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姜先生有心粉飾 安小姐無奈周旋

  詞曰:
  百甕黃虀,須了今生事;一縷紅絲,須是前生係。人事有推移,盡是天安置。智似靈龜,何嘗無灰期?巧似蜘蛛,何嘗不忍饑?千年薦福碑,幾日滕王記?勸君莫強求,須等時辰至。
  閒言按下。
  接講姜醫生對安老爺、夫人道:「昔日曾有一人,姓姚,名君瑞,做過一任杭州通判,帶了夫人上任,得此蠱症。路過蘇州,將船泊在虎丘。蘇州名醫都請到了,並無識者。那時有人薦與我看,不意此人患了此症,半年有餘,還可醫治。包了他一個月,醫全愈了回去。目下臨姑娘看來才起了兩、三個月,日子不多,根基未足,還可有商量;若到了一年之後,便不能救了。」安老爺聽得,撫掌大笑道:「果然算得個名士醫家!但老夫也知道有此蠱症,不知怎生用藥,還要請教。」姜先生道:「老爺有所未知:醫家傳藥不傳方,教做藥遇有緣人。但此症非是那些官藥的用法。那年記得還存得有些末藥,不知可在否,我今回去找尋,自然著人送來,開明藥引。只是一件:太太要吩咐家下人等不可上樓,恐污穢過人,不是兒戲。」談氏太太連點頭道:「拜托先生,早些送來要緊。醫好了,定然重謝!」姜先生告別,夫人、小姐相送至腰門。姜先生辭出,上轎而去。
  再言太太吩咐丫環婦女:不可在他跟前,等他一人獨自用藥。看姜先生回來用些什麼東西。又命小姐:「你也不可看他用藥。我等藥來,自然命人送上樓去,與他自煎而服。」眾人嘈嘈的說道:「我們的性命也是要緊的,不可上樓去看他。」
  不言眾人背後之言,再講姜先生回去,心下想來:「若用煎藥打胎,恐怕安老爺認得,反為不美。」合了一方打胎的末藥,開了一單:用生薴麻根一把,紫玉簪花葉兩片,搗汁,木瓜酒送下。再用淨桶一個,糊刷一把,皮紙條不拘多少,等他打下來時,即將淨桶封好,送至郊外埋去,永除後患。眾人不可私看,看見即得此症,要緊、要緊!」寫明,著人將藥共單送到安府。家人傳送進去,太太打開藥單一看,照單將藥引準備周全,送至後樓。諸事齊備,又命人送了晚飯,吩咐:命臨妝吃飽了,好吃藥。
  再言小姐命丫環扇著幾個炭爐,取將上樓。小姐告了老爺、夫人,回轉後樓。門關上,由恐有人前來觀看。自己淨了臉,改了晚妝,將風爐取到臨妝房門首,燉的開水,喂的是蓮子糯米粥;各樣事都備得現現成成。將自己房內的燈兒吹息,到得臨妝這邊來,問道:「可曾用飽了晚飯?」臨妝回道:「用過了。但不知姜先生的末藥是怎麼吃法?」小姐將藥引所用之物說了一遍。停了一停,外面起了一更,樓下的人且尚未靜。
  等到更餘時分,小姐心下暗想:此刻已是時候了。取了燈,到自己房中,拿了些剪碎的人參,都放在鑊子內煎將起來:怕他人弱要脫。將藥包打開,倒在碗中,用木瓜酒調成,遞與臨妝道:「趁熱些吃罷。」你道瑞雲小姐為何這等小心服侍與他?此刻叫做兩人合了-條命。昨晚逼他尋死,也是無奈;今日既有了姜先生的妙藥,料想靈效,焉有見死不救之理?況且平日臨妝本來為人妥貼,故爾小姐此刻:
  親身服侍煎湯藥,權作今朝下賤人。
  豈可旁觀忍袖手?焉能不救看船沉!
  臨妝蹙眉苦臉,不肯吃藥。小姐見他這光景,說道:「難道比死又苦些?還不快快吃將下去!」臨妝道:「多蒙小姐的荑意,叫我如何受得起!」說罷,連忙接過藥碗,覺得其味難聞,臨妝只得慢慢的用了一半。小姐又衝上些木瓜酒,代他用箸子樓了一樓,候他吃畢,將碗接過一邊。
  坐了一會,聽得外面打過三更,猛然的藥性漸漸發了,臨妝雙手捧著肚腹,咬緊銀牙,口中罵道:「呂昆賊呀!你害得我好苦!」只痛得他:
  雙眉緊皺銀牙咬,刀絞柔腸冷汗淋。
  傷心不敢高聲哭,陣陣猶如烈火焚。
  小姐問道:「這會肚中覺得怎麼了?」臨妝回道:「小姐,此刻好像五臟都開,肝腸碎斷。」小姐見他坐不住,只得扶他在床上睡下。臨妝只痛得滿床打滾。古人有言:生產的女人,閻王面前走一遭,生死就在此一刻。小姐取了些開水與他接接氣力,將他扶上淨桶坐下。小姐將手摟抱臨妝的腰,臨妝不覺一陣昏迷。不知生死如何?且聽下回再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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