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許旌陽二次斬蛟 眾生徒雲集投師
卻說孽龍精被真君斬其族類,心甚怒,又聞吳君同真君往黃堂學法。於是命蛟黨先入吳君所居地方,殘害生民,為災降禍。真君來至西寧,其縣中社伯來謁。真君曰:「此地妖氣甚盛,汝為一縣鬼神之主,縱容他為害,是何□也?」社伯答曰:「妖物神通廣大,法力無邊,非社伯所能制者。」真君大怒,社伯再三服罪。忽孽龍精見真君至,統集蛟黨,湧起十數丈水頭。那水波濤泛漲,怎見得好狠:
只聽得潺潺聲振谷,又見那滔滔勢漫天。雄威響若雷奔走,猛湧波如雪卷顛。千丈波高漫道路,萬層濤激泛山岩。冷冷如漱玉,滾滾似離弦。觸石滄滄噴碎玉,回湍渺渺漩渦圓。低低凸凸隨流蕩,大勢瀰漫上下連。
真君見了這等大水,恐壞了居民屋宇,淹了居民田禾,急忙裡將手中寶劍,望空書符一道,叫道:「水伯急急收水!」水伯收得水遲,真君大怒。水伯道:「常言潑水難收,且從容些。」真君欲責水伯,水伯懼,須臾間將水收了,依舊是平洋陸地。真君提著寶劍,徑斬孽龍。那孽龍變作一個巡海夜叉,持槍相迎。這一場好殺:
真君劍砍妖怪槍迎,劍砍霜光噴烈火。槍迎銳氣迸愁雲。一個是洋子江生成的惡怪,一個是靈霄殿差下的仙真。那一個揚威耀武欺天律,這一個御暴除災轉法輪。真仙使法身驅霧,魔怪爭強浪滾塵。兩家努力爭功績,皆為洪都百萬民。
那蛟黨見孽龍與真君正殺得英雄,一齊前來助戰,忽然弄出一陣怪砂來,要把真君眼目蒙蔽,好擒著真君。只見:
似霧如煙初散漫,紛紛藹藹下天涯。白茫茫到處無人眼,昏暗暗飛時找路差。打柴的樵子失了伴,採藥的仙童不見家。細細輕飄如麥面,粗粗翻覆似芝麻。世間朦朧山頂暗,長空迷沒太陽遮。不比塵囂隨駿馬,難言輕軟襯香車。此沙本是無情物,登時刮得眼生花。
此時飛沙大作,那蛟黨一齊吶喊。真君呵了仙氣一口,化作一陣雄風,將砂刮轉。吳君在高阜之上,觀看妖孽。更有許大神通,於是運取掌心蠻雷,望空打去。雖風雲雷雨,乃蛟龍所喜的,但此係吳君法雷,專打妖怪。則見:
運之掌上,震之雲間。虺虺虩虩可畏,轟轟划划初辟。燒起謝仙之火烈,推轉阿香之車輪。音赫赫就似撞八荒之鼓音聞天地,聲喤喤又如放三邊之炮響振軍屯。解使劉先主失了雙箸,解使蔡元中繞遍孤墳。曾破卻高祺之石塊,曾轟了薦福之碑文。迅速厥聲,聞之不及掩耳,威赫大怒,當之誰不銷魂。
真個:
天仙手上玄機括,蛟魅胸中心膽寒。
卻說那些群孽聞得這個法雷,驚天動地之聲,倒海震山之怒,唬得魂不附體。更見真君那兩口寶劍,寒光閃閃,殺氣騰騰,那孽龍擋抵不住,就換了夜叉之形,不知變了個甚麼物件,潛從遁跡,隱隱的逃走去了。真君乃舍了孽龍,追殺蛟黨。蛟黨四散逃去。
