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王解公猴洞受難 濟小塘四川降妖
話說王英只因馬肚帶鬆了下來,被馬閃在後邊,看見一些猿猴把轎圍住,連忙催馬前來開弓放箭射散一群猴,他心中一怒追趕下去,趕過山頭,見有竹木樹枝結成的一座寨門,眾猴俱跑進去,到了裡邊說:「洞主不好了,我們在山下看見個官人娘子,還有個丫鬢,堪堪搶上山來,忽有一個惡人把我們同伴射死兩個,奪回婦女,他如今趕了來了。」老猴聽說大怒,於拿大棍帥眾出來,一見王英齊往上擁。王英抽出腰刀左右亂砍,老猴著急,將身一縱跳在王英的馬上摟住後腰,把王英摔下馬來。眾猴上前用葛條捆上,抬到洞中。老猴升堂口吐人言說:「與我把惡人先打一頓,然後吃他。」眾猴聽說,手拿棍棒,把王英的渾身打個個皮開肉綻。王英受刑不過說:「快些殺了我吧。」老猴微微笑道:「你要速死我卻偏不殺你。」遂吩咐住刑,把王英送入水牢不提。
且說小塘正在山中遊逛,忽然心血來潮,掐指一算,早知其意,向徼仙言道:「王英不守本分,今被猴精捉去,我與你靈符一道緊緊收藏,到夔州東北七里灘外等候韓、苗二人,還有一個姓蘇的道友,你們見面同到齊雲嶺南獼猴寨,仗此靈符打進去,在後寨水牢中把王英救出,我自在外接應。」徼仙領命到了七里灘前,果然遇著三人,彼此說了來意,各人取了一條樹枝到了嶺南寨前,一齊闖到裡邊。眾猴只當是些天神,四散奔逃。四人到了後邊救出王英說道:「你快著走吧,教長差俺救你來了。」王英說:「眾位師兄,我這兩腿帶傷,不能行走了。」苗仙說:「既然如此,我們扶你走吧。」言罷把王英扶出洞門,回頭一看並沒山寨,還是一個花花世界。小塘一見拍手大笑,眾人方知是小塘的幻術,從此鎖住心猿。師徒六人,就在伯勞山洞中養性,這且不提。
再說張明、胡旺回到家中,把書信送與張氏,張氏拆開看了一遍,暗暗的叫苦,遂叫丫鬟吩咐兩個僕人不許把實話告訴二位公子,自己袖起書信到了婆婆房中,把書信與胡老爺看了,胡老爺兩眼落淚,把張明、胡旺叫到跟前,把仲舉遭官司始末問了一遍。向張氏言道:「幸你丈夫問的是秋後死罪。今年朝覲該河南道恤刑掌道御史劉可然,是我的年姪,待我寫一封書,收拾些銀子差人上京,叫劉御史在三法司說個分上,等到恤刑之時就可把你丈夫罪名開出來了。」張氏說:「既是老爺發這慈心,早些打點方好。」胡尚書立時叫張、胡二人去僱牲口,明早還要上京。二人答應出去將牲口僱妥,各回家去。次日早晨張明進來從書房間經過,丁郎迎頭撞見說:「張明,我那父母來了沒有?」張明順口答道:「還在路上,未來到哩。」丁郎滿心歡喜,信步走到門前,又見胡旺,說:「胡旺,我那父母幾時到呢?」胡旺未和張明計議停當,說不對節,說:「只因路費不足,還未起身哩。」丁郎見二人話不相同,心中犯疑。走到院中見了張氏說:「母親,張明、胡旺回來,我那父母怎麼還不來呢?」張氏說:「我兒不知,你父因在京納監不得回來,故使二人回來報信。」丁郎聽見這話又是一樣,有心再問,又怕太煩,遂回書房留心打聽。
且說胡老爺打點一千銀子連書信交與張明、胡旺,二人到外邊裝上行李,又到後邊叩見張氏。丁郎悄悄的跟在後邊暗聽消息,只見張氏走到堂前交與張明兩個包兒說:「這是賞你們的二兩銀子,這二百銀子到京交於於氏姐蛆,叫他隨便使用,你大爺監中的飯食千萬不可缺少。」丁郎聽見這話,兩眼含淚跑進房中說:「母親,我父是又遭的什麼官司?將實話與孩兒說吧。」張氏見事不能隱瞞,以實相告。丁郎說:「既然如此,孩兒也要進京。」張氏素知丁郎性氣,不好待說,不叫他去又怕哭壞了,他遂叫丫鬟把胡尚書請來,把丁郎要上京的話說了,胡尚書說:「孫孫你要上京倒也罷了,倘或要叫仇人知道,只舊你的小命難保。我今日已叫張、胡二人帶著一千銀子,去找劉御史開免你父之罪。不過一年半載你父母就都來了。你此時不必掛心,姑且用心唸書,將來好報冤仇。」
丁郎聽的差人去救,心中少安,說:「爺爺吩咐,小孫孫謹尊。」遂哭回書房寫了一封書信,交與張明。張、胡二人這才出去,騎上牲口往北京而去。走了幾天,那一晚上在店中遇著竊盜把行李銀子盡皆偷去,二人不敢回家,逃往他方而去。
