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用木刀立斬丘四 演戲術打救高生

  話說韓生看見是把木刀,不由的心中恨怨小塘,說:「濟神仙這就錯了,給我這個木頭傢伙,叫我怎樣與賊動手。」正然心中作難,但只見一伙強賊走近林來。韓生連忙領眾出林,把賊人的去路擋住。丘四正往前走,忽見迎頭無數人馬,為首一員大將金甲紅袍赤馬大刀,卻也有些殺氣。丘四看罷用聲招呼說:「爾等是哪裡的人馬?主將為誰?從實說來。」韓生見問,往對面一看,只見一個強賊身高膀圓甚是兇惡。把個韓生嚇的膽戰心驚,欲進不敢要退不能,掙著膽子想了一個嚇將之法,說:「問我,聽真,吾乃玉帝殿前巡天大帥,專察人間善惡,慣拿賊寇,厲害將軍是也。」丘四聽說微微冷笑說:「穿紅的休拿這話嚇人,你是天神也罷天將也罷,快著閃開俺的去路,別叫大王爺動手。」韓生說:「好強賊,吾神此來單為高秀才夫婦二人,快快與我留下。放你過去,若要不然,叫你死無葬身之地。」史半綱在旁言道:「大王爺哪裡工夫和他說話,哄著打發他回去,上山成親要緊。」丘四聞言把馬一催,說:「好匹夫,還不閃開,看你王爺。」侃侃說著他就是一槍,韓生一見手忙腳乩,旋馬就跑,丘四緊緊相隨,跑著跑著斷了路徑,面前閃出一條深澗,把一個韓生嚇的魂不附體,正在危急之際,忽聽得半空之中一聲斷喝:「強賊休要撤野,天雷到了。」強賊聽見這一句話,嚇的驚疑不止,有心要往上看,又怕天雷打將下來,把腰一彎將腦袋伏在馬頭之上,韓生聽得空中是小塘的聲音,遂把膽子放開,舉起木頭刀來要打丘四,以解心中之恨,誰知這刀往下一落,小塘在空中往下一壓,只聽的咔嚓一聲,丘四的人頭落地。韓生一見嚇了個發怔。眾嘍卒見主將陣亡,一齊逃跑。徼、苗二人也都來到,俱是金盔金甲,跨馬提刀,擋住要路,嚇的些嘍卒叩頭乞命,把一個參謀史半綱生生的嚇死,濟小塘從半空之中落將下來,說:「眾強人,爾等莫慌。你們俱是良民,為饑寒所逼,所以如此。自今為首的已死,你們改過自新,各自去吧。」眾賊聞言滿心歡喜,叩頭散去。
  小塘抬頭一看,見仲舉繩捆二臂,他妻子丫鬟痛哭不止。小塘向前與高秀才解開繩鎖,問他:「還是上京去還是回家呢?」仲舉垂淚道:「先生,我的房產已皆當賣,回家何以度日,不如上京投靠岳父再作商議。」小塘聽了長歎道:「你一心上京,我也難以攔阻,待我叫一人送你。」說罷,遂把一枝梅叫至面前,吩咐道:「我與你寫帖一柬,把高仲舉送上北京,至四月初八可將柬帖拆看,照帖行事。」一柱梅聽罷穿了甲胄,把柬帖揣在懷內等候。高仲舉雙膝跪倒,叩謝了小塘,又到韓慶雲馬前道:「韓兄救命之恩不知何日答報,小弟就在馬前拜謝了。」韓慶雲說:「不用拜謝了,要走快走。若遲了時候,倘再過一伙強人,連我也難保了。」高生拜罷,起身上了坐騎,小廝來興與一枝梅左右扶幫,趕著騾子催動駝轎,往北京而去,不表。
  再說小塘見仲舉去了,吩咐韓慶雲、徼承光帶領人馬上了高山,那守山的嘍囉一齊跪倒哀求饒命,小塘道:「爾等俱是良民,不過為饑寒所迫才歸山寨,今如將積下的餘糧等物盡皆獻出,免爾之死。」眾嘍囉答應一聲,齊去搬運財物,內有一個老者立身不動。小塘驚問其故,那老者眼含痛淚尊一聲:「眾位老爺,小人的家主叫王鼎甲,真定府秀才。那一年上京科舉中了第一,韓秀雲高中第二,因他得罪了嚴閣老,當即革去解元,就把我的家主頂了。他的高兒上科中了三甲進士,一年選了揚州府刑廳,帶領家眷上任經過此地,被強人殺死,將家口搶上山來,小人的主母恐被賊辱,投澗而死,我等在山上為奴。」小塘聽了點頭歎息叫聲:「韓賢弟,你是親耳明見的,古人云:得福者未必非禍,得禍者未必非福。你若非革去解元,焉知不和王某一樣,況且他之遇禍偏叫賢弟親聞,又何必別處去司道參禪,這王刑廳就是你度脫的榜樣了。」韓生聞聽跪下道:「多虧恩師指教。」小塘用手扶起,吩咐徼承光卸去甲胄,拿了盤費把王刑廳奴僕送回家中,那老者叩頭謝恩去了,小塘命人焚了山寨,將與韓生的葫蘆要在手中,先把徼承光、一枝梅脫下的盔甲刀馬吸進葫蘆裡邊,又把葫蘆嘴兒一晃,人馬也都鑽將進去。那些嘍囉才知是神仙降世,無不敬服,於是裝載糧米財物下山,一直往濟南府西關趵突泉而來。到濟貧廠中,將糧米財物交清,小塘每人賞銀三兩,吩咐各自散去,務要改邪歸正。眾人去後,小塘即委韓生照管濟貧的事務,不上十餘日徼承光也回來,師徒三人盡心竭力賑濟饑民,暫且不表。
