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賞桂花芳氣峭透襲 宣酒令醜態忽盡現

  話說眾人迎接老太太至綠波堂前,大家跪請了早安。老太太歡喜,引著眾人踱過石橋來。因白老寡跟著,欲叫他到各處看看,在綠波堂階上設椅坐了。德清忙向前扶著老太太笑道:「老太太真興頭,這早晚就進來了,我們道是還不曾吃早飯來著。」老太太道:「這是甚麼時候了,天已向午了,還說早呢,你們的筵席擺在那裡了?」熙清笑道:「設在拱碧亭上了,那邊山坡上的桂花開的極好,況且池水清澈,坐在水邊亭子上最是敞亮,看著水,眼也清明。」白老寡在旁道:「最好,我初次入這園裡來,今日須得逛個夠呢。」一言未了,只見金夫人也陪著顧氏太太來了。
  老太太欠身讓坐,丫頭們忙將坐褥鋪在石欄上。顧氏坐了,一面與老太太談笑,一面觀看時,原來這三間房,沒有槅扇,當地設一張花梨木方桌,上面堆了幾疊古名人字帖和幾方寶硯,擺了各色筆筒、筆海,筒內大小、粗細各色筆多如林立。北面一張條桌上放一汝窯玉瓶,內插一枝菊花,真如仙客披鶴氅,淑女飾雅妝。東壁牆上懸一幅米元章畫的《雲雨大橫圖》,兩邊對聯寫道:
  綠水滌襟增新波,雲霞繚繞採花人。
  下面桌上置一大古鼎,南面紫檀架上的大盤內盛著幾十個黃澄澄的大佛手,北面放著一塊高聳的墨臉洞天石。白老寡不分好歹,拿起一個佛手便吃,妙鸞忙笑著攔住道:「那是吃不得的東西,你拿著玩吧。」白老寡裝個鬼臉道:「你們這裡的屋宇庭院,美如圖畫,這般一個好果子,象畫的似的,也是白放著看的麼?既是不能吃的一個東西,放在這裡作甚麼,竟不如放上幾個紅紅的蘿蔔好。」一語未了,滿屋人哄堂大笑起來。
  老太太看著正間後園道:「這林子也太密了,回你們老爺叫人來間一間,也好通通風。」正說著,忽然一陣風過處,傳來嘈嘈音樂之聲,老太太道:「咱們府上念甚麼經呢,這裡聽起來倒很近。」德清、爐梅等笑著回道:「不是誦經,是我們幾個丫頭練習著自學的樂器,準備迎接老太太呢。」老太太笑道:「這倒有趣。」白老寡道:「我當是誰家娶媳婦來著。」說得眾人齊大笑起來。
  老太太稍坐片刻,即便起身,也不坐藤椅,攜著顧氏手步行,眾人隨後,逶迤往來山軒而來。只見眼前紅綠叢雜,花枝顫顫,長柳依依,景色異常。正是:
  黃花滿地,疏柳探崖,小橋直通若耶河,曲徑跡出天台路。岩間清流滴滴兮,籬園似罟;枝頭紅葉飄飄兮,疏林如畫;西風微動兮,鳴聲在耳,和日當午兮,蟋蟀長吟,瑣吶簫管滿幾兮,別樣精奇;綾羅錦緞穿林兮,分外妖嬈!
  眾人說說笑笑來到來山軒下,原來那軒建於園中高阜,四壁青山,盡在簷下,看得極遠。門額上懸一匾,上書「來山軒」三字,兩側對聯是:
  交友如畫圖彩尚紅朱,觀文同觀山安用坦途。
  白老寡先笑道:「到此更似登了天堂了,你們瞧那下邊許多層樓疊閣,廳堂衙門,都在腳底下一樣。」顧氏道:「凡景物都隨著人的喜好而感於心,我看了那遠遠青山煙林,倒動了野游之興。」
  當下老太太站著瀏覽片刻,因風涼,也沒坐,便又扶著丫頭們往拱碧亭而來。但聞四弦、築、洞簫、琴、胡琴、弦子、嗩吶、琵琶、雲鑼、鏜鑼、鼓板之聲悠揚,越水拂耳,煞是好聽。一時,眾人都到亭上來,只見欄杆外放著兩張條桌,上面放著茶杯、磁盞、各色托盤等物,那邊有幾個丫頭搧火烹茶,這邊又有幾個丫頭在風爐內燃火暖酒。老太太笑道:「這茶想必是最好的了,地方、器皿倒也都乾乾淨淨的。」爐梅笑道:「這是依照我們琴姐姐的意思擺設的。」老太太笑道:「就是了,我說這孩子平素就是細心,凡做的事都管叫你合心適意。」白老寡在旁接過來,只誇得個花雨繽紛。琴默聽了不好意思起來,紅了臉躲到一旁去了。
