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薩君沿途試妙法 薩君收伏惡顛鬼

  卻說薩君既領了三道人之教,一路而行,將其法運用,果皆應驗。怎見得應驗?薩君一日至鄖陽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不覺的腹中饑餒,乃咒棗而食。用袖張之,果然其棗卒至。也不知是從天上落下來的,也不知是從地中湧出來的,也不知是鬼神送將來的。薩君取三枚食之,腹即不饑。
  又行至襄陽地方,只見有一人家督促匠人做那送死的棺木。薩君問道:「做此棺木何為?」有一人答道:「吾父病重將欲死,故備此棺木待之。」薩君道:「何不請醫人救活?」其人道:「服藥多矣,並無效驗。」薩君道:「吾為汝治之。」乃出其棕扇扇之。果然,一扇則熱退,二扇則涼生,三扇則毛骨俱竦,其病即時愈矣。其人遂伏地而拜,說道:「吾父蒙活命之恩,天恩難報!」薩君忙扶起之,說道:「濟人利物,乃我出家人本份,何必拜跪。」既而,其人又持白金十兩奉謝薩君。薩君道:「吾出家人,無用此銀之處。」竟不受而去。
  又行不半日,忽聞得哭聲甚哀,哭道:「少年兒,少年兒,曾參不能養曾皙,顏路反為顏回悲。」薩君聞之,此心徒然,說道:「此必喪子者哭也。」遂至其家,只見一老者,乃問曰:「老翁,慟哭為甚?」老者道:「吾五十歲始生一子,今才一十九歲,卒然而死,吾老無所終,是以悲哭。」薩君道:「令郎死幾時矣?」老者道:「氣絕未久。」薩君道:「既如此,老丈不必悲哭,吾能活之。」遂往死者身上貼了兩個符錄,用棕扇一揮,但見死者忽然轉動,不一時復起。其父抱之大哭,說道:「吾以為父子不能相見矣,今何幸返魂乎。」既而問其子:「汝何能返魂歸來?」其子道:「吾剛才去至冥司,忽有兩使者追趕,說道:『快回去,快回去。』既而覺得兩腋風生,遂從使者飛身轉來。」其父乃指著薩君,告於子曰:「此是這位先生救汝之功也。」於是,父子們雙膝跪下,叩首再拜。薩君見這個老者跪拜,亦連忙答禮,說道:「汝吾父輩,請起,請起。」那老者復謝以金帛,薩君道:「吾出家人,何用此等財物,請還之。」遂相別而去。
  一日行至武昌地方,又聞得哭泣之聲,哭道:「少年夫,子則幼,妻則單,如何捨得歸九泉。」薩君聞之,此心愴然而悲,遂至其家。只見一女子年可二十二三,姿容雅淡,淚眼長流,正是: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薩君問道:「小娘子,慟哭何為?」那女子拭乾雙淚,說道:「吾夫才二十三歲,今不幸而死,拋下幼子今才五歲,留下妾身伶仃孤苦,妾是以哭之。」薩君道:「爾夫君幾時死的?」女子道:「死未久,只數刻也。」言罷又哭,薩君道:「小娘子,不須悲噎。爾夫君死既未久,吾能活之。」乃往死者身上貼了兩個符錄,用棕扇一揮,死者忽動,不一時復甦。你看那少年夫婦,妻子見了這個丈夫死裡回生,丈夫見這個妻子眼中流淚,相抱而哭。此一哭更悽慘得緊,說道:「比翼鳥險被猛鷹分矣。」既而妻問其夫:「你怎的還魂轉來?」