  再說高仲舉夜宿曉行,那日進了北京,問清他岳父的住處,一枝梅引路來到涯兒街火神廟路西戶部郎中於宅門首,叫門上人報進,說是山東高姑爺和姑奶奶到了。不多一時,丫鬟出來把於月英接入內室,高仲舉隨後進去,於遐思迎下客舍,滿臉笑容,便道:「賢婿遠路風塵,多有辛苦。」高仲舉道:「岳父一向納福。」夫妻二人朝上叩拜,丫鬟服侍小姐往後轉去,高仲舉出來謝了一枝梅護送之情,送了盤費。一枝梅別了仲舉也不回山東,此時遇過恩敖,並不怕人拿他,竟往永定門家中去了,這於遐思將仲舉請至書房,茶罷,仲舉道:「小婿此來,一來探望岳父,二來順便納監,就在京中鄉試,萬望岳父大人照管。」於遐思滿心歡喜道:「賢婿主意不錯,老夫明早就去與賢婿辦理納監之事。」說罷吩咐僕人擺上酒席與姑爺洗塵接風,翁婿二人借酒淡心不提。
  卻說於月英來至後宅,丫鬟在路上已告以後娶之事,月英吩咐丫鬟先去通報丁,隨後進入房中,定睛觀看,這位後娶的奶奶,年紀有四十多歲,描眉畫鬢,自覺風流無比。於月英看罷,心中早不以繼母相待,也不呼長喚短,上前只拜了一拜,這位京裡奶奶心內大不自在,明知故問道:「這是誰家娘子,到我官宅有何事情?」丫鬟回明:「就是老爺的小姐,同姑爺進京來了。」那奶奶道:「原是你家老爺的小姐到了,我說這麼大模大樣的。我心裡不耐煩,請姑娘到別的房內安歇。」
  月英無奈,只得隨著丫鬟到在別房坐下,丫鬟們伺候茶飯已畢,於遐思即到在後邊,父女二人悲喜交集,又敘了些閒話,吩咐打掃了一座淨室,與仲舉夫妻居住。
  次早於遐思早上衙門,把女婿納監之事辦理妥當,至晚回家。原來那繼娶的奶奶褚氏,因於小姐沒給他行個大禮,記恨在心,時時不悅,於遐思總不理論,過了幾日,恰遇於遐思壽辰,眾同年親友送禮拜壽忙亂了多時,到後面歇息,只褚氏頭也不梳臉也不洗,於遐思有心說她幾句,恐慣成了的性兒擻起潑來,一則恐被女婿女兒聽見吵嚷不成體面,二則怕外人知道傳至科道耳中參他家教不嚴,由此心雖不樂卻含笑叫聲:「奶奶,今日是我的賤辰,你該早些梳洗出去料理酒席,好和女婿女兒一同吃杯壽酒,合家歡樂一番。」只這女婿女兒四字,褚氏聽了冷笑道:「做官的,你也有女兒女婿嗎?我卻不知道呢。既是你的女兒,我即在你腳頭上睡一宿也是他的繼母,為何一進門來就把我放不到眼裡。」說罷大哭大吵起來。於遐思怕人恥笑,無奈躲至書房,只是發怔。不料高仲舉夫妻二人打點了壽禮正來拜壽,走至褚氏臥房門口,早把吵嚷的話聽在心裡,一齊轉身回房,夫妻商議買房搬出,免得於遐思生氣。仲舉即帶上銀包暗走出來,至草帽衚衕賃了一處宅房,回來與妻子說知,才一同到書房與於老爺拜壽,又送上壽禮。於遐思命人收了,吩咐後堂看灑,仲舉連忙攔阻遭:「既有壽酒,就在書房奉敬老父三杯。」於遐思道:「既是這樣,即在此看酒。」家童不敢怠慢,忙將酒筵擺上,仲舉同妻於氏親自把盞,連敬了於遐思三杯,就要告辭到後邊去。於遐思道:「今日老父賤辰,預備下一杯水酒,原為合家歡樂敘敘家常,怎麼連坐也不坐就要後去?」仲舉道:「實不相瞞,外邊已賃了房子,今日就要搬移,到後邊打點打點。」於遐思聽了低頭暗想,早知是為潑婦吵嚷之故,心下為難多時,不由的含淚向月英道:「我兒,那不良之人早晨與我吵嚷,只以為你夫妻不曾聽見,誰知皆已盡知。非是為父的軟弱不能休她出去。但恐遇著懂事的說是賤人不良,若遇不知道的只說你夫妻無容人之量,唆調父親休了繼母,這個名傳將出去惹人恥笑。老父所以為難。賢婿既然尋下房了,且在外邊暫住幾日,老父自然還有主意。但今乃正月二十三日,是個月忌日子,且在家住這一日,明早再搬不遲。」於月英接口道:「吉人自有天相,怕什麼月忌日忌,早搬一日父親免一日氣生。」
  於遐思見他夫妻二人主意已定,即不攔阻,夫妻兩個隨即叩辭,來至後邊,先叫來興同於宅僕人把衣物搬運過去,仲舉、月英又到書房,翁婿父女灑淚而別。要知後事,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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