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濕神符承光遇難 焚仙洞小塘除妖

  話說二妖領著丫鬟來在毛廁洞門口,往裡一看,果然蹲著一人。老狐說:「徼道人休要隱藏,請出來,有話商議。」承光蹲在那裡,還只當看不見他,今見妖精叫出他的姓氏,知是爛符不靈。無奈何,強打精神出洞,喝道:「好個妖精,還不送我出洞,可有什麼話說?」老狐說:「道人住口!休當俺是妖怪,俺乃天上仙女。這位是銀花公主,我是茭花娘娘,請到廳上,自有好言道你。」承光聞言,邁步上廳,坐在上面,兩個妖狐兩邊相陪。老狐說:「徼道人,你是用葷用素?好去治辦席面。」承光言道:「葷素俺俱不用,有話快著講罷。」老狐說:「不為別的,我二人乃天上仙姬,只因思凡,偶落紅塵。昨日月老前來,說是姻緣簿上注明我這賢妹該當與你為婚,正要差人前去尋你,誰知已經前來。這也是姻緣前定,所以如此。待我與你們作媒,完全了這件大事,不知你那心下如何?」
  承光言道:「我徼某姣妻賢妾、萬貫家私盡皆棄了,今日豈肯再配婚姻!快忙送我出洞去罷。」老狐聞言微微冷笑,說:「徼道人,你這話太容易了。你若應下親事,萬事皆休。如若不然,休想出此古洞。」承光聞言,心中不悅,說:「好妖精,我今不從,你便怎樣!」老狐也發怒道:「你這道人忒也不識抬舉,好意與你善講,你倒妖精長,妖精短,如此無禮。待我與你些妖精看看,休要嚇的癡了。」言罷,用手往院中一指,但只見無數的狼蟲虎豹張牙舞爪。承光一見,心內害怕,忽然想起小塘給他的靈符,說是第三道能避狼蟲虎豹,遂又壯起膽來,兩手使勁用桌子往外一砸,那些猛獸齊往後退,趁勢從紙袋內取出符來,只這麼一抖,狼蟲虎豹立時盡散。
  白玉狐一見大怒,說:「好村夫,焉敢破我姐姐的法術,若有本頓,跟我前來。」承光見退了猛獸,那膽越發的大了,說:「好妖精,哪個怕你!」言罷和妖精到了後花園中,只見那妖精往左右指了兩指,一邊是汪洋大水,一邊是烈火熊熊,前有刀槍,後有弓箭,四面八方並無出路。承光連忙取出第二道靈符,展了一展,水火刀兵立無影像。妖狐一見心中驚疑,有心再使妖術,又恐再被承光破了,反覺沒趣,遂架起妖風,出了花園,把門倒鎖過來。吩咐丫鬟看守,來到前邊,從新又與老狐飲酒,這且不提。
  且說小塘和一枝梅尋找承光,那一日進了四川交界,正然行走,忽見一股怨氣直衝鬥牛,掐指一算,早知其意,對苗慶言道:「賢弟,你徼二哥有了難了,大概離此處不遠,你我快去找尋便了。」言罷,同登古道,三兩日的工夫,走到白鹿山中,坐在松林之內歇涼。只見兩個使女抬著一對罈子迎面而來,小塘向苗慶言道:「你看這深山之中並無居人,因何出來兩個使女?咱且閃在樹後,看她說些什麼?」言罷站在樹後。只見兩個丫鬟走至切近,前邊的言道:「姐姐,咱家奶奶好沒正經,往白姨娘家去,一住幾天還不回來,叫人取東送西,好不煩氣。」後邊的說:「賢妹,咱奶奶給白姨娘成了親事才回來呢,誰知那個徼道人沒有福分,總是不依,如今鎖在後園裡了。」小塘聽見這話,知道說的就是承光,邁步出林,說:「妖怪哪兒走!」兩個小妖回頭一看,才然要跑,早被小塘抓住一個,從背後拔出劍來,說:「是何方妖怪?方才說的徼承光,今在何處?「小妖嚇的戰驚驚的,說:「老爺饒命,我家主母是個九尾狐狸,住在山前茭花洞中,他有個結義妹妹乃是個白面玉狐,住在山後白鹿洞。昨日有個姓徼的道人誤入洞中,我家主母要叫他與白玉狐成親,那道人只是不依,如今鎖在後花園內,這都盡是實情,求老爺放了我罷。」小塘聽畢,一劍揮為兩段,低頭一看原來是個大獾。又找那個,已經跑回去了。
  苗慶說:「仁兄,如今二哥已有下落,咱是怎樣去救他呢?」小塘說:「賢弟莫慌,愚兄自有主意。」忙從紙袋裡取出筆硯、硃砂、黃紙寫了一道符,給苗慶掖在道巾裡邊,又在他手心之中畫一道雷符,晴暗的吩咐了兩句。這苗慶找到洞門之前,裝做女人的聲音叫門,說:「是來與娘娘送香餅的。」裡邊小妖信以為真,開放洞門,叫苗慶進去,原來苗慶被那靈符改變了形容,變成一個黃毛丫頭,進的洞來,小妖難辨真假。及至走到廳上,只見兩個妖狐對面飲酒,老狐問道:「那個黃毛丫頭是哪裡來的?」洞中小妖言道:「是來與娘娘送香餅的。」老狐說:「我那洞中從沒這個丫頭,莫非是細作麼?」苗慶說:「你的眼力不錯。」說著說著把頭上的靈符摘了,露出本相,把手一撒,咕嚕嚕一個沉雷,將白玉狐同一些小妖,俱皆擊死。苗慶看了看,洞中無人,來在後洞,砸鎖開門,與承光相見。這且不提。
