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薩君入衙門為吏 薩君為醫誤投藥

  卻說薩真人前身,既以二世修行,此復跟隨著引魂童子來至蜀中西河縣出世。時有一薩姓名如望者,妻曹氏,夫妻多種善根,年三十無子。曹氏遂心愫三年,忽一日身懷有孕。因與夫晝寢,夢有一飛鳳集身,則見:
  九苞貴異,五彩輝煌。九苞貴異飲乾坤靈秀,五彩輝煌煥天地文章,儼乎若虞廷之瑞,恍然比歧山之祥。謾說非梧桐不棲,非竹實不食,且看入奇夢而集,應昌期而翔。鳳兮鳳兮,覽德輝而下之,鳳兮鳳兮,展羽翼而高揚。此鳳呵,乃薩門兆茲仙胤,非秦樓乘被蕭郎。
  曹氏既夢此鳳,言於夫君如望。如望亦說道:「餘亦有些夢,此分明應一好子。」十月將期,只見大大的杜仲,小小的人參,薩員外卻著令劉寄奴把烏頭上取弔了金銀花,乳香前解下了海帶,將大腹皮揉了幾揉,則見麥門冬大開。須臾之間,產下個丁香子來。如望夫婦不勝之喜,乃取名守堅。但見子之生,聰明天姿,穎異夙成。及為童,善讀書,讀的書,滿腹藏,萬卷一目下十行。又善寫字。寫的字,鐵畫銀鉤勢,龍盤虎臥形。又善吟詩。吟的詩,咳唾落九天,隨風生珠玉。又善作文,作的文,龍文百斛鼎,筆力可獨扛。薩君既有這樣學識,分明是一個神童,人皆謂:「取青紫如拾地中芥,決科第若摘額底髭耳。」豈知閻君欲試他戒行,多致變故。不想,他年方九歲,父先殂,母繼死,丟得個薩君無父何怙?無母何恃?煢煢孤獨,就如那失哺鴉雛,咿咿啞啞真可憐憫哩!
  及稍長時,衣食且不給。忽遇上司明文,著各縣耆老保取子弟俊秀者,充取農吏。西河縣的耆老就保了這個薩君。薩君辭之不可,只得就縣中應役。薩君雖是個仁厚之輩,然應役不打緊,若僉在吏房管些文書也好,僉在禮房管些祭祀及迎送各官的下程也好,僉在戶房管些錢糧也好,僉在工房管些工匠造作等事也好,僉在兵房管些軍丁也好,偏偏的當著刑房。一入了這個刑房,出罪入罪,不得不使些機巧,弄些刀筆。一日,有一人夜入馬廄,盜出駿馬一匹。時新雨初歇。馬主於次日清早跟尋著馬蹤蹤跡,約行有二十餘里,直在一人家尋出,就投明地方,送到官府。人人說道,此盜馬之人畢竟是一個徒罪。盜馬之人訴說,逸出之馬是他收留的是實。官府命刑房查究,盜馬人只得哀求薩君脫罪。薩君為他辯別,做一張申文說道:「既有盜馬手段,豈無匿馬機關?此馬或係逸出,屬某人收留是實。」只此數語,就說開盜馬之人清清白白。官府遂將馬主反坐。怎的叫做「反坐」?告人徒罪,自己得一徒罪是也。又一人,有一虛舟,無人看守,被一人順流盜去,改造一舟撐駕。剛拆舟之際,被舟主尋見,經投地方,就將一紙狀詞告道:「其人夜至三更,鳴鑼擊鼓劫去客船一隻,分散貨物,遂將其船拆板,改造他船。」官府準理,審定「某某劫去貨物,未至殺傷人命,減一等而問,擬以免死充軍。」其人只得哀求薩君,洗脫軍罪。薩君為之辯別,稟明於官,說道:「客船既載貨物,豈無二三人看守?彼夜鳴鑼擊鼓劫船,人若走脫,即該喊叫兩岸居民救護;人若走不脫,畢竟被賊人斬殺。今只告劫去客船,分散貨物,並不言舟中有人,此虛船可知。以虛船為貨船,以順流取去為劫去,此不情之詞。」你看,薩君為此人帶了這幾句不打緊,官府即明明白白超豁其人無罪,反把告狀人反坐,擬以充軍。此卻不在話下。又一男子與一婦人相交約有三年,情甚密。後,其人又別交一女子,此的是新情既密舊愛遂疏。那前相交的女子卻又不忿,屢屢的間阻其人,不要他到後交的女子家去。豈知恩多成怨,愛多成仇。那女子說男子一句,這男子亦說女子一句。那男子罵女子一聲,這女子亦罵男子一聲。