  且說德清安席,上席坐了老太太、顧氏、琴默、爐梅四人。左手一席上坐了金夫人、德清、宮喜、熙清、璞玉五人。右手一席地桌上讓白老寡、張媽媽、王姥姥三人坐了。丫環們安了杯箸,上果菜畢,老太太見那桂花,隔水泛彩,香流幾上,又逢天朗氣清,不覺心中大悅,向金夫人道:「我們今日替顧氏親家洗塵,席間不可冷冷清清的,也該行個酒令,豈不熱鬧?」金夫人見老太太高興,忙起身笑道:「老太太說的極是,我們姑娘們都本不大會吃酒,已自不熱鬧,若行起令來能不喝嗎?」老太太道:「不必給孩子們斟燒酒,斟上黃酒也罷了,只給我們三個和下面的三個婆子斟上燒酒來。」顧氏太太忙笑道:「老太太自然甚麼令也都能的了,只是我們會甚麼,這是要變著法兒灌醉我們呢,我們都多吃幾杯就是了。」老太太笑道:「親家太太這事倒不必過謙,多是嫌著我老了,若說我變甚麼法兒,另尋個人行令就是了。」顧氏笑道:「倒不是推辭,倘或和不上,豈不丟臉。」金夫人忙道:「若真個和不上,也不過多吃幾杯罷了,吃醉了睡覺去就是,這裡又沒外人,還有誰來恥笑咱們?」顧氏點頭道:「既然如此,老太太先飲一杯才是。」老太太道:「使得。」遂吃了自己的一杯酒,叫璞玉行個新奇的令。
  璞玉正自心中發悶,一聞此言,正合其意,遂挪到前面坐下道:「老太太今命我行令,酒令重於軍令,不分大小尊卑,有違吾吉者罰。」說畢,將身後檳榔荷包解下,自內取出四個骨骰子來。眾人看時,骰子六面上卻不是紅綠點子,各面都鐫著兩個字,一個骰子上共十二個字,頭一個骰子上鐫「公子」、「老僧」、「少婦」、「凶徒」、「歌女」、「乞人」等十二字。第二個骰子上鐫「草甸」、「經堂」、「深閨」、「集市」、「花街」、「荒塚」十二字。第三個骰子上是「賽馬」、「坐禪」、「刺繡」、「練拳」、「賣俏」、「昏睡」十二字。璞玉道:「這是京城裡新出的玩藝兒,擲出骰子可成六句話,即:
  公子草甸賽馬,老僧經堂坐禪,
  少婦深閨刺繡,凶徒集市練拳,
  歌女花街賣俏,乞人荒塚昏睡。
  若能擲出這些字來,普席每人各飲一杯相賀,若擲出別的參差混話,則看其人其地與事之輕重定其罰酒之多少。」
  白老寡不待說完,便忙起身搖手道:「罷,罷,我不但不能和這令,連話也聽不明白了,白耽捐了我領酒吃,可別把我……」剛說到這裡,身後有一人將白老寡的嘴捂住了。原來熙清年幼,正是淘氣的時候,又聽璞玉說的新奇,正聽得入神,見白老寡搗鬼,所以忙去捂了他的嘴。眾人見白老寡說著話突然停了,回頭見捂了他的嘴,大家都笑起來。
  爐梅忍住笑向璞玉問道:「你拿出四個骰子來,如何只說了三個,那一個是做甚麼的?」璞玉笑道:「這第四個是令牌,每面上也有兩個字,鐫著『賽枚』、『尋句』、『飛觥』、『說謎』、『笑話』、『勿動』十二字。將四個骰子齊擲了,若是言與事都不合,定了當罰數後,再看令牌上是甚麼字,倘若是『賽枚』,將罰酒與席上一人豁拳,輸家吃酒。倘或是『尋句』,將罰酒置門前,和席上的東西,說一句詩或文,或說句成語,如說得好免罰,可稍免則減半,如不和加倍罰。『飛觥』是將罰酒隨意飛與席上一人代飲。『說謎』是放著門酒,說一謎,叫席上一人猜,猜不著代飲,如猜著了或說不上謎來則加倍罰。『笑話』是放著門酒,說一個笑話,普席皆笑免罰,如有一人不笑則加倍罰。『勿動』是慢慢啜著酒,隨意指席上一人道:『勿動!』那人便得靜坐,凡耳目口鼻手足如泥塑木雕的不可稍動分毫,吃完酒方可動,如笑或動則代飲。出這六般法兒,因恐受罰者過飲醉酒,使之變化減輕,增趣取樂的意思。」
  老太太及眾人聽畢,都道「好」。惟白老寡搖頭道:「我的心肝哥兒,這令兒也太嘮叨了,我又不識字,因此越發心裡著慌,不算我也罷了。」張媽媽、王姥姥二人從旁齊央道:「阿彌陀佛!吃酒也出這麼多緣故,我們慢說和,就是聽著也糊塗了,記也記不得,不算我們三個這一桌兒也罷了。」因老太太要叫他們吃酒,姑娘們也想看個熱鬧,如何肯依他們。
