓?」推推擁擁,下了樓來。
此刻朝房文、武已齊,天子尚未登殿。眾朝臣聽得冤鼓樓擊鼓,可謂奇文,連連查問。御林軍校將柳氏已帶至朝房門首,九卿四相俱在此,只見柳氏垢面蓬頭,多少御林軍校擁著,想必就是這婦人擊鼓。眾朝臣連連盤問:「所告何人?」柳卿雲眼含珠淚,只稟道:「眾位大人在上:妾告的是停妻再娶、負義忘恩的呂昆。他今得地,全不念裙布荊魂,妾不避湯火而來,望諸位大人將此御狀轉達天庭,死生銜結。」六部大堂望著都察院張朗道:「叩閽欽案乃大人所管,可將這婦人奏章轉奏天子,俟旨定奪。」安瑞雲小姐暗地沉吟:「停妻再娶,有關大節。但是呂昆昔日在我跟前言道:妻兒如衣,好似洗腳水。可見其心不善。目下被這婦人告發,可為速報。」只且不題。都察院吩咐御林軍校將柳氏看守,只等天子登殿,自然啟奏。
一會,只聽得靜鞭聲響,隱隱鐘鳴,聖駕臨軒。文武山呼拜畢,班次〔內〕有都察院張朗奏道:「今有蘇州吳縣女民柳卿雲告發侍讀呂昆停妻再娶,伏乞聖奏。」天子聞奏:「此女擅告內庭官員,罪在不小,將伊推上釘板,辨其虛實回奏。」張朗遵旨,來到午門,著御林軍將釘板抬出,擺在明冤樓下,將柳卿雲帶至跟前。只見那釘板狼牙一般,一個釘如銅銛虎齒,根根雪亮如鋒,約有三、五寸長短,金光燦爛,豎在上面,令人害怕。柳卿雲道:「我今日死在御前,卻也僥倖。」可憐背縛牢拴,神魂以去;才要將他上那釘板,都察院見他神色不動,事出真情,吩咐鬆了繩索,將他御狀呈進駕前。天子觀看:
告為停妻再娶、負義忘倫,恩賞嚴究事。泣思廟廊尊爵,理重綱常,正己不能,焉安黎庶?今有現任翰林侍讀呂昆,與臣妾議聯夫婦,姻結朱陳。幸爾登科,前盟盡拂。但臣妾雖屬女流,然實出身名宦,無奈埋沒煙花,自願從良不得。時遇呂昆過寵,臣妾以為僥倖。情濃似水,義重如山,隨將玉燕相贈,蒙其聘復金釵,共結同心,誓盟生死。無奈(何)前妻未娶,又贅侯門;況夫妻義屬五倫,豈容暴虐自廢?但出妻之事,律有明條,臣妾自思毫無七出之過,乃遭負義之徒。為是情急負孤,擊鼓上告。伏望我皇憐憫,法外〔施〕仁,更懇立拿呂昆,解住對質。臣妾寧自甘紛身碎首於御前,不肯讓奸佞喪心倫理。綱常攸關,天理何在?伏乞懲奸,臣妾是幸。謹奏。
天子看畢,見其癡情懇切,其實可憐,隨即將柳卿雲發與都察院張朗審問。天子退朝,文武各散。此刻萬輝叫了一頂小轎,柳卿雲坐了,都察院命將他帶至衙前等候。
再言戶科給事張寅得了此信,飛至談府,前來告知談應龍與呂昆。他兩下尚未得信,見張寅匆匆而至,即忙問道:「年兄到此何干?」張寅道:「有一緊急事情,特來告知:早朝有個姓柳的女子,在明冤樓擊鼓,告的是令婿停妻再娶;皇上准奏,命都察院張公查究。」談翰林驚得目瞪癡呆,心下暗想:「一定就是前日相認的女子了!卻看這大膽,好生可惡!」正在議論之間,忽有家人來報導:「姑老爺被一婦人告准御狀,如今奉旨拿往都察院衙門去了。」談翰林與張戶科二人面面相覷,一時措手不及,並無計策可商。一面差人往都察院衙門打聽。安老夫人同著談翰林的夫人、小姐聽此凶信,彼此掩面痛哭。不知後事如何?下回自然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