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 張指揮憤怒報箭 安瑞雲就計認親
詞曰:
閒來無事不從容,睡覺東窗日已紅。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風雲變態中。富貴不淫貧賤樂,男兒到此是英雄。
這閒詞且自按下。
話表張指揮將安瑞雲、臨妝主僕二人綁在亭柱上,吩咐家人們:快取弓箭,前來報仇。眾家(人)一齊答應,取了弓箭在手。可憐安小姐眼睜睜望著臨妝,臨妝也望著小姐,兩個面面相覷。正是:
命似五鼓道山月,身若天明油盡燈。
七魂未登幽寞地,三魂先已到酆城。
二人背綁牢栓,那裡得動?惟有傷心掉(弔)淚。
正在危急之際,忽聽得廳後有人說道:「夫人到!」眾家人連連迴避。鮑氏夫人從廳後而出,只見亭柱上綁著兩個少年後生,主僕打扮:但見他面如傅粉,唇若塗朱。連開口問道:「此是何人綁在此間?」張老爺指著安瑞雲道:「就是這狗男女,命他家人放箭,射傷下官。我故綁起他來。以報一箭之仇。夫人休管閒事。」鮑氏夫人道:「相公休得如此。據妾身看來,此人眉清目秀,必非等閒之輩,想他有些來歷。且喜相公未有重傷,暫且息怒。相公且自迴避,待妾身一一問他明白,因何放箭?倘若是匪徒假扮客商,那時再送官處治,卻也不遲。」張指揮怒衝衝迴避不題。
且言鮑氏夫人再三盤問,聽得安瑞雲是蘇郡聲音,不覺的傷感。你道是為何如此?鮑氏夫人本是蘇郡人,今日離了蘇郡十餘年,遇故鄉之人,不覺動情。正是:
久早逢乾欣遇雨,卻好他鄉見故人。
連連問道:「你二人說話,好似蘇郡聲音。我如今要問你一個蘇州人,你可知道麼?」安瑞雲道:「但不知所問何人?若是有名氣的,卻曉得幾個。」鮑氏夫人道:「非是問你別人,我有個姨外甥,此人姓呂名昆,表字美篇,家住五花街,人人稱他為風月才子;昔日他父親做過一任禮部尚書。此人你可知道他麼?」安瑞雲暗暗點頭,心下細想:這位夫人問的卻是我丈夫。卻又不便明言,心下躊躇,未曾回答。臨妝綁了一會,也無法可奈。聽得這位夫人問及呂昆,只得將計就計,且將呂昆的名姓擋過頭陣,方保得性命。即慌開口道:「夫人若問此人,遠在天邊,近在目前;對面綁的我主就是。」鮑氏夫人聽得,連連叫人鬆了綁,走近前,抱著假公子安瑞雲痛哭:「若非賢甥將言道明,險些兒誤了事。」正是:
多年未會吾兒面,幾乎失錯寶和珍。
安小姐並不敢冒認,見臨妝現已說出來,只得弄假成真,即便以姨娘(表)稱之。
你道這鮑氏夫人是何人?卻與呂昆的母親是姊妹。只因嫁在山東,姨娘、姨姪一向並未曾會面,並不知道真假。今日一見,喜出望外,隨即請老爺、公子相見。禮畢,巡茶,張老爺夫婦道:「久慕賢甥大才,為何到此?令堂想必納福?」小姐道;家母托庇粗安。愚甥不才,忝中鄉榜。只為到京會試,不料家人偶傷姨丈,罪當萬死。」張指揮見他一表人才,又是新科舉人,心下十分敬重,卻不知道是個女扮男妝,冒名頂替。即命家人打掃乾淨書房,將呂相公的行李搬將進去;打發牲口、騾轎回去。買了棺木,與那安壽、安能、安德幾個家中射死的家人收屍入殮不題。
再言鮑氏夫人晚間備酒,代呂昆接風,飲至更餘方散。臨妝陪著小姐安歇。一連過了幾天,小姐欲告別進京,惟恐久在此間,事必敗露。張老爺夫婦那裡肯依?留住安小姐,著張朗終日陪著,談詩作賦。小姐提心吊膽,惟恐早晚露出些影響,反為不美。雖然住在胭脂寨,只是悶悶不樂。人在山東,心分兩下,無一日不思想父母。正是:
柔腸一日九回折,堪歎雙親兩地分。
且不言安小姐身落重地。再言張寅與呂昆在南京得了第,鹿鳴宴罷,候送了主考,方才收拾回家。祭祖拜客,兩下好不熱鬧!一連過了幾天,鮑氏夫人望著呂昆道:「你的岳父被假傳聖旨拿往都中,未知吉凶,理應你到家時,就該到你岳母前探聽消息;況且你又新中了舉人,正當前去拜門。皆因家中有事,今日稍閒,可約張賢姪一同前去看看你的岳母。」正在談論,有人報導:「張相公來了!」不知張寅可同呂昆前去探望安老夫人?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