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張寅鄧氏兩交歡 祁中繳批歸故宅
詞曰:
燕子來時春雲消,幾家留得舊窩巢?風流王、謝今何在?剩水殘山似六朝。時吟杜牧孤鴻句,淚落雍門一調高。老去深藏經濟手,歸鄉應悔此心勞。殘篇話到興亡處,鬱悶之間讀屈《騷》。
這首閒詞按下。
話講張寅離了家下,並不走舊路,惟恐旁人瞧見,捉風捕影,反為不美。比往日多走了兩、三倍的路,左走右走,一路轉灣抹角而來。才到鄧氏門首,將門兒輕輕扣了兩下,鄧氏親來開了門兒,道:「張相公為何來得甚早?」張寅道:「原要早些才好。」鄧氏說:「張相公,請裡面坐。」張寅進得門來,鄧氏即將門兒關上。
張寅見鄧氏滿頭珠翠,遍體綾羅。你道鄧氏今日為何這等打扮?他卻有個主見。當初原有人替張寅做過媒的,只因他的令堂太太不允,想人家只有剩茶剩飯,那有個剩兒剩女?一般樣如今也嫁了丈夫,決不致做一世的老女兒。鄧氏今日打扮得如花似玉,不過是氣一氣張寅,看他心下想也不想。張寅此刻一見魂飄,手足酥麻,拴不住心猿意馬。鄧氏卻又在他面前賣俏妝嬌,移步往前行走。卻被那架花枝兒抓住一股頂簪,張寅在後面看見,伸手取下來,放在袖中。張寅到得堂屋裡,向鄧氏說道:「昨日承茶,又唐突推門,多多得罪。」言畢,打了一躬。鄧氏慌慌還禮。禮畢,二人坐下。
張寅望著鄧氏,不住的只是笑。鄧氏見他笑得蹊蹺,慌慌問道:「張相公所笑為何?莫非看見奴身上有什麼毛病來麼?」張寅道:「二姑娘打扮得只等富麗,那裡還有什麼毛病?只是可惜少戴了一股頂簪,就差了一著。」鄧氏見他說話有因,心下暗想:戴是戴在頭上,穿是穿在身上,何得獨少戴了一股頂簪?卻也不信。見他笑聲不絕,將信將疑,探手在頭上一摸,果然不在。隨即往二門口找尋,那裡有得?望著張寅說:「莫非是你偷了去了?」張寅道:「豈有此理!二姑娘府上只等好鮮花我並不偷,獨偷了這股釵兒?誣良為盜,卻使不得。」鄧氏見他如此口語,或者是早間梳頭遺失,未曾插戴,也未可知。忙忙進房去尋。
張寅見他進房,隨後也跟將進去。見他開了廚櫃,將梳具取出,四下翻尋,那裡有得!回頭見張寅在房內,故意沉下臉來,說:「快些出去。人家內室,豈可穿房入戶亂走!倘使被丫環進來看見不雅。快快出去!」張寅笑嘻嘻道:「小桃姐姐那裡去了?」鄧氏道:「早間叫他去買點心,猶恐相公前來。」張寅聽見小桃不在家,越發膽大,走近前來,道:「二姑娘,簪子不用找尋了,在我此間。」鄧氏道:「休得胡說!」張寅在袖中取出;鄧氏見了,幾個悄步,走近前來,道:「原來你是個賊!」伸手來搶。張寅趁勢接住他的粉頸,將簪子戴在頭上,兩手摟抱,吻唇嗅臉。此刻鄧氏慾火難禁,心中亂跳,低低說道:「休得無禮!快快放手。」早被張寅把鄧氏抱之床前,按倒香軀,鄧氏雖然左撐右支,張寅那裡肯放?竟將小衣扯去,鈕釦盡解。鄧氏只得半推半就。張寅口口口口口口口,一抽一提,迎送起來。那鄧氏星眸微起,將酥胸緊貼,小足高舉,一任張寅扇硼。鄧氏氣喘吁吁,被他口得面如火發。正是:
棋逢敵手難招架,恨無韓信與張良。一個是敗柳殘桃,花底不愁蜂蝶急;一個是初沾雨露,情深堪比小登科。一個是吁吁氣喘,一個是香汗淋漓。