真君追二蛟至鄂渚,忽然不見。路逢三老人侍立,真君同曰:「吾追蛟孽至此,失其蹤跡。汝三老曾見否?」老人指曰:「敢伏在前橋之下。」真君聞言,逐至橋側,仗劍叱之,蛟黨大驚,奔入大江,藏於深淵。真君乃即書符數道,敕遣符使驅之,蛟孽不能藏隱,乃從上流奔出,真君揮神劍斬之。此二蛟皆孽龍子也,江中流水變為紅血,真君復回至西寧,以怒社伯不能稱職,乃以銅鎖貫其祠門,禁止民間,不許祭享社伯。今西寧縣城隍廟正門常閉,居民祭祀者亦少也。乃令百姓崇祀小神,其神姓毛,兄弟三人,指引真君橋下斬蛟,今封葉佑侯,血食甚盛,人民叩之,亦多靈應。
真君見吳君謂曰:「孽龍潛逃,蛟黨奔散,吾欲遍尋蹤跡,一併誅之。」吳君曰:「君自金陵遠回,令椿萱大人,且須問省,吾諒此蛟孽,有師尊在,豈能復恣猖狂?待徐徐除之。」於是二君回過豐城縣杪針洞,真君曰:「後此洞必有蛟蛇出人,吾當鎮之。」遂取大杉木一根,書符其上以為楔。又過奉新縣,地名藏溪,又名蛟穴,其中積水不竭。真君曰:「此溪乃蛟龍所藏之處,遂舉神劍劈破溪旁巨石,書符鎮之。今有蛟石尤在。又過新建縣,地名歎早湖。湖中水蛭甚多,皆是蛟黨奴隸,散入田中,吃人之血。真君惡之,遂乃將藥一粒,投於湖中。其蛭永絕。復歸郡城,轉西山之宅,回見父母,一家俱慶,不在話下。
卻說真君屢敗孽龍,仙法愈顯;神通無極,妙合乾坤,仁德沓於人間,聲名傳呼海內。於時普天之下,求為弟子者,不下千數,茲不能盡術,單題數人,他日上升者開列於左。一人姓曾名亨,字興國,泗水人也。天姿明敏,博學多能,修先天後天之教,能知過去未來之事。神人孫登見之曰:「子骨秀神慧,他日必作雲外客。」亨乃潛心學道,游於江南,居在豫章豐城之真陽觀,聞真君得傳法教,投於門下。真君曰:「吾觀興國器量弘雅,神色精厲,可任吾道。」遂將神方秘訣,悉備傳之。又有一人姓時名荷,字道陽,巨鹿人也。少出家,居東海沐陽縣奉仙觀,修老子之教。因入四明山遇神人,教以胎息道引之術,頗能辟穀,亦頗能役使鬼神。是時聞真君道法盛行,徒步踵門,願充弟子。真君見其有神仙之才,納於門下,授以妙訣。又有一人姓甘名戰,字伯武,豐城人也。乃草澤布衣之士,不求聞達,惟喜修真之事。聞真君道法顯揚,徑從師之。真君異其才器,授以妙道。又一人姓施名岑,字木玉,沛郡人也。乃鄉關勇壯之士。其祖施朔仕吳,因徙居九□亦為縣,岑狀貌雄杰,勇捷多力。是時聞真君斬蛟立功,投於門下,真君視其人勇敢決烈,大喜曰:「他日斬蛟滅孽,盡皆此人立功也。」遂納於門下,傳授妙訣,仍使之與甘戰二人執劍,時常侍立左右。真君道:「法既高,弟子益眾,卻之而不可得,乃削炭化為美婦教百人,夜散群弟子寢處而試之,次早驗之,未被炭婦污染者,得十人而已,即異時上升之諸徒也:
陳勛、周廣、魯亨、時荷、黃仁寬、施岑、彭抗、盱烈、甘戰,鍾離嘉。