其夫道:「吾已去到奈河橋邊,將欲過之,又愁兇險,正躊躇間,忽見兩使者卒至,執予之手,說道:『轉去,轉去,』言未畢,只見兩腋下清風忽起,故飛身而回。」時薩君在旁,其夫曰:「活君者,此先生力也。」夫婦遂雙拜倒於地。其夫謂薩君曰:「先生,再生父母也。」薩君道:「此雖是吾之活汝,亦是爾夫婦宿緣未斷。請起,不必下拜。」夫婦感薩君之恩,以為無物可報,其女將戴的首飾、穿的衣衫酬謝薩君。薩君道:「濟民利物,乃吾出家人本等的事,豈用謝為?」乃還其首飾衣服,相辭而去。
  薩君又行至九江地方,只見一人家,有一男子被魍魎鬼所迷,其人即顛魔起來,頭上不戴帽子,身上不穿衣服,腳下不著鞋襪,赤身裸體,逢屎吃屎,逢尿吃尿,且動輒抱住人家的婦人作耍。其父母鎖鏈於家,將桃枝柳棍亂打,自天光打到晚,身上並無痕跡,也不曉得疼痛。至晚,又開了鎖鏈走出外去,其父母提得回來鎖上加鎖,鏈上加鏈,拘係於重門之內。次晚,又開了鎖鏈並開那重門封鎖,又走將出來。其父母無奈,只得請法師治之。乃著令家童們去請得一個法師,那法師就帶有師兄師弟共有五人同來助法。時洋洋自得,內有一人云:「法師先生,這個鬼好兇狠哩。先生可要用心一分。」法師道:「吾法最高,吾法最妙,曾翻倒趙公之壇,曾打破晏公之廟。這樣妖怪,消得我幾多本事?」於是,立了兩座高壇,一個法師正壇,一個法師副壇。那兩個法師各煉了一團的火罡,吹起師角,吹的嗚嗚響;搖動師刀,搖的令令聲;就召起五倡之神,五郎之神。只見那正壇的法師頭頂著一個火碗,這副壇的法師手裡拿著師鞭,同著那三個護法的師弟一齊擁護,進到顛鬼房裡。只見那個顛鬼仰起頭兒就相似猢孫之精,睜開一雙眼睛,就相似金眼猛獸。那正壇的法師大喝一聲,他也大喝一聲。那法師大喝兩聲,他也大喝兩聲。那正壇的法師激得個紅生臉上怒髮心頭,就將那所頂火碗「撲寵」一聲打將過去。那顛鬼用口一吹,倒把那火星爆轉。那正壇的法師到不曾燒得邪精,卻把自己的頭髮眉毛燒得焦焦的。那正壇的法師無奈,遂吹動師角,招集猖家之兵,大助法力。不想被那顛鬼將手一剔,那師角就虛空的高高懸起,再也不曾下來。正壇的法師大惱,遂將師刀砍去,又被那顛鬼將手一撇,那師刀又高高的虛空懸起,哪裡下來得。正壇的法師栽了一個筋斗,要打翻天關、搖動地軸,不想被那顛鬼用手一指就弔在東邊。那副壇的法師見這正壇的法師被顛鬼弔了,卻把那手中師鞭打去,也被那顛鬼將手一撇,仍舊懸在虛空。只得栽一個筋斗,翻天關、搖地軸,救將這個正壇法師,不想又被那顛鬼將手一指,又把這個副壇法師弔在西邊。你看,這兩個法師弔得丁叮噹當,眾人看之,又不曾見有繩索,只是懸空的弔在那裡。弔了這兩個法師不打緊,那顛鬼又弄些手法,把手兒撞了幾撞,兩個法師的頭兒也撞了幾撞,把手兒開了幾開,兩個法師的頭兒也開了幾開。這相似甚的?就相似吊起了兩個擂槌,撞一下又開,開一下又撞,一開一撞,一撞一開,好耍子哩。這三個護法的師弟見了這正壇、副壇被顛鬼吊起,卻都驚慌了,筋斗也不敢栽,火碗也不敢打,連忙的走出壇前,敲起令牌,說道:「天之將,地之兵,火之師,雷之神,廬山老母,茅山真君,五猖五郎,火速來臨。」言未畢,只見那個顛鬼出來,把著那護法的,左手提一個丟在左邊,右手提一個丟在右邊。