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哄愚人物歸本主 做活局治服惡豪
話說小塘問老道叩頭的緣故,老道把在懷寧侯家治病除邪,因起發財物不見了,四個元寶無下落,苦受拷打,有了神人指教,前來叩請的話說了一遍,小塘說:「這件事情皆因你貪多無厭,我又不是神仙,如何能以明白,且是懷寧侯與我水米無交,我豈肯前去?你去另請明人去吧。」老道復叩頭說:「爺爺,空中神聖叫我請你,何處還有明人?若說和孫府無交,這不是他家的掌家,現拿孫老爺的名帖在此?」老管家在旁這才拿出帖來,躬身說:「相公,這是家主的請帖,望乞大駕光臨,替老道分明此事。」濟仙接過帖來一看說:「貴東主既來請我,少不的同你前去,有一句話可要先說明白,貴府雖係侯門,我乃文墨之人,須要以客禮相待,凡事依著我說,我方肯去。」管家說:「相公此去吩咐的話,全在小人。」濟仙把話講明,吩咐歐道起來,叫管家給他去了繩子,一齊出門,濟仙上轎,管家乘馬,小廝們跟定老道,直撲齊化門來。
不多時到了花園門口,轎子落地,管家下了牲口,先跑進書房中,見了孫豹說:「齊相公來了,小的到他那裡,他並不問就知道去的意思,看來是個明人。依著小的,老爺出去迎接迎接。」孫豹說:「滿口胡言,吾乃公侯之貴,豈可輕身於他,叫他進來就是了。」管家說:「老爺何必太拘,他乃文士,與老爺無害,況咱正在用人之際,迎接迎接有何妨礙。」
孫豹聽了說:「也罷,我暫且迎他一迎,如有法力便罷,若是沒有,先打頓棍,叫他包賠四個元寶。」言罷,欠身出了書房,走到花園門口,小廝們向轎內言道:「老爺迎接來了,請齊相公快下轎吧。」小塘聞言這才出了轎子,一見孫豹笑面相迎說:「學生乃一介寒儒,輕進貴地,不打頓棍也就夠了,怎敢又勞貴步,還怕要包賠四個元寶咧。」惡豪聽罷心內發毛說:「我方才在書房中講的話,怎麼他會知道,這事真真的古怪。」想罷不由的欽敬起來,往前急走兩步,貓腰打躬,說:「大駕光臨,本當遠迎,接待來遲,望乞恕罪。」濟仙把手一秉說聲:「不敢。」二人攜手進內,在待客廳分賓主敘坐。
茶罷把盞,濟仙明知故問說:「學生一個寒儒,從未叩拜公門,今蒙尊帖相招,不知有何見諭?」惡豪聽了心中自忖,他開口兩句,如從我心內走了的一般,如今他又問我請他的意思,我且囫圇答他,他若再參的透,我便信服。想罷開言說:「無事也不敢相頹,只因自不小心失了一宗財物,特請先生占算占算。」濟仙微微淡笑說:「學生哪會占算,不過是胡猜亂道,依我看來非是自不小心,還是自惹瑣碎。我算你有個陰人到此,進門犯了日乾,衝撞著花園的土地,勾引邪魔,鬧的家宅不安,四個元寶也是土地攝去,現埋在供桌以前,大人親自領人去刨便見真假。」
孫豹聞言待信不信,說:「既然如此,暫且失陪。」言罷下了客廳,叫小廝扛著鐵鍁,到了土地祠內,看了看墁地磚,平平正正,並無裂縫,惡豪看罷,心中不滿說:「小廝們且來刨刨看是如何。」小廝聽說,用鍁對準磚縫往上一掀,果然四個元寶盡在磚下,喜的個孫豹眉開眼笑,這才信服了濟仙,急忙來至客舍,一見小塘說:「先生真神仙也,若要不是先生前來,歐道的冤屈如何得辨。」濟仙借著這話假意要走,說:「既然原物已有,學生就此告別。「孫豹連忙攔住說:「少坐片時,還有一言奉告,只因在下新娶一妾,看的日子不好,不知怎的招了邪祟,混的家宅不安,請來歐道除邪,不料又沒見了鎮壇的元寶。因我不明此事,追問歐道,幸有一位救命星官顯聖,叫把尊駕請來,一節可以辨明此事,二來能以斬妖淨宅。既然能知元寶的下落,足見高明,還求施展法力,把邪除了,就謝方才那四個元寶。」濟仙說:「學生有何法力,不過是以正除邪,既蒙大人台愛,敢不如命。但有一句話說,既叫學生除邪,學生的言語大人只得句句相從。」孫豹說:「這是自然的,一但有見教,無不從命,現有四個元寶在此,望先生笑納,少表敬心。」濟仙笑道:「大人休要小看學生。莫說四個元寶,就是萬兩黃金我也分毫不染,既承高情,贈與歐道一個以補他的冤枉,就當是學生領了情吧。」孫豹依言叫家人遞與歐道一個,歐道叩頭拜謝侍立一旁。
孫豹向濟仙問道:「先生擺壇是用什麼東西,吩咐出來,叫他們治辦。」濟仙說:「不用別的,只用一張香案桌、一桿黃幫長幡和文房四寶足夠了。」孫豹聽罷吩咐家人去辦,不多一時諸物齊備擺在廳上,濟仙提筆在長幡上寫了「招魂使者」四個大字,立在桌旁說:「孫大人,你是壇主,只得親自上香。」孫豹平日不敬三寶,今被徼仙嚇怕,又被濟仙說破心事,不得不信,遂即淨手焚香,拜罷平身一旁站立。濟仙要知會徼仙,從襪筒子裡抽出一根戒方往桌上便拍,一聲響亮,前後皆驚,徼仙在樓上昕的明白,知是濟仙來到,遂順著聲音來到廳上,濟仙看見,遂把聖人的言語念將出來,說道是:
