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認強人家丁放箭 胭脂寨主婢遭擒
詞曰:
耳邊叫破卿卿字,試問卿卿是不是?我若不卿卿,卿卿是誰卿?卿卿欲我卿,我亦欲卿卿。我方卿卿卿,卿卿卿復卿。
按下閒詞,言歸正傳。
話表安府家丁見強盜前來,一齊放箭,一箭射中為首一人,那人翻身落馬。你道只人是誰?就是前面胭脂寨一個武鄉宦,姓張名宏,表字明遠,卻是武進士出身,曾做過帶刀都指揮,目下告老在家,無事捕獵遊戲。只因山東一路荒險,用的家人卻是些土兵勇士,收留在家,防守強盜,不過是些保家的家將。今日張明遠帶了眾人,出門捕獵,也是應該悔氣,安府家人錯認他們是強盜,放了一箭,翻身落馬。正是:
武藝老強告老臣,胭脂寨內有威名。只因出獵閒遊戲,孰料行人認反人!
話表張明遠跌下馬來,有人連連扶起,疼痛難挨。安府家人將壺中雕翎盡行放盡,卻被他射死幾個;即忙將行李上了牲口,意欲前行。張府家人那裡肯依?擋住他的去路,說道:「好大膽強徒!清平世界,無故放箭傷人,還不受死!你往那裡走?」安府的家人安福看見勢頭不好,那裡還顧得小姐?只得騾轎撇下,把牲〔口〕加上兩鞭,各自逃生。這才是:
海闊從魚躍,天空任鳥飛。
不言安福逃走,再表張府家人各為其主,一個〔個〕如狼似虎,貌似天神,一齊向前,將那安壽、安能,安德三人登時送命。有人把小姐、臨妝扯下轎來,張指揮大怒道:「好大膽的小畜生!我與你無冤無仇,射傷我的背膊,是何道理?」小姐已知錯誤,連連哀求道:「小生是過路之人,一時家人錯誤,望乞饒命!」張指揮那裡肯依?將人帶回家下。可憐小姐與臨妝被他們拖拖扯扯,到得胭脂寨,天色已晚。著人將(捋)他的牲口、行李都趕至府門首放下,命人看守,不可輕動。
張指揮進得府門。早有人報知夫人鮑氏,連連出來,命人將老爺扶至內室坐下,忙忙問道:「為何這等光景?」張老爺道:「下官帶著家人捕獵,從東南一路正欲回家。不意行至中途,被那狗男女一箭,射傷下官左膊。我與他並無相識,真真疼死我也!」坐在椅上哼聲不止。張指揮卻有-位公子,名喚張朗,表字曙初,乃是個文舉人,目下正病臥在床。聽得他父親被箭射傷,連連趕(赴)入內室,命人取了箭藥前來。老爺將箭衣脫下,幸未重傷,自己將惡血擠去,上了箭藥,依然把衣服穿好。鮑氏夫人道:「這人卻也無禮!兩下走路,因何放箭傷人?其中必有原故。難道老爺被他傷了,就輕輕放他去了不成?畢竟他為著何事?」張老爺道:「已是下官著人帶了這狗男女回來,自有方法處治。」連連吩咐:「將那人帶來見我。」張指揮起身,在大廳等候不題。
再言張府中家人走將出來,罵著小姐道:「你叫家人放箭射人,如今我家老爺命你進去。想你主僕二人少刻也不得好死!」推推擁擁,扯將進來。可憐小姐舉目觀看,只見張府高大門樓,大廳上兩旁擺著許多執事,曉得是個官宦人家。心裡暗想:無故傷他一箭,料他豈肯干休?淚汪汪自言道:「父親呀,只說孩兒前來探望爹爹的消息,不料今番性命送在此間!父女不能見面。骨肉分離,空費了養育劬勞,都成畫餅。」正是:
骨肉分離各一天,夫南妻北怎團圓?
劬勞未報終遺恨,途路傷悲孰可憐?
芳魂已去三千里,花貌空存十六年。
薄命家人真薄命,化作東風泣杜鵑。
主僕二人搵著淚痕,到得大廳。只見正中坐著一人,滿臉怒容,卻是被箭所射之人;兩旁邊站著許多家人。小姐走近前,跪倒塵埃,說道:「小生冒犯天顏,理該萬死!但念一時之錯,非出本心,望大人海涵寬容。」張指揮怒氣沖沖,說道:「我與你素不相識,官塘的大路,誰不可走?你無故放箭傷我,又射死我的家人,必有原故。說得明白,放你們去;如若不然,我也只射還你一箭。」
他們在廳房裡說話,不防鮑氏夫人躲在屏風後張望,只見那安瑞雲與臨妝主僕二人,體態端莊,行止儒雅,心下暗想道:「看他這二人眉清目秀,宛軟溫柔,卻不像個歹人,又不是個下流之輩。定然把我家老爺一定認錯了人,因此不分皂白傷一箭。」
不言夫人暗地評論,且表張指揮再四相問,安瑞雲和臨妝惟有低頭不語俯伏,並不能說出一句話來。張老爺吩咐:將他主僕二人綁在亭柱上面,一邊-個,也要放箭,欲送安瑞雲和臨妝性命。不知二人死活存亡,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