  當下音樂已止,丫頭們都已來了。德清即喚丁香、瑞虹、畫眉三人道:「你們三人,看顧這三位媽媽一些,可別教錯了。」
  說畢,向婆子們笑道:「不打緊的,你們只管放心,這裡沒有人訛你們,這丫頭們替你們看著就是了。」丁香等亦笑道:「奶奶們只管放心吃酒,有我們呢,不教錯了就是了。」白老寡這才不嘮叨了。
  璞玉叫福壽取個大碗來,放在席桌當中,將骰子放入碗內,又將坐中每人的一隻箸各拋在桌上,看箸之長短,定了擲骰子次序,當下,錦屏、玉清等換上熱酒來。
  頭一個便是宮喜的,宮喜慢慢抓起骰子來笑道:「不知我擲出個甚麼東西來呢。」說著往下一擲,眾人看時:
  凶徒經堂賽馬。
  眾人齊大笑起來,爐梅笑道:「凶徒不是賽馬的人,經堂也不是賽馬的去處,該罰三巨觥。」再看令牌,是「賽枚」,宮喜望了一下眾人,正尋思和誰賽時,只見老太太笑著向白老寡努嘴兒,宮喜會意,遂道:「我們如果大聲豁拳,在太太們跟前又似非禮,況且外頭的媳婦們看著也不雅,所以悄悄出指頭,大數贏小數便了。因坐了對面,就和白媽媽賽吧。」白老寡笑道:「如今我老了,歪手鈍指的,姑娘們讓著些吧。」二人齊出了指頭,眾人見白老寡出的是小指,宮喜出的是無名指,眾人大笑道:「白媽媽輸了。」遂叫丫頭們將宮喜輸的三大杯酒端過去了。白老寡笑道:「我打量是姑娘出拇指,所以出了小指,不料倒輸了。」張媽媽低聲責怪白老寡道:「喂!你如何伸出小指來了?如今吃酒忌諱這個,所以代這個拳著五指出咧。」白老寡聽了不依,歪著頭直著脖子嚷道:「這有甚麼,我們是老年人,依著老規矩行事罷了。」說著又挺出小指道:「如今自京城到這裡過體面日子的人,多般都是這個,所以惟恐亮出自己的底子,才忌諱這個。我們裡頭又沒這樣的人,忌他作甚麼,莫非你這個婆子年青時也是這個了麼?」
  話猶未了,璞玉先撫掌擊膝笑得已是直不起腰來了。顧氏太太口中酒噴了爐梅一身,金夫人掩著嘴指著白老寡,笑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下面的媳婦們都走了出來,前仰後合捧腹大笑。王姥姥推了一把白老寡道:「你怎麼了,這裡說這般粗鄙混話可是使得的?」白老寡越發不依起來,仍挺直了小指道:「你又忌諱他怎的,莫非你小時候也是作了這個不成?」說得王姥姥閉了眼只顧合掌念佛。丁香忍住笑,催他吃那三杯酒,白老寡推給左右兩個人,兩個婆子又鬧了起來。老太太忍住笑,擦了擦眼睛道:「你們且住,聽我分說。白婆子原是語出無心,張婆子從旁挑剔著,引得他說出了這麼許多話來,也是不該。王婆子念的佛也不合事體,所以這三杯灑,你們三個人,每人應吃一杯。」三人不敢有違,都吃了。
  第二該德清的。德清拿起骰子笑道:「出好的。」說著擲下,眾人看時:
  少婦集市昏睡。
  眾人看了道:「這也是個沒臉的少婦,如何到集市上昏睡起來,該罰四巨觥。」看令牌是「尋句」,又道:「多虧是這個,倒好處,你快尋句吧,若說的不對景是加倍罰了。」丫頭們斟上酒來,德清舉箸指著席上瓜果道:「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正冠。」爐梅道:「這是極老的成語,人人皆知,蓋言君子防之於未然者也,這個不算,你還是吃你的酒吧。」德清笑道:「這其實該罰你,原說的就有舊詩句,你如今又如何嫌舊了?況且你又不是令官,隨意定酒數,又來挑三窩四的,是甚麼意思呢?」琴默笑道:「我說句公正話,德姐姐說的也不甚動人,爐妹妹挑的也似無理,這四杯酒你們二人分吃了吧。」眾人都道:「有理。」二人只得吃了。
  第三是該琴默的。琴默抓起骰子笑道:「我若擲出難看的,你們可別笑。」說畢擲下,卻是:
  老僧荒塚刺繡。
