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張賢人收留幼子 小神童改姓攻書
話說仲舉跪在平川說:「多謝賢妻收留孤子,非我心狠不肯相認,怕的是父惱妻嗔,所以不敢冒昧。」張氏慌忙拉起說:「夫主放心,總然老爺太太和我那父母知道,有我一力擔當。」仲舉聞言謝過張氏,上前抱住丁郎,放聲大哭。張氏勸的他父子止住悲慟,叫丁郎淨了面,又把惠郎的衣服與丁郎換上。
原來張氏生了個兒子名叫惠郎,只比丁郎小了兩歲。張氏叫丫鬟把惠郎找來和丁郎相見,又吩咐端上飯來四人同吃。忽有一個小廝進來說:「作頭叫問大爺,看是把那念夯歌的留下或是叫他出去。」丁郎聽說先就開言說:「你多多拜拜那小頭兒,就說中了他的話了。」小廝答應一聲轉身而去。仲舉向丁郎問道:「我的兒你說中了他什麼話呢?」丁郎把虧了一個道人送來,又虧這個土工頭兒教夯歌指引的話說了一遍。仲舉聽說連忙出去相見,誰知一枝梅早已走了。
且說一枝梅用道法出了武昌進了北京,到朱家店與小塘會面,把丁郎認父的事情前後說了一遍。濟小塘點頭贊歎說:「高仲舉忘恩負義不認骨血,只怕這次私進北京,又有性命之憂。」徼承光、一枝梅、韓慶雲一齊問道:「高仲舉屢遭顛險,俱是教長救他,他若私自進京果有災難,不知怎樣打救?」小塘說:「仲舉進京還有五年牢獄之災,本當打救於他。只因他不認骨肉行止有虧,我也不管他的事了。」韓慶雲說:「咱出家以慈為本,到底還該救他一番。」濟仙說:「這是他自作自受,如何能以救他,只可保全他的性命罷了。我如今還有一樁心事,自從解子王英改惡向善拜我為師,與高仲舉家報信回轉山東,我又差他往四川採藥,如今也有一場大難須得我去。徼賢弟隨我為伴,韓賢弟與苗賢弟還在北京等著仲舉有難之時好救他的性命。」言罷取出一封帖說:「二位賢弟收好,外面有開封的日期,臨時一看自然明白。」吩咐已完,與徼仙一同出京往四川而去。一枝梅和韓慶雲在京等候不提。
再說仲舉認了丁郎,張英把此事先稟了胡老夫人,這位夫人乃係王氏,原是張小姐的乾娘,後來做了婆媳甚是相得,遂把此事委曲宛轉告訴了胡尚書。這位爺為人耿直,聽見這事心中大怒,要將仲舉攆出。王氏太太再三相勸,怒氣方消,叫家童把仲舉和丁郎叫到眼前,丁郎行禮已畢,一旁站立。胡老爺見丁郎眉清目秀像貌清奇,心中也覺歡喜,開言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把你尋父的始末說與我聽。」神童見問滿眼垂淚說:「小孫孫未起學名,奶名丁郎。」遂把家中事情說了一遍,胡老爺點頭贊歎說:「難為你小小年紀竟有這番本事。」又向仲舉言道:「既然你有前妻,當日何不實說,若不是為這好孩子,定不容你。我今與丁郎起下學名,隨我胡門叫他胡世顯,小孫惠郎叫他胡世興,擇日請師一同攻書,不可叫他們閒玩。」仲舉聽了這才放下心來,叩頭謝過,領著丁郎見了王氏夫人,回到西宅,揀了個入學的日子,請師入學,暫且不表。
再說高仲舉認子之後不知不覺將一年,雖然父子相認,時常思念前妻,遂和張氏商議要親自進京接取於氏。張氏聽說甚是歡喜,仲舉稟明胡老爺,老爺依允,發出二百兩銀子做路費,僱下騾子,差胡旺、張明一同上京。仲舉看了出行的日子,將丁郎托付張氏,主僕三人往北京而來,一路無詞。那日進了順直門,天色尚早,仲舉恐怕遇著仇人,又惹是非,遂叫掌鞭的將牲口趕到安府衚衕朱家店內暫且住下,等到晚上好回家去。適趕著苗、韓二人閒遊回來,從仲舉房門前一過,見是仲舉在內,二人到了自己房中。韓慶雲向一枝梅言道:「這不是高仲舉?已竟來了。教長的柬帖寫的是今日開拆,咱就看看是何言語。」言罷取出柬帖拆開一看,寫的是:「高生進京也下此店,苗賢弟可扮作相面的先生,叫他此日不可回家,至次日難星已過就無妨礙了。他若不聽良言入了羅網,再看後邊一行小字自然明白。」二人也不再往下看,韓慶雲收了柬帖,一枝梅當下化現了個相面的先生,走至高仲舉的門前說:「信陰陽者明燈指路,不信陰陽暗中推車,有疑難事者一觀氣色立時決斷。「此時仲舉盼黑不黑,又不敢早回家去,看見是一個相面先生,遂即讓至房中,要看氣色。苗仙故意的看了一看說:「我看尊客十年前甚是低微,幸虧了有此救星不至喪命,十年後倒還罷了,有衣有食又有姣妻愛子,去年還有骨肉相逢之喜。但目下氣色甚是不濟,別說不可出店,就連房門也不可出。到明日難星已退,再行走就沒有事了。」仲舉聽罷送了一分卦禮,打發一枝梅出去,心下自思這個人相的倒也極准,但我已經到了此處,恨不能即刻回家,如何能等到明日?不免黃昏以後再往家去,看來也無妨礙。
主意已定,好歹等到掌燈的時候,掖上了兩封銀子,叫張明跟著出店往家而去,安府衚衕離仲舉家原不甚遠,急急忙忙走到自己門首,將門拍了幾下,丫鬟出來問是何人?仲舉低言說道:「丫頭,快著開門,我是你主子來了。」丫鬟聽說,也不及再問虛實,即忙翻身報於氏。於氏心中疑惑說:「別輕易開門,你去問問他是何年離家?可有什麼憑據沒有?」
丫鬟復又出來說:「你既然是我家主回家,可有什麼憑據?」仲舉聞言暗暗點頭誇於氏的心細,說:「丫頭,我是你丁郎相公拿著破鏡找了來的,快著開開門吧。」丫鬟又進去向於氏言道:「他說是相公章著破鏡找了來的,這可斷不錯了。」於氏說:「既然如此快些開門去吧。」丫鬟聽說急往外走,不料被二門框上的釘掛住衣服,一時摘不下來。
仲舉在門外等著,忽見從北來了兩個燈籠,心中害怕,急急將門重拍了幾下說:「還不快開,巡夜的來了。」丫鬟聽說,也顧不的摘釘,往前一掙,把衣裳掛了一塊跑將出來,將街門開開。仲舉未曾舉步說:「張明夜已深了,你且回去,明早來回信吧。」話說完燈籠已到跟前,仲舉速進門內把門關上,張明見此光景,也就速出巷口。這也是仲舉該著有事,方才這對燈籠原是年七從趙文華家回來從此路過,剛走到高仲舉家門首,見有一人往裡一閃將門關上,惡奴猛然想起此處係高仲舉的住宅,他家妻子是個寡居,更深夜靜有人進去,定有緣故。遂向小廝許祿言道:「你今晚不要回家,就在此處臨近地方找店住下,打聽方才進去的是他家何人,明早等你回信。」言罷一催牲口跟著燈籠回家而去。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