卻又弄些手法,左邊的頭上著力一按,右邊的頭上著力一撩,就相似千斤殺壓了一般,那裡還會動哩。只有一個護法的,見了這個勢頭不好,慌慌忙忙走將出去。眾人看的皆拍掌大笑,笑道:「好個翻倒趙公壇的法師!好個打破晏公廟的法師!法師到不曾趕去了顛鬼,倒被惡鬼趕去了法師。」那法師卻也顧不得人笑,只管連跑,連跑剛走得兩里路兒,遇著薩君。薩君問道:「法師,何忙忙然走也?」只見那法師氣兒喘喘的說道:「那一村有一個人家,人家有一個顛鬼,我兄弟五人同去治他,不想道兩個被他吊起,兩個被他壓倒,只有我一個不曾遭手,我從來不見這樣的狠鬼。」薩君道:「你且轉去,我代汝驅之。」那法師搖一搖頭,說道:「老先生莫總承。那顛鬼口口聲聲要擺佈我五個,五個之中只進出我一人,你要去正好湊數。」薩君道;「我的法不比你的法,只管去。」法師道:「我的法也高,只是這個鬼精又高我幾倍。」薩君道:「你此去還敢轉來麼?」法師道:「鼇魚脫了金鉤釣,擺尾搖頭再不來。」遂逃竄而去。好一個薩君,聞得那些法師被邪鬼弔的弔、壓的壓,怎的不去救?一個生靈,好好的顛了,怎的不去治?遂獨自到那顛鬼之家。果見其人發蓬蓬、眼黃黃,赤身裸體的。又見了兩個法師高弔在虛空,兩個法師壓倒在地上。遂登了法壇,存了神,息了氣,將掌心運動,運了東方甲乙木雷公,西方庚辛金雷公,南方丙丁火雷公,北方壬癸水雷公,中央戊己土雷公,又起著天火、地火、雷火、霹靂火、太陽三昧真火。只見雷有聲、火有燄,雷有聲驚天動地,火有燄灼物燒空,須臾之間,那火部雷司就把那顛鬼擒下。那顛鬼雙膝跪下,叩頭磕腦,說道:「仙師饒命!饒命!」薩君道:「你是何方鬼祟?好好招認真情。」顛鬼道:「我乃本村魍魎之精,三十年前搬財運寶,陰富這個人家。這個人家感我恩惠,年年供祭於我。今六、七年來並不曾酹一杯淡酒,燒一陌紙錢,是以小鬼不忿,因此為災作禍,望仙師見饒。」薩君道:「據汝此說,罪非全在爾身,主家亦有責。我今令爾主家,仍如前祭。爾須要改行自新,勿得再如此為災作禍。」顛鬼道:「再不敢了。」薩君道:「汝可放下兩個弔的法師,扶起兩個壓的法師。」須臾之間,只見那顛鬼將手東一指,西一指,那兩個弔的自虛空中緩緩的落下。又將手裡左一剔,望右一剔,那兩個壓的自平地上徐徐的起來。不一時,又落下師角,又落下師刀,又落下師鞭。法師收訖,乃一齊拜謝薩君。不在活下。
  卻說這個邪鬼退了其顛,人就復了真性,不勝惶愧,連忙去梳了頭,戴了帽,穿了衣服,著了鞋襪,亦來拜謝薩君,說道:「多蒙先生活命之恩。」薩君道:「汝有此災,亦數也。但魍魎之鬼先年既得他陰護,自今以後再不可缺他之祭。」其人領諾而退。其父母感薩君之德,具銀禮酬謝。薩君不受,但說道:「那四位法師為汝家此事受了一場的老大虧苦,謝他一謝便是。」其父母依薩君之言,酬謝禮畢。薩君遂辭了其家,逕往廣信府來見天師。且看後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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