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安老爺京報高升 呂秀士香閨出丑
詞曰:
龜因殼硬兔因毫,獐為臍香鳥為毛;花為色嬌遭蝶彩,雀因聲巧被籠牢。人因多能偏有害,馬為能行反受勞。當場莫如推不會,一生安樂最為高。
按下閒詞。
話表臨妝正在房中與呂昆調情,相敬點心,忽聽得樓梯響亮嘈號之聲,他二人唬得魂不附體。欲把呂昆依舊藏在圍屏匣裡,又怕人來撞破,只得命呂相公躲在屏門後馬子巷內避一避。臨妝離了房中,先到樓門口探探信兒,看是何人上樓。
只見有個(了)姐姐站在樓梯上,手裡取著一根竹竿。口中嘈號,趕的是那金獅貓兒。你道趕他怎的?只因小姐有幾盆素心蘭,擺在樓底下小書房香幾上面,半段窗子開在那裡,金獅貓在裡面啃那索心蘭的葉了。只位姐姐看見,恐怕咬了蘭花,故爾取了個竹竽,站在樓梯上趕這貓兒。臨妝見並不是小姐,方才放心。自然那個姐姐將貓兒趕去,依舊下樓不題。
只言臨妝轉身進房,將呂相公請出了馬子巷,道:「相公,適才並不是小姐。有人在樓上趕貓兒。」呂相公道:「原來如此,卻吃了我一驚。」臨妝道:「相公不須害怕,若是小姐上樓,我自有道理。」言畢,仍然坐下,斟茶與相公用點心。彼此談些閒話,情如魚水,恩愛如山。正是:
夫妻一夜恩如海,兩情義重似如山。
他們在樓上談心不題。再言小姐在樓下請過了安,只見談氏夫人雙眉緊蹙,面帶憂容,小姐道:「母親為何只等光景?」再見旁邊有付牙牌,擺在桌上,忙忙問道:「早晨母親就看牌麼?」談氏夫人道:「我兒有所未知。做娘的昨夜夢見你爹爹到我跟前,遍身穿的是白,頭生了一角,不知主何吉凶。故爾為娘的不放心,今早起個牙牌數兒。」小姐道:「〔數〕裡如何斷法?爹爹幾時回來?講個明白與孩兒細聽。」談氏夫人道:「求籤問卜,不過決人心上之疑,那裡有一定之理?若依這數里邊,空空洞洞,全無定準。」小姐道:「孩兒看母親此夢,孩兒到有個詳法。俗云:詳夢要反詳。白者為吉,紅者為凶;但凡所夢宜白不宜紅。頭生角乃大吉之兆。想爹爹雖然官居侍郎,到底是個佐貳之權,頭生角主加官進爵。」
母子正在此詳夢,忽有家人稟道:「京報提塘差人在外。恭喜老爺加升兵部大堂。有家書投遞。」家人將書呈入。談氏夫人拆書觀看,上面寫道:
自別夫人,已經半載,不覺寒又更暑矣。想必家內闔宅均安,不待言問。予思勤勞王事,早晚殷殷,都被名韁利鎖所牽,未免難得暮年之樂。今蒙恩渥,擢用兵曹正印。切思身為人臣,應當報效皇家。但所慮者,幼女瑞雲應為此時擇配,庶不至有摽梅之歎。老夫日夜憂心,每於各省會試之期,用心暗選,大都才品兼優者甚少。意在到任之後,告假回蘇,再為定奪。書此代面,餘不盡言。
夫人將書子看過,遞與小姐觀看。小姐看畢,見他父親升了兵部尚書,喜不自勝。然雖他父親做個這樣大官,小姐到底是女生外向,與他無乾,亦暗暗心中自歎道:
爹娘榮耀非為貴,兒夫身顯乃真榮。
不說小姐想他的心事。再言談氏夫人吩咐:把京報提塘打發回去。命人將府門外貼了報單。眾家人道喜不題。
再言小姐在夫人房中坐了一會,要打點回後邊樓上去。忽然想起件東西,望著老夫人道:「孩兒問母親要的那鳳穿牡丹的床圍花樣,不知母親可曾尋出來是沒有?」夫人道:「花樣匣子在第四張櫃內抽屜裡。你可自取便了。」小姐起身開了廚門,取出一大包花樣,放在桌上,打開細細的找了一會,並沒有得,夫人道:「我兒,目今天氣困倦,何不歇歇?每日起來做他怎的?」只教做父母有愛子忘。<原文如此>小姐道:「喜得目下天氣甚長,正好做些針黹。等待到了五、六月,天氣炎熱,汗淋淋的,那裡還得做他?縱然〔做〕出來的東西,卻也不得好看。」夫人道:「既然如此,我記得正月裡,劉矮子的妻子到我家拜年,見他有個鴛鴦戲荷的樣子,是我描了一個下來。不知收在那裡,且待我尋一尋看。」言畢,開了第四張廚子,取出個拜盒打開,連連的道:「我兒,在這裡了。」小姐取了觀看,卻也畫得不壞,忙把一幅大紅緞子上了棚子,將花樣千在上面,放過一邊,意思要命臨妝取上樓去,好用粉畫。見他不在跟前,隨即回後面,走至樓梯口,叫了幾聲臨妝。
臨妝聽見小姐來,忙忙將呂昆依舊藏在圍屏匣子內。小姐上樓道:「太太房中有個棚子,快去取來!」臨妝不敢推辭,望著小姐打客打吝,只得在板上敲敲打打,口中言道:「我是下樓去取棚子去了!」臨妝不敢明說,只好暗中遞個信兒。
今小姐見他下樓,到他房中一看:只見擺了兩個杯兒,心下生疑道:「這賤人是何道理?今日看他神思恍傯,言語顛倒;一人擺了兩付杯箸,好生奇怪!」就在臨妝房內到處搜尋,連馬子巷內都已尋到,並無蹤影。小姐卻也信服得過:三尺之童,不得擅入,那裡有這等事?並沒人藏於樓上。只得離了臨妝的房,意欲回自己房中。
打從臨妝房間壁這間空房門首經過。見這扇房門大開。只因適才小姐上樓,臨妝著了忙,不及關門。小姐站在外面看得仔細,見那圍屏匣內有只衣服角拖在外面。小姐只認做是臨妝換下來的衣服,放在裡面。小姐走進房中,揭開匣。開匣蓋這一看,有分較:書生出丑,使女遭刑。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