  琴默看了笑道:「你們瞧,我這也沒甚麼可罰的。荒塚雖是無人僻境,別人不可去罷了,有一、二化緣行腳僧,行路困乏了,豈不可以歇息歇息?既已在那裡坐下了,縫縫他那懸鶉衲頭,亦無不可。」璞玉笑道:「姐姐且不必諸般巧飾,刺繡並非補綻,除了乞丐在荒塚上也不相當,別的都要罰的,若是老僧使得,那公子、凶徒等也無不可的了。」琴默笑道:「依你說該罰幾杯?」璞玉道:「多也不必,兩杯罷了。」琴默點頭應允,看令牌時,又是「尋句」,熙清笑道:「我先說,這一回再不可用俗淺現成的了,必得說個文采風流的方可。」琴默道:「好說,這倒難不倒我。」遂使箸超起個木樨花道:「花影映階朵朵蔭。」完了令。
  第四乃是金夫人的。眾人都暗笑,要看福晉的笑話。當下金夫人早已擲出,自己先喜道:「你們來看,好不容易擲出真話來了,快取酒來,我自老太太起給每人敬一杯。」眾人看時,正是:
  少婦深閨刺繡。
  大家齊聲喝采道:「真是再好不過的了,我們大家必領這一杯。」遂依次吃了酒。
  第五個該爐梅的。爐梅挽袖攘拳笑道:「這會子輪到我了,骰子你須出個有意思的話,不然我要拿斧子砸了你。」說著狠命一擲,先自笑得不能動了。眾人看時:
  凶徒深閨練拳。
  眾人遂哄堂大笑起來。爐梅道:「我這手,真該打,如何擲出這般混帳事來了。」忙看了令牌,又笑道:「天賜之便,幸有此救。」
  眾人看時,還是「尋句」。璞玉道:「姐姐你且別把這看得太容易,罰酒三杯,若誦句不合,加倍相敬。」爐梅聽了不受用起來,瞅了一眼,點頭道:「人家的罰兩杯,偏我的就多一杯。」一時又尋不出好句,惟恐受罰,也無暇慮及其他,忙從碗裡夾起一塊鳳仙花根來,道:「也顧不得金蓮蹴損牡丹芽。」說畢,完了令。別人都不在意,琴默忙看爐梅,盯了半晌。
  第六該是老太太的。捧過骰子碗來,老太太笑道:「我老了,心也鈍了,叫別人替我擲吧。」遂叫妙鸞過來和令,妙鸞笑著抓起骰子來一擲,真個也擲出個真話兒來了。眾人看時:
  老僧經堂坐禪。
  眾人共賀老太太一杯,各人吃了一杯。
  接著第七該顧氏的。顧氏笑道:「看是甚麼。」說著一擲:
  少婦經堂賣俏。
  顧氏大笑道:「這婦人也忒下作了,經堂是甚麼地方,卻在僧眾前賣起俏來。」璞玉忙看了令牌,笑道:「舅母,不打緊,說了謎,沒人猜著就過去了。」說著斟上三杯酒來。顧氏笑向白老寡道:「我說個謎你猜,『一條美人連細骨,七竅玲瓏君子心』,這是甚麼?」白老寡笑道:「舅太太倒會找愚人呢,放著許多聰明穎悟的姐兒們,倒問起我這老糊塗來了,我能知道甚麼?」宮喜又問張媽媽、王姥姥,二人都笑道:「猜不著。」遂給三人各吃了一大杯熱酒。回頭看右席上的熙清時,德清笑著起來道:「這個我猜著了,可是說『蓮蓬』的不是?」顧氏笑道:「罷了,打量我這謎也難不得人,我也說不出別的,我領罰就是了。」說畢,慢慢吃著酒。
  第八個該熙清的。熙清笑道:「這會子輪到我了?不知又擲出甚麼來呢?」說著便擲:
  乞人花街賽馬。
  眾人笑著看令牌,是「勿動」,熙清看了大喜道:「我這差的太遠,斟上八杯罰酒來。」鸚哥應聲「是」,忙去取盤子托八杯酒來了。熙清都擺在門前,整了整兩袖,端起一杯酒來,慢慢送到嘴邊,兩眼望眾人時,大家不知叫誰「勿動」,各自都突突的心跳,惟白老寡全不理會,正舉象牙箸夾起一塊肉丸子來,方張開口要吃,熙清指邊道:「白媽媽勿動!」
  白老寡雖是村野老婆兒,卻因常在大家門口走動,見聞多,素昔又知道這等戲耍玩藝兒,便張著嘴,瞪著眼,夾起來的肉丸子離嘴不遠,突然停住,分毫不動了,引得上席下席及服侍的媳婦、丫頭們,全都大笑起來。欲知後事,下回分解。
  詩曰:
  春風香沁百花釀,彩蝶飛趁髮飾旁,
  欲逞少興鞦韆戲,又恐誚我髮蒼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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