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變戲法大鬧嚴府 避捕捉奔往伯州
話說小塘說要玩空中換杯,暗暗念咒,拘了一些搬運鬼來,在空中移杯換盞,滿樓上的碗盞叮噹亂響。眾人一見,拍手大笑一齊喝采,這且不提。
且說閣老嚴嵩的兒子名叫嚴世蕃,這日從趙文華家赴筵回來,從酒樓經過,聽的樓上笑語喧嘩,勒住坐驥,向小廝言道:「這酒樓與咱府也甚近,什麼人任意喧嘩,快去與我查問。」小廝領命,到樓上與掌櫃的說了。掌櫃的出來,跪在馬前,說:「稟大老爺,今日來了三個吃酒的客人,內中一人變絕好的戲法,所以引的眾人亂笑。求大老爺暫且寬恕,小人叫他們安靜就是了。」世蕃說:「這也罷了,我這些時有些悶倦,叫那人上我府中玩玩,若要好時,自有重賞。」手下人聽見這麼一聲,同掌櫃的跑上樓去,一聲斷喝,說:「爾等太膽大,此處離嚴府能有多遠,竟敢如此狂笑。哪是會變戲法的呢?」小塘說:「就是在下。」手下說:「大老爺叫你府中去玩,與我快走。」小塘說:「是哪一位大老爺呢?」手下人說:「還有哪位?就是當今閣下的大公子嚴大老爺。」小塘說:「既然如此,我們三人都會玩藝兒,一同去罷。」手下人說:「去也無妨。」
三人一齊下樓,會了酒帳,打發趕腳的走了,叫點化的那個小廝牽著騾子,跟著手下人來在嚴府。此時,世蕃已先回到府中,在大廳上坐著。小塘叫把騾子拴在廳旁,與府內下人言道:「煩你通知公子,我們乃江湖朋友,與人無轄,要以賓客相待。」手下人說:「這個自然,你們只管作揖,我自有話說。」小塘暗與苗慶、承光言道:「二位賢弟看我的眼色行事。」言罷一同上廳,說:「公子請了。」世蕃怒道:「好一些村野匹夫,焉敢如此無禮,與我全鎖起來。」手下人過去回道:「他們係江湖客人,與人無轄,還望寬待他們。」世蕃想了一想,說:「也罷,叫他們作揖便了。」手下人傳下話來,弟兄三人上前施禮,狗子還了個半截揖,吩咐放下三個座兒,叫三人坐下。
狗子問道:「你們三人姓什名誰,會玩什麼戲法?」小塘說:「在下叫作齊有道,這一位是文員外,這一位是師弟道號梅二仙,同在碧山學了幾件仙法,不知公子想看什麼?」狗子言道:「常聽說有個仙女歌舞的故事,未見有人玩過,你可會麼?」小塘說:「公子既然要看,我也不好掃興。」言罷暗把五鬼拘來,如此這般吩咐一遍,五鬼聽令,把嚴府的四隻大狗趕來,變成四個仙姬,手執樂器,顯露身形。狗子一見,喜了個不亦樂乎,對手下言道:「快拿酒來,我看著仙人痛飲三杯,也是一件樂事。」下人聞言,連忙擺上酒饌,那狗子在上,讓也不讓,自己獨樂。忽有個丫頭出來言道:「稟太爺,大奶奶和姨娘們都要來看看咧!」世蕃說:「也罷,放下簾子,叫她們出來見見世面。」丫頭領命,垂下簾子,世蕃的大小老婆共有十七八個,俱在簾內往外觀看。
且說狗子手拿酒杯,觀看仙女歌舞,快活的他渾身癢癢,無法可治,說:「齊道士,我要叫仙女陪我盅酒,不知可使的麼?」小塘說:「使的。」連忙吩咐仙女上去陪酒。這四個仙女招展花枝,輕移蓮步,上的廳來,斟酒的斟酒,歌唱的歌唱,把一個狗子引的意馬難收,才要伸手去摟,小塘把劍訣一撒,四個仙女汪的一聲,獻了原形,把桌上的肴饌吃了個精光,餓狗爭食,咬在一處。手下人吆喝打,而嚴世蕃還是呆呆瞧著,滿口裡亂嚷,說:「好厲害的仙女,為什麼反穿皮襖,一齊跑了?」手下人說:「大爺,那裡是什麼仙女,原是四隻大狗!」
