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 談翰林愛才加親 安小姐冒名會試
詞曰:
許多原故,只恨無由得訴!虧殺靈心,指明冷路。逗留一番良晤。側聽低吐,悄然間早已情深意慕;慇懃說向,只為才色行藏,風流舉措。
閒詞按下。
話表劉燦著人來請呂昆,家人急慌將呂相公請來。到得大廳,劉燦指著呂昆道:「此位姓呂名昆,表字美篇,乃蘇州有名的才子,是禮部尚書呂靜書(庵)老先生的公郎!也是來會試的,借此作寓。其餘並無他人。」呂昆來到跟前,說道:「呼喚小生,有何見教?」劉燦將談翰林的來意言了一遍。呂昆並不抵賴,挺身望著談翰林道:「令愛千金在尊府園中,小生如何得見?至於竊聽琴聲,古人所有,獨不聞:
鍾子伯牙成契友,古今幾個是知音?
難道足下到此,有什麼風波?小生卻也不懼。」談翰林見他言語來得利害,用手就要抓他衣服。張寅一見,即慌前來解圍,說道:「談老先生不要動手!若論呂兄,卻是老先生的晚親;他是老先生令姊丈安老年伯的令婿。」談翰林聽得這句話,方才撒手,滿面通紅,反覺慚愧。只得大家重新見禮。
談翰林道:「不知二公在此,多有得罪。」張寅道:「晚生二人同安老伯母一路進京前來,為訪安老年伯與他令愛的消息。欲借老先生府中下榻,恐有不便,因此暫寓劉老先生府中。此事皆是呂昆少年放蕩,還望老先生念親戚之誼,幸勿見罪。」談翰林只得且自罷休。心下暗想:「目今甥女瑞雲尚無消息,定為賊人所傷。且喜呂昆人才出眾,年少登科,何不將我女兒鳳鸞許之?」當下想定主意,告辭回家,說知安老夫人。一連耽閣了幾日,差人到劉察院家迎接張、呂二位相公;二人致謝了劉燦,將行李發到談府居住。
那一日,談翰林同著張寅,呂昆前去監中看安老爺。禁子聞言,即來開了監門,放了三人進去。只見安老爺垂頭喪氣,卻也實在傷感。談翰林左思右想,再四躊躇,只得把安小姐在山東的話說明。安老爺聽了,放聲大哭。正是:
身遭縲紲堪悲楚,女喪強人恨更添。
三人再三解勸,只得別了安老爺回來。
單〔說〕這談翰林,見他甥女全無消息,一日托出張寅,代呂昆做媒。呂昆因安小姐與臨妝的事念念在在心,每日憂想,放心不下,那裡肯依?被劉燦同著張寅再三苦勸,也只得勉強相從。談翰林見他日說無憑,務必要個聘物;呂昆只得將柳卿雲的玉燕送與談翰林為聘。<此句原為「只得將柳卿雲的玉燕,呂昆送與談翰林為聘」>誰知安老夫人見他姪女許了呂昆,心下好不著急!欲要說,恐怕他弟媳多心;欲待不言,好端端一個女婿,送與別人家去,其實可慘。惟有暗自垂淚而已。正是:
見鞍思馬心悲苦,觸景傷懷更慘淒。
〔再〕說那談翰林將張、呂二人款留在家,每日講論些新詞舊賦,自然打點花燭完姻,按下不題。
撥轉書詞,話分兩下,再言安小姐在胭脂寨度過殘年,已是陽春天氣。那一天,欲想動身,無奈被張府款留,陪著張朗讀書。喜得張朗臥病在榻,不能進京會試,只得告辭張大人。張指揮見款留不住,惟有備了行李銀兩,著自己家人進他主僕二人動身。
在路非止一日。那一天,到了都中,借寓相國寺內。你道安瑞雲為何不住在他母舅談翰林府中?卻有個緣故:恐張府家人識破機關,故爾寓在相國寺內。這相國寺卻是龍圖大學士包公所造,離談府卻有十餘里。小姐住了半月有餘,差人往談府中去探聽消息。只見談府中張燈結綵,細問旁人,聞得談府今日贅婿,乃是蘇州新科舉人,姓呂名昆。張府的家人心下疑惑道:「我們家相公叫做呂昆,如今又有一個呂昆,只怕是冒名不成?」慌將此事報知安小姐。小姐道:「真假自有分辨,不必多言。」只有臨妝心中暗恨道:
世間負義惟男子,說話全無半句真。
安小姐將此事放在心上。
過了月餘,不覺考期已到,安小姐吩咐家人收拾已畢,又吩咐臨妝看守寓所門戶,著張府家人跟至考場門首,抵著張朗名姓應試,提心吊膽。你道為何?只因那些搜檢監場的官員,都是些親王大臣、九卿御史。惟恐露出機關,性命不保。張府的家人將考籃交代,依舊回寓。再講安小姐自己提著考籃,靜候點名、搜檢入場。且喜並無人看出是個女子。各人歸了號,房門首挑起燈籠,照耀如同白晝:
不亞是千條火樹,好比做萬盞鼇山。
那些監場官各處巡察,恐有頂冒;一切毋許串號,擾亂場規。眾舉子俯首低(抵)眉,有的打睡的,有的思索的,有的預備飲食的,種種不一。今番張寅、呂昆也在場內。且言安小姐他是個女流之輩,何嘗知道考場的利害?今日是身騎虎背,孽在其中;此刻是群英聚會之地,焉有不怕之理?等到三更時分,主試出了題目,人人奮勇,個個誇強,都要獨佔鼇頭,名登金榜。未知安瑞雲可得中與不得?且聽下回分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