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層樓》序
  蓋因桃杏園畔,芙蓉都境,焚心香一案,三千色世,緲如幻海,竟生無限春夢,於是玉樓一層如蜃氣而作焉。天下穎俊冀會之於昭昭也,絕代佳人無奈幽恨默吞矣。
  夫欲者生於心,奈命者定於天何?因發情思之重,一至續書舊夢矣。曩曹雪芹著《紅樓夢》一書,予觀其中,悲歡離合,緣結三生,論神明誨醒冥頑之道,嬉笑怒罵,表身百千,說菩提摩訶救世之法,新奇翻波,無窮纏綿合盤托出矣。故予斂彼等之芳魂,述吾心之蒙念,繪散花於短章,不設一絲綺語,濡墨揮毫,萬言不可盡也。
  風姨勿嫉,名花定由天生;月老何狠,悲運洵如是耶?仰面問天天不語,代斷腸之人訴肺腑,補天之說自古有,望有志賢士彌鄙陋。靈根末斷,前生曾耕才田;慧月常圓,再新越世玉樓。人間男女,莫勞聰慧之天生;意外章句,須順氣數之大勢。筆拙源乎才窮,人巧豈能奪天工!然青尚出於藍色,冰冷弗勝水寒乎?
  嗚呼噫嘻!更攀樓上樓之一層樓,怎脫夢中夢之一場夢?為喚醒深春之紅顏,髮蒼林黃鸝之啼聲。惟不向非知音鼓琴,何不對知心人吹笛?故為敘事之原由於卷首,蒙譯凌河地方奇渥溫氏景山先生作於茲。
尹湛納希像
《一層樓》中援引《紅樓夢》之概略
  銜玉而生之寶玉者,為其祖母史太君、母王夫人所鍾愛。乃父賈政,縱加嚴飭,而重慈之庇護猶甚焉。政長子珠早夭,妻李氏宮裁,生遺腹之子蘭。政妾趙氏所出之少子環,愚而不肖者也。故政之所望於寶玉者非淺也。
  政之胞兄赦,同祖之姪珍。赦襲榮國公爵,珍承寧國公職,而政供職於工部。
  赦子璉之妻,即政妻王夫人之猶女熙鳳也。政托為之理家,自是政遂不問家務矣。鳳姐善事賈母、王夫人,又因李氏孀居,寶玉幼懦,以致成其自專矣。
  寶玉自幼惑於淫欲,甚戀賈母所賜之美婢襲人、晴雯輩。晴雯雖守,而襲人導之於不潔者久矣。鳳姐預窺此機,借嘲謔以合其意。自謀縱寶玉於聲色,榮府之權可不失所操。惟賈母、王夫人不之知耳。
  賈母之女敏,嫁鹽科林如海。敏死遺女黛玉,黛玉者絕代之佳人也。賈母迎至家愛惜異常,遂共寶玉同置己側。初則兩小無猜,久而形影不離,沆瀣與通焉。然終能持之以禮,真可矜也。
  黛玉聰慧穎悟,鳳姐竊畏之,自度倘或結縭於寶玉,必將中主其家。無何,王夫人之姊薛姨攜女寶釵來,貌美不倫,為人寬柔,又尚禮讓,且係王夫人姊女,風姐竊喜,即用以籠寶玉以逐黛玉之計,每稱於賈母、王夫人前,二人益誤之。惟寶玉之心不與易也。
  繼而林如海亡,黛玉憂恨過甚,遂成不治之症。又因賈母皆善視其姪孫女湘雲,政之庶女探春,政兄赦女迎春,政從兄敬女惜春及李氏、寶釵等,寶玉益憂之。
  政長女元春為貴妃,亦因深愛寶玉,乘其歸省,欲為其弟擇婦,客黛玉之慧美,心甚悅之。然聞人言其疾,遂屬意寶釵而賜楠珠,由是黛玉之病益篤矣。
  寶玉因不得意,遂同侍婢優伶等游,政聞而大怒,必欲置諸死地也者,幸得賈母救免。適襲人讒晴雯於王夫人,又自貌若晴雯之五兒涉及黛玉。王夫人怒,立逐晴雯。晴雯死後,其厭黛玉之心益重矣。
  未幾,元妃薨逝,榮府中衰。鳳姐尤張勢貪婪,通外官,放利銀,肆行威福,而陰嫉黛玉之心更甚於往日矣。黛玉本自恨無家,又因鳳姐等脅迫不休,遂決意自戕,惟期速死,及其病勢轉劇,而寶玉亦病焉。