孔聖之道,至正無偏。仰之彌高,鑽之彌堅。仗我儒教,要滅偏端。未除邪祟,先問根源。
招魂使者,即至廳前。遵吾法令,傾此長幡。速降速降,休要遲延。
念完把戒方又拍了一拍,徼仙伸手把黃幡舉起,往兩邊亂晃,眾人看見幡動,不見人形,一個個嚇的齊往後退,把個孫豹嚇的躲在照壁之後,只是發呆。濟仙說:「莫要驚慌,這是招魂使者降臨,爾等在旁看我滅妖除邪。」言罷拱手躬身說:「無事不敢相煩,速把花園土地招來,我要問話。」徼仙領命,手舉長幡往後而去,轉了一轉回至廳上,在暗中高聲言道:「土地到了。」濟仙把手一拱說:「土地公公請了。」徼仙又在暗中裝了個土地說:「法師,招小神有何見諭?」濟仙說:「你職司土地,乃是一位家宅正神,為何縱放邪祟在此作耗,是何道理?「徼仙說:「這事與小神無乾,皆是懷寧侯自惹之禍,因他行為不端,上天命他祖先把邪祟引來,不但作耗,還要追他的性命。」孫豹聽了這話更加驚慌,在照壁後邊說:「濟先生,借重金言,求土地公公救我一救。」濟仙回頭說:「不許高聲,我自有道理。」說罷又向空言道:「既然與公公無乾,且歸本位。」
又向招魂使者言道:「再勞尊使,把孫家的祖先招來,我好問話。」徼仙聞言,手拿長幡出廳繞了個彎子回來,故意的吹了口仙氣,立時廳中發暗,陰風侵人。濟仙往下問道:「你是孫家的祖先麼?」徼仙隨口答道:「陰魂乃孫豹的五世祖,不知明人招來有何吩咐?」濟仙回頭向孫豹言道:「這是你的祖先在此,過來跪了。聽我問話。」孫豹聽說,壯著膽子晚到香案以前,濟仙向空中問道:「你既是孫家祖宗,就該保佑子孫,卻是反招邪祟來,是何緣故?」徼仙裝著陰魂言道:「這件事情並非陰魂的本意,只因我這孫孫不肯學好,硬搶有夫之婦,良心喪盡,神聖見怒,奏於玉皇,玉皇命我招引邪魔混亂家庭,不久還耍追他的性命去見陰王,這是我門庭不幸,出了這等敗坏子孫,叫陰魂也沒有法了。」言罷悲悲切切,如有哭聲。惡豪也就淚汪汪的說:「祖爺爺,你好歹生個法兒救你孫孫的命吧。」說著叩頭在地嚎啕痛哭,把一個暗中的徼仙笑的說不出話來。濟仙恐怕笑的露了馬腳,連忙取筆在手上寫了「親筆供招」五字,暗與徼仙一看,徼仙心下明白,又裝孫家的祖宗說:「孫孫,你既苦苦哀求,知道改過,你可將自己的不是親筆寫招,我替你哀告神靈,奏知玉帝,不但家宅可以平安,也可以保你的性命。」孫豹正然嚇的沒法,聽說這話連忙答應,說:「祖宗若果救下孫孫的性命,孫孫情願寫招。」言罷,叫家人拿過筆墨紙硯,放在地下,就如犯人畫招的一樣趴在那裡提筆寫道:
畫招人名孫豹,只因不守本分任意胡行,在東嶽廟上搶了一個婦人,藏在樓上,俟望共偕連理成為夫婦。誰知神靈不依,活要追命,今日親筆寫供,望乞消災,再不胡行。所招是實。
寫罷叫家人遞與濟仙,濟仙看了一遍,心中暗喜,說:「陰魂把你孫孫的供狀持去,速乞眾神轉達天庭,好與你家消災。」徼仙答應一聲,接過供狀,吹了一口仙氣,但只見一陣旋風,那張供紙起在空中,轉眼之間蹤影不見,一些奴僕個個信服,孫豹站將起來仍躲在照壁以後觀看動靜,還沒半個時辰,徼仙又裝起神來,變出一片黃雲直撲廳前,口中言道:「吾乃降妖神將,奉玉帝敕旨,與你家赦罪除邪,今往蝸牛居上降妖,爾等休要害怕。」言罷飄飄的竟往後去,去不多時忽聽得呼呼風響,一股黑氣真奔廳前,從那黑氣之中露出簸箕大的一隻毛手,還有一個尾巴,不住的亂跳。嚇的孫豹和一些下人抖衣而戰,你躲我藏。濟仙故意的站起身來,手舉戒方往桌下一打,只聽著響亮一聲,黑氣消散,遂向孫豹言道:「大人不必害怕,妖邪已除,學生要告辭了。」孫豹這才掙扎過來說:「先生休走,眼前雖說清淨,只怕妖精再來,求先生在舍下多住幾日,一來鎮宅,二來還要酬勞。」濟仙微微冷笑說:「大人,不必多住,妖邪已經被我打死,從今再不來了。」
孫豹這才略略放下心來,說:「先生,邪祟雖除,我的罪名不知赦了沒有?」濟仙說:「赦是赦了,三日之內千萬莫見陰人,若因陰人衝了,定是罪上加罪。」孫瘋子唯唯聽命,親送小塘。小塘說:「大人不必遠送,還有一事幾乎忘了,既與歐道一個元寶,就該叫他回去,他原是招邪的禍根,留他在此何用?」孫豹聞言,連忙吩咐小廝去放歐道。濟仙把手一拱,揚長而去。要知後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