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鮑舅硬自作冰人 呂府偶然遭回祿

  詞曰:
  牛前馬後為兒孫,龍爭虎鬥乾坤。戰塵摩擦英雄老,殺氣薰蒸日月昏。千載幾人傳後代?百年何處弔精魂!孔明若曉其中意,高臥南陽緊閉門。
  按下閒詞,言歸正傳。
  話表鮑舅老爺怒氣沖沖走進,呂昆尚未起來。有人到書房中來請,說:「舅老爺來了。」呂昆心下暗想:「丑媳婦難免見公婆。」慌慌起來梳洗,到得老太太房中。舅老爺一見呂昆,連連就罵:「你這畜生,喪盡良心!你這些時往那裡去的?丟下你母親倚門而望,想得你九死一生。我只說你途逢不測,今日也回來了麼。」慌命人取家法過來。太太道:「兄弟不必如此,你外甥遇了仙家,請他下了一盤棋,擔擱兩日。且喜今日回來,不要責備與他罷。」舅老爺見太太護短,心下暗想:仙家無影無蹤,豈能得見?定然是在那青樓楚館貪戀煙花。「姐姐若不早早代他娶一房媳婦,只怕將來他流蕩難收。」太太見說,道:「我已久有此心,無奈高低不就。既如此,拜托賢弟罷了。」鮑舅道:「依兄弟看來,昔日做過兵部職方司季維嘉年兄的令愛,真乃姿容雅淡,體態端莊,又且門楣相對。等兄弟去求一庚帖前來,送去合婚。若能八字相對,豈不美哉?」當日太太就把只樁事托了舅老爺,自然鮑舅回去,擇日往季府求親,這且不言。
  再說呂昆暗暗沉吟道:」那個要你代我做媒!說什麼季家女子:
  任他國色天姿貌,怎抵區區心上人!」
  呂昆並不要季家千金,恨不能有人去安府通媒送信方好。無奈不敢明言。正在書房愁悶,忽然姜先生求代老太太看病,有人取了書本,將兩手脈的好完,連連的說道:「恭喜太太貴恙全愈,只用調理為主。」老太太道:「實不相瞞:小兒昨晚忽然回來了,因而老病消減。」姜先生故作不知。有人到書房將相公請來,見過了姜先生,先生道:「恭喜相公:老太太病症全無,將來是要吃相公的喜酒。但不知相公落在何方?請道其詳。」呂昆將遇仙的話說了一遍,二人目(日)會其意。姜先生辭了太太,呂相公相送。出至無人之處,連連作揖道:「所說之事,一定拜托,將來重謝。」姜先生道:「相公說那裡話!自古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況且婚姻大事,又非等閒。但安老太太為人有些古直,為這小姐費盡多少心機,高低不就。若是尊府,理該可以相配。但不知他的意思如何?一有好信,自來道喜。」呂相公道:「要求先生上心些。但我母舅有言,要往季兵部家求他千金的庚帖。若還他來在先,有些不妙。」姜先生道:「不必費心,我自有道理。」言畢,姜先生告別而去。
  再言老太太的病漸漸一天好似一天,揀了日期,還福犒賞眾人,專等舅老爺送庚帖前來,代相公定親。
  一連過了月餘。那一天,舅老爺專為此事往季府中去,見了季維嘉老爺,二人施禮,分賓坐下。家人倒茶已畢。季老爺道:「年兄前來,必有見諭。」鮑老爺道:「非為別事,而今特來與令愛千金為媒。」季老爺〔道〕:「是那一家公子?」那鮑老爺道:「就是舍甥呂昆,與年兄尊府門楣相配。欲求庚帖,願訂絲蘿,不知意下如何?」季老爺言:「大喜!」隨即開了庚帖。鮑老爺告別,來至呂府,見了老太太;恭喜老太太,命人送至命館合婚,並無違礙。鮑氏老太太揀選吉日良辰,打造首飾。府中張燈結綵,準備次日行財下聘。
  忽然到了半夜,只見火光頓起,赤燄飛騰。你道是何道理?呂府中原打點次日行財下聘,頭一天家中辦酒,預備親戚前來恭賀。只因廚房接著柴房,取柴的人不小心,掉(弔)下火星在柴房內,仍將門戶閉上。只到了三更時分,庖廚的人辛苦了,收拾安睡,預備明日起早請人。都已睡盡,內中只有一個打雜的尚未安睡,在此收拾菜蔬。忽聞見有些煙火之味,原來呂府柴房在一邊,鍋屋又是一邊,這個打雜的人開門一看:只見鍋屋火光通天,連連喊叫。眾人都已起來,也有尋鞋子的,也有摸不著褲子的,也有去卷行李的,眾人唬得魂不附體。內中有一人聽見走了水,急急的起來,渾身上下一絲俱無,順手取著面蕩鑼,打廚房裡面一直敲到前邊火巷裡來。
  此刻老太太在內室裡,將那些珠寶首飾一件件配合,裝在書匣裡面。伺候的丫環婦女也有睡的,也有在此服侍的,並不知家下失火。只聽得蕩鑼敲得響亮,又有叫喊之聲,老太太道:「是那個狗才,這等三更半夜如此高興,豈不驚了鄰居人家!」連連吩咐道:「你們出去看一看,是那一個敲蕩鑼,查明瞭回話。」
  有一位大娘領了老太太之命,取著燭台,走將出來,口中言道:「又是那一個吃醉了,在此胡鬧?」忽然抬頭觀看,只見天都是紅的;慌將旁廂腰門開了,只見一個赤身露體之人,手裡拿著面蕩鑼敲著,口中喊道:「不好了,快些救火!」才走到腰門跟前。只個婦人見他上下精赤條條,不好近前,忙忙進來報與老太太知道,可憐老太太一唬,連連言道:「罷了,罷了!想我家世代行善,卻也不應遭此禍事!這是那個狗才不小心坑我?」
  只道喜星臨吉地,豈料災殃又降門!
  老太太一急,朝後一仰,跌倒在地。眾丫環僕婦一齊上前攙住。不知老太太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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