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
  懷寧侯閉戶躲災 徐夫人細問端詳

  話說濟仙出了園門正往前走,只見歐道爺兒兩個跟出門來,走到面前雙膝跪倒說:「多蒙相公恩德救了性命,不知怎樣答報。」濟仙說:「恩德倒不用報,只有兩句言語須要謹記,從今以後假靈丹不可騙人,假符水不可哄人,你師徒就此去吧。」師徒二人滿心歡喜,叩頭爬起回天壇而去。濟仙也撲下處,走到總路口上,只見徼仙早在那裡等著,師徒相見,彼此大笑。徼仙把供狀交與濟仙說:「教長,供狀已經有了,不知幾時結案?還有一件,我今離了他家,那婦人無人保守,倘若失了貞節,如何是好?」濟仙說:「不妨,我已用話震住惡豪,包管他不敢妄動,要結此案只在三五日內。」二人一行說話到了寓所,見了蘇九宮、韓慶雲,把前言說了一遍,大家笑了一番。濟仙說:「供狀已入吾手,必須叫惡人自投羅網方顯手段。」
  且不言眾道友談論,再說孫豹,打濟仙去後,家宅雖然清淨,還怕妖邪再來,遂依著濟仙的話,叫人收拾了一間僻靜書房,閉門靜坐,要東要西只叫小廝來送,凡係陰人一概不許見面。吳月蓮在蝸牛居住了兩日,倒也清靜。這個風聲傳到孫豹的正室夫人耳中,他這夫人原是定國公徐老爺的女兒。這位小姐雖然賢惠,仗著是國公之女把孫豹管的伏服在地,凡係納妾先要稟明大奶奶相看過了,叫他娶他方敢娶,所以孫豹的妾俱是平常。那日濟仙淨宅,徼仙裝神裝鬼,大呼小叫,早驚動了徐氏,徐氏再三追問丫鬟,丫鬟把淨宅的始末告稟了一遍。徐氏聽了不由的動怒說:「好你這些奴才,既是家主做出此事,為何不來稟我?快去把那婦人叫來。」丫鬟答應,急忙出來到了掌家婆的房中,說:「大娘了不的了,蝸牛居上的事情被大奶奶知道,叫我叫那婦人前去見她。我想老爺說叫瞞著主母,如今叫她前去,老爺見怪如何是好?」掌家婆說:「無妨,我聽說淨了宅老爺還在僻靜房中,三日不見陰人,暫且領那婦人前去,見了大奶奶再作商議。」言罷同丫鬟到樓上向吳氏言道:「娘子不必煩惱,如今妖也除了宅也淨了,我家老爺也改了心了。正夫人大奶奶叫你去見她,這位奶奶心慈好善,你去求她做個主兒,把你送回家去也未可定。」
  吳氏聽了半信半疑,只得跟下樓來走到徐氏房中,見那夫人端然正坐,妝梳雅致,氣象嚴肅。掌家婆把吳氏拉了一把說:「娘子,這就是我家夫人奶奶,快快拜見。」吳氏聞言,上前跪倒,叩頭起來,滿面淚流,口中只叫夫人救命。
  徐氏奶奶抬頭一看,只見吳氏溫柔典雅,美麗絕俗,並不是下賤之人。看罷開言,說:「那一婦人,家住哪裡,姓什名誰,怎麼到了我這府中?從實說來。」吳氏見問帶淚開言,把家鄉住處丈夫的名姓和上廟被搶硬要成親的話細細說了。徐氏說:「我只當是買來的小妾,並不知有這等事情,若要不是今日淨宅,我怎得知道。你也不用悲傷,就在我房中靜坐半日,我差人叫了你家人來領你回去。」吳氏聽見這話即忙叩謝,遂在徐氏房中靜候消息。
  徐氏叫掌家婆吩咐管家到茉州衚衕找蔡先覺來接吳氏,管家的聽了這話心內犯難,有心找了蔡先覺來,恐怕老爺要尋不是;有心不去,又怕徐氏不依。想了會子想出一個主意,在外邊混了半天,回家回信說:「到蔡家門口鎖著大門,問及鄰舍,說是他家的人往天津去了,給蔡先覺報信還得四五天才能回來。」徐夫人聽了信以為真,就把這話對吳氏說了,說:「你在我這房中且住三兩日,等你丈夫回來,我把你交付與他,彼此都好放心。」吳氏無奈,只得耐等,這且不提。
  且說一枝梅奉濟仙的差遣往天津衛與蔡先覺報信,這一日到天津道爺衙門,煩門上的傳話,說是蔡相公的家中有天大的事情,有人前來報信。門上的傳到裡邊,蔡先覺聽說這話,連忙出來見了苗仙,問及情由,苗仙把吳氏上廟被懷寧侯看見倚勢搶了去的話說了一遍。蔡先覺半信半疑,說:「親翁尊姓,怎麼知道我家的事情?」一枝梅說:「相公不知,在下姓王草號小山,就在相公對門居住,一些街坊見事不平,所以湊了個路費,煩我前來。如今還有回頭的牲口等著要走,就此要告別了。」言罷拱手揚長而去。
  蔡先覺轉身進署,在書房之中見了道台,把來人的話從頭說了。道台說:「先生,懷寧侯素行霸道,此事或者有之,若是這事果真,東城察院包御史是我的同年,為人忠誠耿直,待我修書一封在他台下告狀,他好與你做主。」言罷,修了一封書信交與蔡先覺,吩咐備上兩匹快馬,差一名長隨去送。蔡先覺即忙收拾行李,辭了道台,同長隨起身星夜往京城而去。