那男子受不過,嘔氣激得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就將那無情的拳頭老狠的腳尖把個女子推倒在地,打了數十下拳頭,踢了數十個腳尖,活活的把那女子打死。此正是「癡心女子負心漢,從前恩愛反為仇。」那女子的丈夫自外而回,只見這個妻子被人打死,說道:「此不是別人,是姦夫某打死。」遂控告於官。時,里鄰亦皆指證,女子死之日,有姦夫某果自伊家而來。官府即將其人擬以死罪。其人哀告於薩君,脫他的死罪。薩君即稟白於官,說道:「某既與女子交好,有交股貼胸之情,決無弄拳舉腳之事;有握雨掛雲之態,決無翻天覆地之慘。這女子性命,該非已成奸者打死,必未成奸者調戲不從而打死之也。」上官見此申文,遂豁了其人死罪,止以奸擬。反以親夫告之不實,問以,「不合兼以賣奸罪」加之。此正是薩君弄刀筆處。忽一日,聞得問徒的死於站驛,問軍的死於邊塞,其夫問賣奸的活活氣死。薩君乃大悟,曰:「吾活人一命又陷人一命,生此殺彼,是誠何心哉?」乃托以「下鄉安輯地方」之故,遂棄了刀筆功名,逃往外邑,再也不敢回來。
  薩君既不為其吏,又思「醫道者乃是個仁術」,遂買了甚麼神農的《本草》,王叔和的《脈決》,又買了甚麼孫真人的《肘後方》,盡皆看熟。於是,扮了一個醫人的模樣,則見他:
  業軒岐所傳世之業,心天地所生物之心。究一種病根,必兼著望聞問切;診三部妙脈,思識著虛實浮沉。祛痼活癱,要如何如何用奇方妙劑;回生起死,思怎的怎的使法灸神針。愛蘇耽泉涓涓清涵橘井,慕董奉花簇簇紅滿杏林。遇疾時,卻想著濟其民利其物;投藥處,更期取補著陽滋著陰。鳴世欲傳醫國手,滿腔都是活人心。
  薩君既行醫道,只見仁心洋溢,妙藥如神。也醫好了幾個啞子可以發言,也醫好了幾個瞎子可以復視,也醫好了幾個駝子可以伸腰,也醫好了幾個跛子可以正步,也醫好了幾個五傷七病之病,也醫好了幾個左癱右瘓之症,也醫好了幾個小便大便閉塞不通,也醫好了幾個心氣胃氣疼痛不止,也醫好了幾個釘前的釘前、釘後的釘後疔瘡根,也醫好了幾個墜左的墜左、墜右的墜右膀胱腎子。薩君既恁般高醫,人皆稱羨,說道;「這樣醫士,乃扁鵲重生,盧公再世。」豈知「愚者千慮必有一得,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一日,有一個男子病了大虛弱之症,遍身燒潮。此只好一服十全大補湯服之,他偏然下了一帖表藥,一表即死。又一女子係產後潮熱,這分明是些滯血作梗,去了這些滯血,自然好了。他偏然下了一帖大補之藥,補住了那些滯血,其女子即死。又一小兒,病驚風之後喑不能言,此分明是虛弱宜補。薩君且說道:「此痰迷心竅,通之即愈。」因投了一服硝黃的通藥,那小兒即死。薩君誤此三命,拊膺大慟,仰天歎曰:「醫道之難明,若此也。」既而又道:「三折肱乃為良醫』,吾學此醫非折肱來也。」又道:「『醫不三世不投其藥』,吾學此醫非世傳業也。」遂投其藥包於波,又付其藥書於火。自怨自艾,乃吟詩一首雲:
  生意可磋鳩樣拙,為醫為吏兩無功。
  吏非習正偏為狡,醫不通明總屬庸。
  藥劑誤投如鴆毒,筆刀輕舞勝矛鋒。
  傷心最苦生靈命,一度思量一恨衝。
  薩君既如此悔恨,且曰:「吾將複習何業以蓋前愆?」既而自思.修道之人慈悲為本,方便為門.吾不若出家修道,懺雪前非,方免輪迴之苦。薩君舉此一念,此正是成仙根本處。且看後面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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