原來祁中與鄧氏做了半年夫妻,並無風流趣味,怎比得張寅縱擒如意。直有半個時辰,靈犀直透。正是:
情濃深處情難捨,緣分來時緣更添。
二人一度已畢,下了床榻。鄧氏重整殘妝,從施脂粉,望著張寅道:「妾身已屬君家,不能自愛。今日之歡,人前切不可說。倘使走漏風情,莫怪妾從此與君永絕!」張寅道:「此話不須卿言,小生決不敢與外人道及。此中風味,只可你知我知。」此刻二人挽手而出。你看我愛,恨不得再整旗鼓,重興雲雨,巴不能俱各吞入肚內。
忽聞得外面叩門聲響,張寅只得走至花間,假意看花。鄧氏忙來開,見是小桃買了點心回來。鄧氏怒道:「為何去了半日,到此刻才來?」小桃道:「新開舖子十分慌亂,故此來遲。」遂關上門兒。見張寅立在花間,望著鄧氏說道:「張相公來得甚早。」鄧氏恐怕露出機關,又道:人小心不小,恐怕將來告訴祁中,只得回道:「張相公是才來的。」忙取出點心,排在桌上,倒了一杯茶,陪著張寅用了幾個點心,命小桃收去。又向張寅說道:「無事可來這裡談談。只是簡慢得緊。」張寅用畢點心,見此刻天色尚早,不好坐在此間,只得起身作別。鄧氏送至二門,低低說道:「晚間有杯酒,可早到。」張寅告別鄧氏回家不題。
再言鄧氏等至下午。命小桃買了酒餚,收拾晚膳。等至紅輪西墜,玉兔東升,天色漸晚,鄧氏命小桃快吃了晚飯,早早安睡。鄧氏將〔酒〕肴擺在房內。一會兒,聽得門響,忙忙前來開門。心下怕的是丈夫早晚回來,喜的是情人今夜相會。隨即開門迎入,攜手入房,說道:「相公請坐,待奴奉敬一杯。但是水酒無肴,十分簡慢。」二人說說談談,開懷暢飲,直到更深,收拾安寢。被窩中素體(裡)相挨,酥胸緊貼。張寅抽泄之後,遍體(裡)酥麻,精神頓減;而鄧氏淫情未足,還不住口口口口口口口,叫道:「心肝,我一心要在你身上睡一睡。」一面扒伏在張寅身上,摟著頸子,只顧揉搓。教張寅兩手板住他的腰,板的緊緊的,他便在上極力揉搓。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那鄧氏一舉一坐,十分高興。抽徹至首,復送至根,口中不住聲的叫「親哥」。直至天明,口口口口,方再摟抱而睡。紅日上窗,方再起身梳洗,相別而去。
以後二人如夫若婦,漸漸不避小桃;小桃亦不敢說將出來。況且張寅在小桃身上點掇,卻是沒得說的。每每小桃要一不二,屢在他身上盡情,無非是買他的心。一連也過了兩個月。
那一天,張寅卻和鄧氏過宿,也是合當有事,到得二更時分,外面來了一人,身長高大,背闊腰粗,黑漆漆兩道濃眉,一雙暴目,海下一部揸腮髭髯;戴一頂隨風倒,身上穿了一件青布箭農,腰束鸞帶,掛了一口腰刀,左手掌著蘇州府正堂的燈球,右手牽著馬匹。你道此人是誰?就是鄧氏的丈夫祁中,從山東捕盜回來,更餘時分,在府衙門裡繳了批文,將那一干強盜候柳太爺過堂下獄。柳太爺見他辦事有功,賞他的酒飯;又有同班的人代他接風洗塵,只吃得酩酊大醉。別了眾班朋友,舉步回家。走了不多一會,早到自家門首。祁中用手敲門。
鄧氏正與張寅情濃之處,忽聽得外面扣門,是他丈夫聲音,二人慌忙起身,唬得魂不附體。正是:
從來好事多磨折,須知樂極必生悲。
不知鄧氏將張寅怎樣藏躲?下回接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