這也是仲舉災星未滿,所以北京湖廣不能通信。堪堪待了五年,丁郎長到一十六歲,和張氏生的兒子一年進學,同場中舉。胡尚書收拾行李,差了四個家人,送兩個孫孫上京會試。丁郎和兄弟到了京中,在報國寺找了下處,將他兄弟安住,自己帶著僕人進順城門到了草帽衚衕,指望得見母親,誰知門戶改變,問了問街坊,才知是於氏度日艱難,將房子賣與別人,同丫鬟不知流落何處。丁郎打聽了比信,心如刀攪。無奈仍回下處,胡世興說:「哥哥可曾見了母親沒有?」丁郎兩眼含淚,把打聽來的話說了遍,胡世興說:「母親雖無下落,到監中看看父親,自然連母親俱知道了。」丁郎說:「我也想到這裡,但恐仇人知道又生禍端,咱且等到場後,倘若中了進士,有了三百六十同年。就出頭也不怕了。」胡世興說:「哥哥之言有理。」弟兄二人從此靜心唸書,胡世興雖然思父,尚不十分啾唧。丁郎終日牽掛父母,茶飯漸減,想出了一場大病,這且不提。
且說濟小塘和道友在伯勞山歸元洞修煉了五年有餘,這日小塘說:「列位,高仲舉已在監中住了五年,今年該他難滿,他的兩個兒子都該高中,但是丁郎得了思母的大病,不能進場,須得助他一膀之力。但是我還有兩件心事,完全之後,好到金殿去討封號,不免大家再走一遭。」言罷寫了五個柬帖,俱各封上,定了開封的日期,每人給了一個,同收拾了行李出洞往北京而來。師徒六人俱有半仙之體,幾日到了京城,在白雲觀借房住下,到了次日乃是正月二十,一枝梅看了看帖正是開拆的日子,遂拆開一看,上寫著兩行言語,頭一行是先至報國寺與丁郎相見,勸他帶病進場,包管得中。二行是用隱身法至各學子寓所,察看動作,打聽籍貫名姓,記下一帳,限二月初一日回信。
苗仙看完,辭眾而去,到了報國寺前化現了個土工形像,進了寺中問著丁郎的家人:「你去向胡大相公說聲,就說是教夯歌的師父來了。」這家人知道丁郎尋父是夯歌的引進,遂即走到書房中說:「大相公,外邊有土作頭兒,他說是教夯歌的先生,特來拜訪。」丁郎聽見這話,連忙向世興言道:「我如今臥病難起,兄弟替我迎接迎接,千萬不可輕待與他。」世興不知就裡,問及敬他的情由。丁郎把當初的事情說了,又說:「兄弟,那本是個神仙現化,今日既然前來,必知母親的下落。」世興聽了,只得出來迎接。看見苗仙雖係土作,人品不俗,遂拱手陪笑說:「家兄臥病在床不能動轉,特命學生迎請。」苗仙說:「不敢。」把手一拱,同進書房,走到床前坐下說:「丁相公一向好麼?」丁郎定睛一看,果然是當年教夯歌的師父,含淚言道:「仙長恩師,當年承情引進,使我父子相認。今若知我母親的下落,還求指引指引。」苗仙說:「丁相公,你既還認得,在下就好說了,你母親如今還在,終在相會之期。如今場期將近,整理進場要緊。」
丁郎說:「恩師,我母存亡未定,即使中個狀元,也無益了。」苗仙說:「賢徒,你只顧思念母親,難道就忘記了你那監中的父親麼?你若功名不顯,終須不能搭救。依我勸,你只管進場,包得中頭名,母子相會大報冤仇。」二相公在旁說:「兄長細聽,此言句句有理。」丁郎說:「賢弟,我豈不知事當如此,只是我病體沉重,進場不能作文,況且母親並無音信,焉有見面之期。」苗仙說:「賢徒,想當年我許你父子相認,果然骨肉團聚。難道今日我會說謊不成。」丁郎聽到這裡,心中少覺開懷,說:「但願如此,恩師就是我重生父母了。還求慧眼看看舍弟功名如何?」苗仙把世興看了一看,說:「令弟雖然功名有分,略次一等,二位一定是同榜連捷的了。」說罷告辭。胡世興送出寺外,苗仙拱手而去。世興進來,兄弟二人商議進場,叫家人胡定到禮部投了卷子,單等二月初八進場不提。
且說一枝梅又按柬帖上的言語,往各學子寓所察看動靜。這一日走到一個寓所,乃是間壁兩座樓房,這邊樓窗前一個學子,那邊站著一位仕人,只見這個遞把扇子,那個遞個包兒,二人嘁嘁喳喳不知說了幾句什麼,各把樓窗關上。苗仙看罷,知是二人有私,遂用攝取法把兩邊換的物件攝到手中,裝在直袋以內。到了次日打聽了這個學子的姓名籍貫,記在帳上,回到白雲觀,將帳呈於小塘。小塘看了一遍,看到南京應天府上元縣薪科解元吳必顯,夜間和隔壁樓上女子私換東西。小塘問苗仙,把兩件東西要過來看了看,是一把扇子。上面寫著一首情詩,包裡是個金戒指,濟仙看罷點頭暗歎,也不言明就裡。這一日正是二月初一,乃韓慶雲拆看柬帖的日子。慶雲走到無人之處拆開一看,寫的是:「力作謄錄書寫,暗帶鴛鴦筆一枝隨眾進場,遇地字七號卷子,乃是丁郎的令弟胡世興的字眼。如有差訛,與他用心改正。」韓生看罷進城自去辦理,小塘隨後也進城去打聽著司務廳一個書辦名叫虞文煥,住在紹興會館。打聽明白,到了會館門首等他出來,看了他的模樣仍回觀去。
且說眾學子進場,頭天先點廉官、各項提調官、書役人等進場,小塘天未明起來,用隱身法到了虞文煥家把瞌睡蟲取出幾個撒在窗內,俱各釘在虞文煥的臉上,一覺睡熟再也不醒。要知後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