  鳳姐又見寶釵素喜帶金鎖,便造言與寶玉有金玉良緣,擬為之婚嫁,而難寶玉之不可也。故設詐娶黛玉以哄寶玉之計,賈母、賈政、王夫人悉聽之。當此之時也,黛玉將終,竟又欲用其侍女紫鵑儐扶寶釵,設迷局以哄寶玉。然因紫鵑泣守黛玉不捨,遂以小婢雪雁易之。雪雁甫去,黛玉已嘔血斃命矣。
  寶玉於瘋癲之中,畢其婚禮,及醒方往撫棺盡哀。當黛玉之終也,僅李宮裁、紫鵑二人相守。由是紫鵑心灰意冷,旋從惜春入大觀園櫳翠庵修行矣。
  迄賈政自糧道之任被參而歸工部,時因賈赦、賈珍等皆乏令行,又因鳳姐橫殘愈熾,突由御史臺奏章彈劾,錦衣衛立行抄檢,致寧、榮二府瞬息塗地矣。
  由是物議塵上,鳳姐上下無顏,及賈母謝世,更失其恃,羞赧之餘,尋亦死矣。後雖賴乃祖之勛勞,復其世職,賜返家產,然已殘破,以至治葬猶感困窘也。
  賈母素昔奉佛,因置尼姑妙玉於園中。教寶玉寄命張道士。僧道之屬遂得與寶玉往來,談禪論道非一日也。致使寶玉心中滋生他念,然雖欲幾番隱遁,皆被寶釵、襲人等羈留之。後賈政扶柩南渡,寶玉、賈蘭入秋闈,場後遂從僧道潛亡矣。不知者或謂僧道之騙惑使然,然由達人觀之,實因黛玉故也。
  榜既放,知寶玉、賈蘭二人皆中,然王夫人、寶釵等皆深悔之。
  此乃《紅樓夢》之終始要略,看官有鑑於此,可知《一層樓》之寓意矣。
《一層樓》詩
  深院東風任恣吹,淺綠嫩紅亂紛飛,書生感懷餂筆處,春光復歸花復開。
  片金鉸破抑何悲?飛裝裁就心猶惜,一群嬌鳥百般啼,工筆細處血淚垂。
  天緣多情聚一家,锺情卻惹愁無涯,回頭雖惙此情意,安禁情淚萬滴灑。
  清露冷冷漫草落,尚不比子淚珠多,我之愁怨訴向誰?與爾同愁涕流血。
  霜落兩鬢奈憂何?閒來工詩晚來歌,喜得翦燭展故卷,嚼時猶甘咽時澀。
  暮雨擊窗紙斑斑,晨冷透懷意綿綿,西風乍起花灑淚,珠珠如冰珠珠冤。
  脂粉嬌娃攜鋤蘭,相慕時種紅豆田,悲春林泉雲霞客,彩豆代餌熬閒天。
  形影相消夢魂裡,暗映窗前長太息,玉環尚憶往事否?春雨秋風相依依。
《一層樓》明序
  本書中原無惡媳奸妾之弊,亦無家政內專之失,此其所以略不同於《紅樓夢》耳。然琴、爐二人之心不殊釵、黛,而璞玉獨戀之意無異於寶玉。況因老太太、金夫人之議,兩相分拆,致令璞玉之佳偶虛如望梅者,又何別乎賈母、鳳姐之合謀而使寶、黛之良緣幻若畫餅者哉?惟本書之言詞中,雖稍加文飾,而其事要固無虛妄也。凡百年之間,事態竟若同出一軌,此本書所以不能不為锺情者哀憐而長太息也。故先引《紅樓夢》之事以描摩,次述《一層樓》之文為傳焉。
  嗟夫!世間才子佳人之遇,差池舛誤者豈獨紅樓一層之屬歟?是故編輯之,吟哦之,譯書之,又愴然而悲歎之矣。非獨一人悲歎而已,願與同心者共悲歎之,與同心者悲歎之而猶不足,必欲與天下之才子同聲共哭之也。因作歌以記之,歌曰:
  三十三天,天外還有天,世間生人各不一。君不見兇頑粗鄙者之欲反遂,聰明蘊藉者之業常違。卻如何白馬偏為頑徒騎,佳人著配愚郎悲。勸君且莫恨青天,此皆因爾前生未結好因緣。
  欲知未結良緣之事,請看明表於第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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