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高仲舉典產求名 靠山王圖財剪徑

  話說二人天明出城,到命館之中一見小塘,應舉上前一恭說:「多承指教,分單房契已皆到手,小弟來宋面謝,商議濟貧的事情。」辛員外故意面帶怒色說:「濟先生,舍親的東西雖然有了,只是想的,全然不准,咱兩個怎樣算帳。」小塘聽見這話,把友生看了一看,搖了搖頭言道:「豈有此理,我若沒有這個眼力,怎敢開此命館,只因你許了濟貧的領袖有點功德,所以免了這場災禍,你夜間曾見什麼來沒有?」友生滿臉陪笑說:「先生真神人也,如同眼見一般,閒言休提,咱是怎樣濟貧?」小塘說:」學生已打算妥當,我今在趵突泉西南搭起幾間棚來,寫上一些由頭散給卿宦富戶,大伙子集起錢來,治辦糧食煮飯濟貧,再治棉花布疋做成棉衣散給窮人,可得一個老實人經營帳目。」高、辛二人聽了小塘之言,告辭回家前去治辦濟貧的事情,不多幾日諸事完備,小塘將積下的錢米也都運至廠中,管帳之人就是高應舉的族弟名仲舉號殿臣,乃是個秀才,他的妻子姓於名月英,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她娘家的父親現任戶部福建司郎中,不幸夫人去世,鰥居在京。這話不提。
  單說高應舉把仲舉派在濟貧廠中經營帳目,堪堪冬過春宋就是新正,仲舉領著僕人治辦了些過年的東西,回在家下辭別母親,到了晚上夫妻二人飲灑閒談,於月英說:「夫主,明歲乃大比之年,你在濟貧廠內管帳,是好事,到底也該溫詩書,到秋間好進舉場求取功名。」仲舉說:「妻之言甚是有理,但在本省之中,已進三遍科場未得中,過年要上京科舉,不知賢妻以為何如?」於小姐帶笑開言說:「這個主意倒也不錯,奴家久想進京看望父親,欲要一同前去,不知可否。」仲舉聞言滿心歡喜,說:「我心中也要如此,過了新年不免急速起身。」言罷就寢,一夜晚景不提。
  初一日應酬了一天,到了初二早起,仲舉寫了一張房產典契袖在袖中,走到高應舉家。一來拜年,二來商議上京之事。應舉一見置酒相待,仲舉就把典契遞與應舉,遂將上京之事說了一遍。應舉聞言把典契看了一看說:「賢弟,論來五百銀子也不為多,但是一時難辦,待我和你嫂嫂商議,看她還有積下的銀子沒有。」言罷到了後邊,不多一時領著小廝背了一個皮箱出來,打開與仲舉一看乃是五十兩一封的十封細絲白銀。應舉說:「賢弟,這是白銀五百兩,你可拿去求取功名,這張典契,淪理我不該留,今日我且收住,全當與你照管照管,賢弟此去也好放心,但不知賢弟幾時起程?」仲舉說:「小弟上京心勝,只在一二日間就要起身。」應舉說:「既然如此我也不好留你,且把銀子送回家中,打點起身之事要緊。」
  言罷吩咐小廝背了皮箱送仲舉回家而去。仲舉到了家中,拿了幾百銅錢打發來人回去,又把典產業的事說與月英知道,於氏甚喜。仲舉取過曆書揭開一看,自初一到初十並無出行的日期,惟有初五是個黃道日子。仲舉說:「賢妻,咱就定於初五起身罷了。」於氏上京見父的心勝,也沒理論是個破敗日期,便遂口答應。夫妻商議已定,仲舉掖了一封銀子到大街劉小子店中僱了一乘駝轎,兩個長騾,共價銀三十二兩,先付一半。仲舉兌下十六兩銀子,回家料理行裝。這且不提。
  且說山東連年荒旱,遍處出賊,泰山娘娘山後出了一伙強賊,聚有千餘,之中為首的叫丘四,自稱靠山大王。諸日差嘍卒裝做三教九流,各處打探哪一個財主幾時起身,走那條路徑,妤去劫截。這日仲舉僱的牲口正是嘍卒假充的腳騾夫,見仲舉拿著一封銀子來僱牲口,知道是個財主,暗叫伙伴先往山後投信前來劫截,這且不提。