  不消兩日的工夫進了京城,到了自己門首,街坊鄰舍齊圍上來告訴他妻子的事,適趕著小廝丫鬟一齊出來,見了主人也是哭訴前因。先覺把市人讓到家中說:「列位,我家不幸遭此不測之事,等到明日告狀,求列位做個干證,不知意下何如?」眾人齊聲言道:「似這無法無天之事,人人痛恨,我們情願俱做干證。」說罷,一齊報名,先覺一一記了清單,向眾人問道:「對門有位小山王爺沒有?」眾人說:「街上並無此人。」先覺聞言也不再問,吩咐小廝看茶。眾人說:「不用,明日去告,通知我們一聲就是了。」言罷拱手各自散去。先覺叫小廝買了些現成的吃食,自己和長隨吃了,打發長隨安了歇。自己秉燈取過文房四寶,自寫呈詞,提筆寫道:
  具呈生員蔡先覺,為惡徒不法倚勢行霸搶人妻子事情。緣生作幕在外,家中無人,生妻吳氏因有口願,往東嶽廟中降香,不意被惡豪懷寧侯看見,見色生心,硬行搶奪。似此無天無法,欺壓良善,治下小民何以堪此,叩懇恩准提審嚴究,感戴無既。
  寫罷,將眾街坊的名字開在後邊,以為干證。息燈就寢歇了一夜。次日清早起來,請著街居帶著長隨,到了東城察院,先叫長隨投進書去,包爺拆書一看,原是天津道托付給蔡先覺做主判斷官司的幾句言語。包爺看罷,立時升堂,放蔡先覺同眾人打偏門進去,手舉呈詞雙膝落跪。包爺叫書辦接過狀子,看了一遍說:「蔡先覺,你家這件事情是本院親眼見的,自然要秉公判斷。原告干證俱各回家聽候傳審。」先覺同眾人答應,起身出去。
  包爺隨即叫書辦寫了牌票,親自用硃筆標了,差四名皂隸去拿懷寧侯孫豹前來聽審。當差的皂隸接票一看,跪在案前說:「回大老爺,懷寧侯權勢太大,小的們如何能以拿他,還求大爺想個計策。」包爺聽說不由的大怒說:「好一些沒用的奴才,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哪怕他有權勢!若要再說不去,活活打死!」包爺正然發怒,報門吏上前稟道:「回老爺,有個齊相公號三點前來一見。」包爺聽說,知是濟仙到來,吩咐開門,後堂相會,門上的答應一聲,跑將出去,把小塘引至後堂和包爺見面,分賓主坐下。小塘開口問道:「前日廟上那件事情,聽說那婦人的丈夫回來,現在台前告狀,不知真否?」
  包爺說:「呈詞我已准了,立時出票前去提人,誰知皂隸都不敢去,先生既然前來,看是怎樣拿他,望乞指教。」濟仙說:「難怪皂隸不敢前去,懷寧侯萬惡滔天,牙爪又多,如何拿的。依學生愚見,先把原告藏在內衙,再寫出一面牌去,就說是蔡先覺訴告懷寧侯一事,專候被告自來投首,有據有證審明定奪。不過三日,包管惡豪自投羅網。他若不服,現有他親筆供狀在我手內,給他一看自然成招。」言罷,從袖內取出遞與察院,察院接過看了一看說:「先生,這供狀是從哪裡得的?」濟仙就把徼仙裝邪,自己替他淨宅誆寫口供的話說了一遍。察院聽說滿心歡喜,方知濟仙是個異人,說:「齊先生真神人也,費盡心機,為民除害,等著治服惡豪,本院必定上本,叫萬歲知道先生這片好心。」濟仙說:「學生何能,多承大人台愛。」言罷告辭,包爺送至堂口。濟仙說:「大人,從今日算起到第三日,先把原告干證傳來伺候,衙役們兩邊站班,不過午時,惡豪同那民婦一準前來。」說罷,拱手出衙而去。
  包爺回至堂上,把方才那張牌票消了,吩咐班頭暗把原告傳來在衙中住著,聽候發落。班頭去了,把堂上一面掛牌依著濟仙的言語寫了掛將出去。百姓們見了,俱在暗地裡談論,說是察院做的這件事情不近情理。這且不表。
  且說孫豹依小塘之言,在靜室中躲了三天,悶倦不過,到了晚上出來把管家叫到跟前說:「蝸牛居可安靜了麼,這二日新娘怎麼樣呢?」管家說:「樓上也乾淨了,新娘現在大奶奶房中。」孫豹怔了一怔說:「這是哪個走的風聲?」管家說「並不與哪人相干,這是昨日淨宅被大奶奶聽見,再三細究,才查考出來了。那時叫小人去找她丈夫前來領她,是小的說了個謊話,說她家無人,把奶奶哄信,所以把她留在房中。我想雖在大奶奶身邊,老虎也有個打盹的時候,慢慢的再生計策,包管老爺能以如意。」要知後事,再觀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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