小塘喝道:「爾等休得胡言,這是大爺動了邪念,所以仙女惱怒,上天去了。」狗子說:「不錯,這是我的不是。」連忙跑出廳來望空施禮。小塘說:「公子請坐,以後不可再如此了。」狗子坐下,復又問道:「三位還有什麼戲法,再變一個。」小塘說:「文員外會變蝴蝶。」狗子說:「倒也雅致,就煩變一變罷。」
承光聽說,只瞧小塘,小塘使了個眼色,承光會意,要過一張紙來,撕了個稀爛,眼望小塘,說:「我要變哩!」小塘說:「變罷!」承光把手一撒,小塘暗暗吹了一口仙氣,只見對對粉蝶上下飛舞,喜的簾內一些婦女歡笑不住。有個丫頭撲了兩對,送與狗子的妻妾觀看,小塘把仙氣往簾內一吹,只見那個蝴蝶把翅子一展,撲拉在世藩的兩個美妾臉上,只聽的一齊嚷道:「不好了!六姨的眉毛跑到眼下邊了!」那個說:「你再瞧瞧,九姨的鼻子倒長起來了!」世蕃聽說,連忙跑到簾內,看了看果是如此。急的他滿屋中亂轉,無法可使。
丫鬟說:「大爺盡著發急是不中用的,還是求求玩戲法的,看是怎樣?」狗子聽說這話,跑到了小塘的面前,也不叫齊道了,說:「先生,方才丫頭撲了兩對蝴蝶與小妾們觀看,不知怎的飛在小妾臉上,忽然間,一個眉毛長在眼下,一個鼻子倒長,望先生行個方便,打救打救,恩有重報。」小塘故意作難,道:「公子,只怕尊寵身上不大潔淨,衝了仙法,似此有些難治。」
狗子聽說,更加發急,吩咐家人年七,取了兩個元寶,交與小塘,說:「先生權且收住,等救好時,加倍再謝。」小塘接過元寶,遞與一枝梅揣在懷裡,說:「既然公子這樣懇求,且看你的造化何如!」言罷,往簾子裡吹了一口仙氣,說:「公子,你再進去看看。」狗子即忙進去瞧了一瞧,二美人復好如初,還是本來面目。狗子歡喜,吩咐妻妾進去,不許再看。復又出來歸坐,向手下言道:「快看酒來,款待三位。」真個是閣老府中諸事方便,立時擺來兩桌酒席。世蕃陪著弟兄三人坐下飲酒。正然又要請變戲法,忽聽的院內嚷道:「福壽兒,還不躲開,看騾子踢著。」這也是合該生事。這福壽兒乃是家生子,他娘正在西耳房內聽見這話,懷著個肚子出來一瞧,望眾人言道:「你們見了鬼了?放著一條板凳,有了什麼騾子!狂聲死氣的嚇我這麼一跳。」小塘聽見這話心內著忙,偏偏的承光又要下去小解,及走到西廊,也被那孕婦衝的露了本相。
年七原來認的承光,一眼看見,說:「大爺不要陪他們吃酒了,這個文員外就是從前的光棍徼承光,充配揚州,他又偷盜庫銀從邪遁裡逃走,如今正要拿他,不打想他投了來了。」世蕃聞言,心中大怒,說:「好大膽的奴才,竟敢進我府中誆騙元寶。小廝們,快忙與我拿下。」正然說著,嚴嵩也下朝來,問知原故,吩咐人役一齊動手。小塘時下用隱身法隱住弟兄三人的身體,照嚴嵩父子與年七吹了一日仙氣,嚴嵩變成小塘,世蕃變成承光,年七變成一枝梅,眾人役難辨真假,一齊趕上按倒,短棍鐵尺亂敲亂打,打了一會,小塘在暗中收了仙氣, 一個個露出本相。眾人才知道打的是自己的主子。一齊跪下哀求饒命。嚴嵩說:「此乃妖人的邪術使然,怪不的你們,待我明早上本,捉這三個妖人,以報此恨。」言罷回後宅而去。這且不提。
且說小塘弟兄三人用隱身法,出了相府,到了永定門外一枝梅家。一枝梅拍手大笑,小塘說:「賢弟休笑,咱今日鬧了老賊一個合家不安,他豈肯和咱干休,到明日必定上本捉拿咱們。論來我倒不怕,只是二位賢弟難以脫身。」苗慶說:「若果如此,這便怎麼處呢?」小塘說:「賢弟,你可快忙收拾行李,咱往伯州去罷!」苗慶聞言,不敢怠慢,連忙收拾了收拾,三人出門,直往西南而去。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