  且說九尾狐指望借道光逃走,誰知小塘先在洞外等著,老狐往外一跑,不防備被小塘一劍劈死。徼、苗二人從洞內出來,與小塘相見。弟兄三人敘談了一會,小塘說:「二位賢弟,我如今要上遼東走走,不知二位賢弟還是分路還是同行?」徼、苗二人一齊言道:「從今一路同行,再也不分離了。」三人言罷,出白鹿山,遊山玩景,曉行夜宿。
  那日到了江南安慶府地方,錯過店道,無處投宿,抬頭一看,見路旁樹林之內隱隱露出燈光,走到跟前一看,原來是座寺院。苗慶上前將門敲了兩下,從裡邊出來個沙彌,手持燈燭,將門開放,說:「夜靜更深,三位敲門有何貴幹?」小塘滿臉陪笑,說:「小師父,我們是遊方道家,只因錯過店道,沒處投宿,所以前來驚動。」沙彌聽說,把三位讓進門房,復將山門閉上。三人人室,見有一老和尚,在燈下補衲。小塘說:「老師父,夜晚不施禮罷。」老和尚並未聽見,還是小沙彌走到跟前向耳邊說了幾句,老和尚才把頭點了兩點。小塘知道是個聾僧,也就不去答話,忽從外邊進來一個秀士,儒巾儒服,眉清目秀,雖然是個儒家,卻是有些仙風道骨。進的門來,與小塘三人彼此相見,在燈前坐下。開言問道:「三位高姓大名?仙鄉何處?」小塘說:「小弟姓濟名登科,賤號小塘,祖籍遼東人氏。這一位是徼承光,那一位是苗慶,都住在北京城內。俺三人乃結義朋友,出家訪道,路過貴處,多有驚動,不知足下貴姓尊名?」秀士說:「小弟姓韓名慶雲,賤字瑞庵,舍下離此只有五里,叫做隱仙莊。只因家事甚繁,故借此寺讀書。請問濟兄,既然出家,為何還是儒家打扮?」小塘說:「三教歸一,自古有然,道家儒服,有何妨礙?」韓生見小塘人品端正,言語不俗,徼、苗二人又是北京人氏,想要與他們落下相遇,日後上京會試,好叫他們照管。主意一定,走到自己房中,將現成的果品、暖酒叫小沙彌端進僧舍,與小塘三人敘談飲酒,天晚各自安歇。
  到了次日早晨,韓生又叫小沙彌買些萊蔬,收拾早飯,陪著小塘三人吃了,韓生言道:「小弟意欲高攀,與三位結拜兄弟,不知三位意下如何?」小塘帶笑開言說:「遊方野人,只恐有辱尊體,既不棄嫌,敢不從命。」四人言罷,就在神前焚香盟誓,各敘年庚,韓生將三人領到家裡,拜見了景氏老母,就留三人在書房住下,一連住了幾日。小塘常勸韓生出家,韓生功名心切,只是不肯。一日小塘向徼、苗二人說道:「你看韓賢弟執迷不悟,貪戀紅塵,你們二人拿出舊日的手段,徼賢弟去行訛詐,苗賢弟偷他個精光,那時看他如何?」承光說:「怎樣訛他?兄長說明,我好便宜行事。」小塘說:「你到外邊,不論死貓死狗拽一個來,愚兄自有用處。」承光依言,到外邊找了一會,見有一個帶箭的兔子,拾到手中,暗暗的帶進書房,交與小塘。小塘放在地下,用手巾蓋住,掐訣念咒,照那兔子吹了一口仙氣,只見那死兔子變成一個道童,把手巾一掀站將起來。小塘叫到跟前,向耳邊吩咐了幾句,道童點了點頭,溜將出去。小塘又向承光如此這般說了幾句,這且不提。
  且說韓生,這一日有些悶倦,親自往波若寺去取衣服,及至回來,走至半路之中,只見一個道童坐在路旁痛哭不止,口中只叫師父,韓生上前問道:「你的師父是誰?為何在此哭他?」道童見問就把眼淚拭了一拭,說:「相公,俺師父姓徼名叫承光,是個胖大鬍子,還有兩個伙伴,一個姓濟,一個姓苗,我因出恭落後,迷了道路。幾日並未找著,所以在此作難。」韓生說:「原來你是我徼二哥的徒弟,不用哭,跟我去罷,你師父在我家裡咧。」言罷將道童領到家中,一進書房,說:「徼二哥,你的徒弟來了。」承光聞言,抬頭一看,說:「好你這個頑皮,路途之中不老實,你往哪裡去來?叫我各處尋你不見。」說著說著,心中大怒,照那道童就是一掌。要知後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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