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 二公子會試入都 安夫人金山許願
詞曰:
六街塵起鼓鼕鼕,馬足車輪在處通,百役盡驅衣食內,四民長走路歧中。年華與物隨流水,世事如花落晚風,名利到身無了日,不知今古旋成空。
這首閒詞按下。
話表鮑氏夫人正與呂昆閒談,有家人來報:「張相公來了!」張寅來到內堂,見呂昆滿〔面〕愁容,己知因他岳父之事,連連的說道:「賢弟目今是安家門婿,顧不得要前去問候問候安老夫人,探一探令岳消息,才是個道理。」呂昆心下也巴不得去,於是呂昆同著張寅來到安府。
今日又與往日不同,見得新舉人,又是姑老爺,眾人連連前來參謁道喜。張寅曉得安老爺不在家,卻又不便就通內室。先令人去通報。有人出來相請,二人同至內廳。見了談氏夫人,張寅行的是賓客禮,呂昆行的是子婿禮。禮畢坐下。家人獻茶已畢,談氏夫人說:「恭喜賢姪、賢婿少年登科,可敬可賀!」老人家心中暗想道:若將老爺與女兒的事說與他們知道,又恐怕代我家著急;若是不說,又恐他二人不知。心內躊躇,只得強為歡笑,陪著張、呂二人。
此時呂昆因親事尚未過門,有多少話,卻不好開口。只有張寅朗朗而談,望著談氏夫人道:「尊府的事,我二人卻已盡知,不待老伯母細言。若論年伯,此番必中奸人之手,不知可曾著尊府家人前去探探信息否?」談氏夫人尚未開言,旁邊有個使女快嘴道:「我家小姐女扮男妝,同著房內臨妝姐姐,扮成主僕,已去了個月功夫,未見回來。」談氏夫人連連歪嘴,也攔不住那丫環的口。要想此刻難瞞,將小姐進京尋父的話細言了一遍。呂昆只驚得唇如芥葉,面似淡金,口內不言,心中暗想道:「婦人家不出閨門,豈可遠出?倘有差錯,是何道理?」談氏夫人看見呂昆甚是著急,連連望著張寅道:「請教賢姪高才,此事如何是好?」張寅道:「小姪與令婿打點明春入都會試。伯母不必著急,趁此時同我們早些動身,去到舅大人府中住下,差人到刑部監中打探。一則可知年伯消息,二來又見令愛千金,豈不是兩全其美?」當下商議已定,張呂二人告辭回家。
一連過了幾日,不覺已是十月初旬,張寅、呂昆定下日期,命人送信安府,備了船隻。談氏夫人將正宅封鎖,著家人看守。收抬齊備,差人到張、呂兩家府中送信。有人將行李發至舟中。張寅別了鄧氏,呂昆辭了母親,同到安府。談氏夫人帶了幾個貼身伏侍丫環,其餘留在府中,看守門戶,一同登舟開船。他們三家的人,卻是兩號船隻:張寅、呂昆共了一船,安老夫人又是一船。
那一天,船到金山而過,談氏夫人吩咐住船,上山許願。封了香儀,買了香紙,早已有人報知住持和尚,前來迎接了。馬頭上面觀看:只見兩號坐船住在馬頭上,旗號打的是禮部會試。有人措了扶手,請太太同二位公子登岸。談氏夫人帶著幾個丫環在前,張寅、呂昆隨後,跟著許多家人,一齊上得山來。望大江一看:只見波濤滾滾,白浪滔滔。正是:
長江如帶千層浪,短棹孤篷任意流。
只見那些來往舟船,風帆疊疊,山水層層,卻也真真可愛。看畢之時,進了山門,來至大殿。有人將香燭已點得現成,在此伺候。談氏夫人跪倒塵埃,暗暗禱祝:「女弟子安門談氏,只為丈夫與女兒杳無音信,未知吉凶,望神靈護庇;那時重修廟宇,再塑金身。」禱祀已畢,站起身來,望著張寅、呂昆道:「你二人也來拜一拜,菩薩保佑你們得中高魁。」那曉得他二人一生不好拜佛燒香,連連回道:「來心不誠,恐遭神怒。」談氏夫人道:「古人說得好:閒時不燒香,忙時抱佛腳。還是敬神的是。」張寅、呂昆勉強不過,去拜了神。
住持和尚近前,打了個問訊道:「阿彌陀佛!那年太太路過小山,貧僧備了菲齋,卻又匆匆開船,貧借實不過意;今日請太太與二位公子在此,聊敬一齋,也是貧僧愚意。」談氏夫人說道:「本待在此叨擾,無奈二位相公行期急迫,就要開船。即承師傅美意,心領了罷。」談氏夫人珍饈百味,那一樣不曾用過?何在此一頓素齋!只得用了一杯清茶,命人將香儀送了和尚,帶了丫環,依舊上船。張寅、呂昆隨後也來到自己船中,吩咐開船。此去京都,一路如何?下回再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