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兩篾騙斷絕宦府 呂公子再會卿雲

  詞曰:
  為有青山日倚樓,白雲紅樹兩悠悠。人生不樂也徒然,野草閒花且去留。百年三萬六千日,莫負光陰白了頭;舉頭吳越佳人輩,瞥眼紅顏盡變態。居世盡皆慌裡老,何人肯向少年回?天荒地老又誰是?滿眼蓬蒿共一壞。
  這一首閒詞按下。
  話言黃子方坐在館中等李連義,等了好一會,天色漸漸黑暗,並不見李連義到來,心下甚是著急,道:時運不好,凡事打岔。再見館中又掌上了燈,吃酒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心下甚不過意。此刻當鋪門又關了,只得依舊將身上這件青綢衫脫下,當在館中。算清了賬,次日來贖。離了館中,趕至家中安歇。
  次日清早,往李連義這裡來,頂面遇著,不由分說,抓住就打。李連義明知自己不是,慌慌賠罪道:「是我不是。昨日一連借了幾家,皆因那些朋友不湊手,思欲回家作法。不想途中遇見侯大爺的管家,如此如此說法,唬得我不敢去見侯大爺。本待要到館裡來送個信與你,只為借不出錢來會賬,故爾回來了。」黃子方聽罷,忙開口道:「原來如此!你為何將我丟下做個活當包?要不是脫下衣服押在那裡,怎麼出門?」李連義道:「兄不必憂慮,我自有道理。」當下李連義又借了銀子,同黃子方到齊門酒館裡,贖了衣服。二人心中暗恨道:只才是:
  萬事不由人計較,一生俱是命安排。
  黃、李二人因此不能上侯府的門,與張寅、呂昆結下了冤仇不言。
  再講柳姑娘自南凹園會見呂昆之後,不覺光陰易過,日月如梭。每每在樓中想那呂昆,終日殘妝怕整,懶撓烏雲,抓起頭來,不茶不飯,整日在院中思想。那院內有幾個女子,那裡比得上只柳氏?媽兒愛他,猶如珍寶,見他懨懨瘦損,不知何故。也曾代他請醫調治,只是不靈,媽兒萬分著急。
  一日,柳氏睡至午後起身,對著鏡子一照,不覺忽然一陣心酸,登時弔下幾點眼淚,歎了一口氣,口裡叫著呂相公的名字,道:「呂昆、呂昆,你何失信至(致)此!那日一別,音信全無。奴家癡情綣戀,害得我病懨懨,只指望將身付托,誰知郎君薄情如此!要看你那副容貌,實係風流儒雅;況且語言敦厚,出口成章,並不像那負心之輩。真可謂: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歎了一番,取了一幅花箋,擺在桌上。磨起松煙,提起兔毫,作詩一首,以歎此生命薄之苦:
  雕欄憑倚怨蒼天:玉貌如何不保全?
  既是命如雲影薄,不應色比月華鮮。
  悶思舊事真堪恨,細讀新詩更可憐。
  誰道男兒多好色?豈知風雨鎖嬋娟!
  吟畢詩,將稿細細賞於詩情,自恨心高似天,怎奈命薄如紙。忽然又歎道:「天呀!我這柳氏福薄至此!有何罪孽,獲罪於天,使我落在火坑,終身無托?」
  柳氏正在那裡歎息,忽有媽兒上樓道:「我兒,外面有五花街來的一位什麼呂相公,你可會與不會?」柳氏只聽得「呂相公」三字,洗去愁容,慌開笑口,連連整衣,下樓迎接。正是:
  正思可愛風流客,驀地相逢意欲狂。
  二人接見,喜不自勝。呂相公道:「自南凹桃園一別至今,晝夜渴想。奈何舍間俗事不能分身。今日特來拜望,不知尊容如何憔悴至此?卻是為何?」柳氏道:「此地非談話之所。相公何不請在後邊樓上坐?」呂昆道:「假使侯府有人來,便怎麼處?」柳氏道:「相公休得驚訝,妾身自有計較。」忙吩咐樓下人:「如有侯府一切人等,不可使他上樓。」眾人領命不題。
  只言柳氏在後樓飲酒談心,彼此高興。正是:
  知己客來茶不厭,合心人至話偏長。
  二人正飲至情濃歡暢,意氣相投,忽然侯家的蔑騙莫六頭到此。亦未知吉凶若何?再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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