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呂太太納采行聘 安國治奉詔出師

  詞曰:
  一日沙場戰罷歸,劍鋒藏匣馬空肥,風穿伏虎蓮花帳,塵鎖蟠龍帥字旗。戰策兵書無用理,六韜三略不須施。昨宵談到功勳處,血迸金瘡污鐵衣。
  這首閒詞按下。
  話表張寅、呂昆二人告辭,安老爺送出大門,一躬而別。張寅同著呂昆回來,告知母親夫人。-連過了數日,準備聘禮,擇了吉期,托出姜伯雅為女媒,行了聘禮已畢。
  正逢鄉試科舉,張、呂二位相公命人顧下船隻,將行李發在舟中,二人同往安府辭行。安老爺備了酒席,代他二人餞行。安老爺道:「但願賢姪、賢婿此去,名題雁塔,早占鼇頭。老夫佇聽好音,等候捷報,自當牽牛擔酒恭賀。不知賢姪、賢婿那一天榮發?老夫好來候送。」張寅道:「小姪、呂兄已經備了船隻、行李,一概完備,即在今日動身。」三人正在飲酒,忽有家人報導:「聖旨下,請老爺接旨。」安老爺停下杯兒,暗暗的沉吟道:「今番龍旨,諒無差失。」只得慌慌起身,望著張、呂二人道:「你們不必出去,且看今番聖旨為何,自然達知。」
  安老爺離了書廷,來至內室,見了夫人,換了冠帶,開了正門,擺下香案,在此伺候。安老爺立在大門外迎接。只見四個錦衣校尉,擁著一個欽差官在中間。那欽差紗帽玉蟒,粉底烏靴,駿馬金鞍,其實富麗。後面跟著地方官兒。正是:
  一封丹誥從天降,九重恩旨下雲霄。
  到得安府門首,離鞍下馬。欽差進了大廳,居中站立,開讀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大同邊地胡寇哈思克衣衿賊擾亂邊疆,據大同總兵飛奏前來,現今會同副將等員進擊,總兵防守。賊勢猖獗,朕思原任兵部左侍郎安國治平昔熟識兵機,料然不負朕托,加爾為定邊大將軍之職,馳驛來京,速領兵符印授,督師征剿。奏凱之日,另加升賞。欽哉謝恩。
  安老爺山呼已畢,請過聖旨。欽差大人道:「出征大事,聖旨甚速。大人可請與卑職即刻起行。」安老爺道:「雖然其事甚急,待老夫準備行裝,隨後起程。」欽差告別先行不題。
  再言安老爺進來,將接旨的話說了一遍,命人掣去酒席。張寅、呂昆二人道:「年伯桑榆暮景,那裡受得邊外風霜?」安老爺道:「自古君叫臣死,不得不死;父叫子亡,不得不亡。雖然是我年邁,筋中尚好。但是一件,你二人功名要緊,不必在此候送。」張、呂二人定要送行,然後開船:「未必再有相見之日了!」言畢,淚如雨下;二人再四解勸。談至日落西沉,並不回去,專候明早相送起程。安老爺見張、呂二人盛意諄諄,要在此候送,卻也不好拂他二人美意,只得命人取了鋪蓋,準備與他們安歇。自己進得內室。
  談氏夫人已知龍旨詔安老爺督兵,正在與小姐悲傷,忽有侍女稟道:「老爺到!」夫人、小姐立起身來。談氏夫人道:「張寅與呂昆可去了麼?」安老爺道:「他二人得此奇信,務要明早候我起程,他們方才動身科舉。如今現留他二人在書房,已吩咐人取了鋪蓋伺候。」談氏夫人聽得,心中歡喜:到底是親者顧親;自家女婿,又比外人不同。連又吩咐人掌燈取晚飯。安老爺又吩咐家人道:「請二位相公在書房中寬用一杯,只說就來奉陪。」家人取了晚飯酒席,掌燈,送入書房,自然著人送信服侍不題。
  再言談氏夫人備了酒席,與安老爺餞行。自己親敬一杯,望著安老爺道:「願老爺此去,旗開得勝,馬到成功,奏凱回來,感謝天地。」安老爺勉強接過了酒杯,二目一紅,淚已先下,說道:「多蒙夫人美意。但我此去,凶多吉少,家下全仗夫人照應。女孩兒年已及笄,早早將就與呂家完其百年大事,下官的心願足矣。倘或下官有些不測,夫人可將所畜家資留下一半,以作養老之資;其餘的分散本家親眷,將來也落得一點好名。想下官一生並未虐民酷吏,遇事混涵,即有不測,也是天意。夫人呀:
  能教名在人不在,不願人存名不存。
  還有一件:但凡在我家多年家人,也是投身一世,不必要他身價,將投〔身〕文契賞還他們去,聽其另投別主。」此刻眾家人都跟前一齊言道:「老爺,吉人自有天相,小的們不願出去,情願跟隨老爺一世。」安老爺道:「既然如此,卻也難得你們。且散一散去。」眾人灑淚而別。
  再言談氏夫人命人將老爺行李一概收拾停當,發在大廳上面。今朝一夜,人心惶惶,那裡得睡?談氏夫人道:「今日老爺還在家下,明早就是萬里長驅,請寬用一杯。」小姐哭啼啼,也站起身來,斟了-杯,說道:「爹爹:
  今宵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程途一路須珍重,萬馬軍中要小心。」
  安老爺接過酒杯,望一望酒杯,看一看頷下的鬍鬚,不覺淚下,道:「我兒,為父的因你終身大事,數年以來,何曾有一日放下?目今幸得擇了一人,只說將來有靠,過幾年安閒日子,不料命不由人,反遭顛倒。雖然皇上用我督兵,只怕有負重托。你在家下,好生侍奉母親甘旨;但是來到了呂家,亦必要存其婦道,為父的就是喪在九泉,亦得瞑目。」說話之時,已是三鼓,命人掣去酒餚,又談了一會。將家下的話,無一不吩咐到了。正是:
  臨行有話須明囑,滿腹傷心說不清。
  不知安老爺此去勝敗如何?且聽下回續講。

返回 開放文學

訪問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