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 安夫人姐弟相逢 談翰林刑部探獄
詞曰:
秋水漾平沙,天末沉霞,雁行棲定又喧嘩,怕見舟邊燈火燄。怕近蘆花。是處網羅賒,何苦天涯,勸伊早早比還家,江上風光留不得,請問飛鴉。
談氏夫人辭了和尚上船。正欲開船,只見兩個道人抬著食盒,到馬頭上來說:「請安太太慢些開船,住持和尚送得有粗齋在此。」家人進艙,回了太太。夫人命將齋收下,回了他幾兩銀子,打發來人回去。此刻還有船上的人在大山門遊玩,聽得船上鑼聲開船,各人皆忙忙趕上船來。水手抽去跳板,收拾篷索;正遇順風,扯起風帆。只見船行如飛,好比做:
離弦弓箭穿雲過,轡馬丟鞭快似風。
不-會,渡過江來,落下風帆,不覺金烏西墜,玉兔東升。
且言張寅與呂昆坐在艙中半日,此一會,見船已住定,立在船頭一望:只見滿江如練,皓魄當空。命人將船停在江口,候談氏夫人用過了晚膳,吩咐備灑,擺在船頭玩月。二人坐下,先用了幾杯;況又對此月明之下,水光一色,甚覺襟懷歡暢。又見那些同幫船隻相依相傍,對著那峰巒聳秀,更加清況,真令人有仰止之思!飲了多時,命人收了酒餚,連夜開船。正是:
四海清風催短棹,五湖明月送行舟。
一路頂了黃河,顧了牲口騾轎,起早登程趕路。
那一日,忽然呂昆想起他有個姨母在登州胭脂寨,意欲前去探望。一路上帶緩牲口,忙向家人問:「胭脂寨離此還有多遠?」家人回說道:「過了胭脂寨,下來已有一百餘里。相公〔問〕他怎麼?」呂昆聽得離遠了,卻也不便回去,只得隨著安夫人的騾轎,一路下來。不覺將抵京師。張寅與呂昆商議道:「我們此去,不便在談府下榻:一者令正夫人尚未過門,二則我是個外人,此去不便。不若另租寓所,到也安穩。」呂昆道:「遵諭。」那一天,到了京城,著人先到了談翰林府中報信。談府著人迎接安太太。當下張寅、呂昆與安夫人分別,另租寓所,安住不題。
只言安夫人帶著家人、婦女,到了談府。談翰林將他姐姐接進內室。錢氏夫人與鳳鸞小姐大家一齊向前見札。用畢了茶,安夫人仔細一看,並不見他小姐前來迎接。是何原故?暗暗的驚訝道:
因何不見嬌生面?其中另有別蹺蹊。
談翰林見他姐姐獨自一個前來,事有奇怪,忙問:『姐丈、甥女為何不一同而至?」安夫人道:「你姊丈被聖旨詔上京來,聞得又被假傳聖旨拿向。你外甥女瑞雲放心不下,只得扮作男妝,前來探信,不料音信全無,存亡未卜。因此做姐姐憂慮在心,前來探望。」談翰林聽得此言,大驚道:「想是遭人毒手。姐姐先請安歇,不必悲傷,待兄弟慢慢打聽。」隨即命人收拾房屋,準備晚膳。一連過了幾日,安夫人心下著急,又不知張寅、呂昆住在何處。差人訪問,無奈京都地方甚大,無處覓訪,只得按下。
那一日,談翰〔林〕在侍讀衙門散館回來,帶著家人到刑部監中前來訪問。安老爺與談翰林娣舅相逢,傷悲不已,各將心事說了一遍。談翰林吩咐監役人好生看待,二人灑淚而別。回至家下,報知他姐姐,命人備了飲食酒餚,意欲前去探監。
正要上轎,忽見外面走進一人,衣衫藍縷,面目愴惶,好似乞丐一般。你道這人是誰?就是小姐跟隨的安福。昔日在胭脂寨失散,只得奔逃性命。安夫人一見安福的面,那裡還能夠去探監?吩咐家人先將飲食送到刑部監中去。回至內室,把安福喚將進去。安福跪倒在地,叩了幾個頭,站起身來說道:「為何夫人也來到此?」安夫人道:「命你跟隨小姐、臨妝前去,為何這等光景?如今小姐與臨妝在於何處?」安福聽得盤問,
含悲弔淚心酸痛,忙將往事說從頭。
安福道:「稟知夫人:小姐與臨妝在登州胭脂寨地界遇了強人,小的見事不諧,只得逃走。本意要趕至家中報信,不想在途路得了一場大病,將馬匹、衣服賣得乾乾淨淨,難以回家;只得趕至舅老爺這裡,借些盤費。不料太太也在此間。可憐小姐與臨妝,只怕被那強人搶去了;但小姐是三貞九烈之人,諒來性命也是難保。」安夫人聽得,放聲大哭,猛然一陣昏迷,跌倒在地,人事不省。談翰林夫妻母女忙忙前來相救。不知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