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呂相公雪洞藏身 侯公子入院搜樓

  詞曰:
  滾滾龍爭虎鬥,匆匆兔走烏飛。席間花影坐中移,百歲光陰有幾?說談古今治亂,興王霸業根基。要知成敗是和非,總在漁樵話裡。
  這一首閒詞按下。
  話言黃、李、莫三人在門外商議,主意已定。六頭趕奔閶門侯府送信〔不〕講。
  再表柳姑娘見六頭下樓,等了一會,心內暗想:這個賊此去,並非出恭,定是往閶門送信與侯大爺,前來吵鬧。自古道:事不關心,關心者亂。再見呂相公神色愴惶,毫無擺佈,連連的道:「相公且自寬心,妾身自有道理。」二人出了房來,到得樓廳裡面,命人將香幾掀開,把上邊的條畫捲起。原來條畫背後有個雪洞,柳氏去取了鎖匙,將雪洞塞板上的鎖開了,推開塞板,望著呂相公道:「相公請在裡面略躲一躲。少停,侯韜不來,再請相公出來。」呂相公無奈,只得走近跟前,取了張板凳,接腳上去,躲在裡面。
  柳氏依舊將塞板關好,用鎖鎖上,把板凳取(去)過一邊,香幾、條畫依然擺得好好的,轉身到房中。望桌上觀看:方才是三人用酒,擺的是三付杯箸。此刻取去一付,只擺兩付,準備侯韜前來。正所謂:
  莫信直中直,須防仁不仁。
  柳氏乃是個停當女子,曉得六頭一向不軌(究),所以防他不測。若是天晴不走路,直待雨淋頭,那時(是)追悔便遲了。柳姑娘收拾已畢,坐在房中,悶悶無言。要想些話在此,等待侯韜前來應對,這且不題。
  再講黃、李二人得著此信,正是:
  歡從額角眉梢出,喜向腮邊笑臉生。
  打外面進來。媽兒看見,心內不住的亂跳,卻也十分害怕,忙忙開口道:「二位相公請坐。」命人倒茶。黃、李二人並不理會,隨即舉步登接,柳氏一見,暗暗心中道:若不早防,險些兒做〔出〕事來。忙請二人入坐,添了杯箸,命人取酒。忙問黃、李二人道:「兩位相公只些時可曾到侯大爺府中走走?一向在何處發財?」黃、李二人道:「再不要題起!自從園中別後,大爺即命我次日去請呂昆。不想被張天佩這廝暗中使計,將他藏起。我二人目下離了侯府已久,那裡有財可發?只好在些賭場上打渾而已。」柳氏道:「原來如此。一向何不到此談談?今日前來,有何見諭?」
  李連義一面飲酒,一面想著心事,暗暗的道:「適才遇著六頭,他說三人在此飲酒,論理該有三副杯箸在此。為何等我們來,方添一副杯箸?事有古怪。難道這狗頭只是說謊不成?」忙忙向柳姑娘道:「有人說你是非,你知道麼?」柳氏假意吃驚道:「於心無愧,可與霹靂同居。但不知是何人道我不是?」黃子方道:「我二人打門首經過,遇著六頭,他道你將呂昆藏在此間用酒,可有得的麼?」柳姑娘道:「若是別人說我,恐怕有之;六頭之言,二位相公不必聽信。這廝一偏之詞,分明是所欲不遂,銜血噴人。何也?他才進門,只因我在樓中有恙,母親怕他樓上騷擾,請他樓下用茶。這廝務必不依,闖上了樓,口內胡言亂語,令人難受,只得備了一席請他。酒席之間,又問我索借衣服、首飾。你二位相公是明白的,我雖有些東西,那裡能借與他?因此需索不遂,故爾暗中使箭。二位相公不須聽信。」黃子方聽得這些話,暗暗的道:原來如此!這個賊上年將我二人撮弄出門,今番又用此毒計害人,可恨可恨!我與他世不干休!黃、李二人此刻怕的是侯韜到此,況且又用了幾杯酒,站起身就要走。柳氏道:「二位相公來得,去不得了。這廝去,必往侯府搬弄是非。少刻侯大爺前來,要二位相公代我做個明府,以知他設計坑人。」黃、李二人也是該應倒運,只得在此等候不題。
  再言六頭到了閶門,心中暗想道:
  此去全憑三寸舌,從今翻出是非來。
  來至侯府,見侯韜在此陪客談心。等了一會,侯韜將客送出門,來至書房。六頭隨後趕來,望著侯韜笑喜喜的道:「大爺上年命黃子方、李連義請那呂昆,一向並未見面。今日卻被晚生無意之中尋著了。」侯韜道:「你在何處遇著他呢?」六頭道:「晚生因柳姑娘有恙,便道經過,進去看他一看。才走進裡面,媽兒叫晚生樓下坐。那時晚生心下疑惑:往常間並不攔阻,今日想必樓上有人。不聽媽兒的話,隨即上樓。那曉得是呂昆同著柳姑娘對面飲酒!故此晚生前來送信。才出大門,恰恰遇著黃、李二人,是晚生命他們上樓看守著他。大爺請快些去,不必延挨。走到那裡,輕輕抓住,以報上年之氣。想那時大爺命人請他,尚且不到。今日瞞著大爺,與柳姑娘往來,豈不是欺了大爺麼!」侯韜聽得此言,不覺:
  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
  忙向六頭道:「我大爺此去,不知那廝可在院中?」六頭道:「若是走了去,猶恐天色晚了。大爺,現成牲口,何不乘騎而去?」侯韜道:「此言甚是有理!」
  即忙吩咐備下牲口,帶了二十名家人,同著六頭一齊趕至盤門而來。到得鳳樂〔院〕下馬,拴扣牲口,眾人一齊進來。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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