  且說仲舉回到家中將行李收拾完備,次日清晨來到濟貧廠中交接經手的賬目,把上京的話向小塘說了。小塘聽罷,把高秀才的氣色看了一看說:「高兄,依學生看來此去不妥,後日的成敗且不必論,須要防備目下的災星。」仲舉說:「多承先生指教,但牲口駝轎已皆僱下,准於初五日起身,如何能再遲疑。」小塘把頭點了兩點說:「高兄,你讀書識字,連百日的吉凶也不曉的,常言說初五十四二十三,老君閉爐不煉丹,況是新正頭一個初五,若要出行,恐凶多吉少,將來還要家破人亡,夫妻逃散。」仲舉聽了這一番言語眉頭緊皺,說:「先生,似我們讀書之人,從來百無忌諱,且是已將居產典出,焉有不去之理?先生不必再勸,我的主意已經定了。」小塘聞言點頭說:「既如此我不勸你,待我贈你幾句言語,須要緊記在心,日後自有應驗。」言罷提起筆來寫了一首七言律詩遞與仲舉,仲舉接來一看,寫的是:
  出行偏在初五間,須知路途防不然。
  打過一關算萬幸,還恐從此禍相連。
  酉日初三方有禍,家破人離最可憐。
  若問破鏡重圓日,須得貴子生門前。
  高仲舉看罷滿心不如意,說不出口來,勉強言道:「多承指教。我要告別了。」拱手出門揚長而去,走到路上把那首詩撕了個粉碎,回到家中拜別親友。等到初五早晨一些親友前來餞行,到了起身之時天已過午,走到日色平西才走了十七八里路。仲舉向趕腳的言道:「天色已晚,到何處方可住呢?」
  胡大說:「齊河乃是唐道,到那裡歇吧!」說著說著天已黃昏,仲舉問道:「離齊河還有幾里路?」腳夫說:「不多遠了。」往前走不多時,天色黑暗,東西難分。騾夫使了個暗號,把牲口投轉回來,反向東南而去,走不多會,那天約有三更時分,仲舉又向騾夫問道:「離齊河還有多少路呢?」騾夫說:「莫要心急,這就到了。」話猶未了,只聽得一聲鑼響,閃出了無數的賊人,燈籠火把如同白晝,一聲大叫:「獻金銀!」仲舉一見嚇的他栽下牲口,骨軟腰麻,被眾寇捆綁起來拉至丘四馬前說:「大王爺,這就是露了白的那個呆子,轎裡還有一個美貌佳人,正好與大王做個壓寨的奶奶。」丘四聞言滿心歡喜,說:「快把這呆子殺了,好與那個姣姣成親,別叫他在一邊吃酸。」嘍卒聽說才要動手,忽聽的一人高聲言道:「刀下留人!」
  丘四一見,認得是河間府的史相公,專一坐館教學,還帶看壽星算命,名字半綱,後被請上山來做了一個謀士。丘四見了開言問道:「史先生,俺這裡正要宰他,你為何叫留人呢?」史半綱說:「大王有所不知,一來今日是個破五開刀不利,二來他的妻子現在面前,因為宰他丈夫哭壞了美人,大王怎樣和他成親。」丘四說:「先生之言有理。」言罷吩咐嘍卒押著駝轎騾子一同上山,這且不提。
  且說小塘打發仲舉去後,把弟兄三人叫到跟前說:「高仲舉不聽吾言,定於今日起身,不過三更以後就要先遭一場大難,憐恤此人是個正人君子,只得前去救他一番。我想韓賢弟進步修行還無半點功果,這件功勞讓你做吧。」韓生說:「怎樣去立此功,還求師父指教。」小塘說:「不用細講,只用你到泰山嶺後,逢賊便殺,把高仲舉夫妻救出山寨,就算你的頭功。」韓生說 「師父,弟子不會騎馬掄刀,如何能以殺的賊寇,這件功勞還讓別人做吧。」小塘說:「賢弟不必推辭,你在烏衣國曾做元帥,難道今日連些草寇也不能平麼?你還背將起來照樣行事,自然可以成功。」言罷寫了一張靈符給韓生掖在頭巾之上,又把葫蘆給韓生背上,教與了他四句咒語,說:「賢弟此去出門直向正南,走到三岔路口便站住,可將咒語念上三遍,立刻就到嶺後,躲在松林之中,等著賊人將至,就把葫蘆解下來,照槐陰夢中一樣行事。立功之時,小弟自然前去看你。」
  韓生聽罷,勉強從命,出門走到三岔路口,把咒語念了三遍,只覺著身不自由兩腳騰空,不多時落在山嶺背後,看了果然有一松林,便走進去將靈符揭了息坐,全神專看強人的動靜。等夠多時,遠遠的燈籠火把人喊馬嘶往前而來。韓生忙把背上的葫蘆解將下來,就如那夢中一樣摔出來了許多兵卒,又摔出來盔甲刀馬,自己披掛起來,提刀上馬,一些兵卒排列兩旁,專候賊人。韓生雖然害怕,現今有了這些兵馬也就膽壯起來,把那寶刀掂了一掂還沒二斤多沉,仔細一看,非鐵非銅,原來是金銀箔貼的一口木刀。要知後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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