這弟子十人,未被炭婦染污者,真君嘉之。凡週遊江湖,誅蛟斬蛇,無不時刻相從。其餘被炭婦所污者,悉皆自愧而去。真君謂施岑、盱烈曰:「此今妖孽為害,變化百端,無所定向,汝二人可向鄱陽湖中,追而尋之。」施盱欣然領命,仗劍而去。夜至鄱陽湖中,登眺台之上以望之,但見一物隱隱如蛇,昂鬥擺尾,橫亙數十里。施岑曰:「妖物今在此乎?」即拔劍揮之,斷其腰。至次日天明視之,乃蜈蚣山也。施岑謂盱烈曰:「黑夜吾認此山以為妖物,今誤矣。吾今與汝尚當盡力追尋。」
卻說孽龍精被真君殺敗,更傷了二子,並許多族類,咬牙嚼鹵,以恨真君。一日又聚集眾族類商議,欲往小姑潭求老龍報仇。眾蛟黨曰:「如此甚好。」孽龍乃奔入小姑深潭底。那潭不知有幾許深?諺云:大姑闊萬丈,小姑深萬丈。所以叫做小姑潭。那孽龍到萬丈潭底,只見:
水泛泛漫天,浪層層拍岸。江中心有一座小姑山,雖是個中流砥柱;江下面有一所老龍潭,卻是個不朽龍宮。那龍宮蓋的碧磷磷鴛鴦瓦,那龍宮闈的光閃閃孔雀屏,那龍宮裡的疏朗朗翡翠簾,那龍宮擺的彎環環虎皮椅。只見老龍坐在虎椅之上,龍女待在堂下,龍兵繞在宮前,夜叉立在門邊,龍子龍孫列在階上。真個是:江心渺渺無雙景,水府茫茫第一家。
卻說那老龍出處,他原是黃帝荊山鑄鼎之時,騎他上天。他在天上貪毒,九天玄女拿著他送與羅墮闍尊者,尊者養他在缽盂裡,養了千百年,他貪毒的性子不改,走下世來,就吃了張果老的驢,傷了周穆王的八駿。朱漫泙心懷不忿,學就個屠龍之法,要下手著他。他又藏在巴蜀地方一人家後園之中,橘子裡面,那兩個著棋的老兒想做龍脯。他又走到葛陂中來,撞著費長房打一棒,他就忍著疼,奔走華陽洞去。哪曉得吳綽的斧子又利害些,當頭一劈,受了老大的虧苦,頭腦子雖不曾破,卻失了項下這一顆明珠,再也上天不得。因此上拜見小姑娘娘,求得這所萬丈深潭,蓋造個龍宮,恁般齊整。卻說那孽龍奔入龍宮之內,投拜老龍,哭哭啼啼,告訴那前情,說許遜斬了他的兒子,傷了他的族類,苦苦還要擒他,言罷放聲大哭。那龍宮大大小小,哪一個不淚下。老龍曰:「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唇齒相輔,唇亡齒寒。許遜既這等可惡,待我與你復一個仇。」孽龍曰:「許遜傳了諶母飛步之法,又得了玉女斬邪之劍,神通廣大,難以輕敵。」老龍曰:「他縱有飛步之法,飛我老龍不過。他縱有斬邪之劍,斬我老龍不得。」於是即〔裝〕作個天神模樣,三頭六臂,黑臉撩牙。則見:
身穿著重重鐵甲,手提著利利鋼叉。頭戴著金盔閃閃耀耀紅霞,身跨著奔奔騰騰的駿馬。雄糾糾英風直奮,威凜凜殺氣橫加。一心心要與人報冤家,古古怪怪的好怕。卻說那老龍打扮得這個模樣,巡江夜叉,守宮將卒,人人喝采,個個稱奇道:「好一個裝束!」孽龍亦搖身一變,也變作天神模樣,你看他怎生打扮?則見:
面烏烏趙玄壇般黑,身挺挺鄧天王般長。手持張翼德丈八長槍,就好似鬥口靈言的行狀。口吐出葛仙真君的騰騰火燄,頭放著華光菩薩的閃閃豪光。威風不減鄧辛張,更不比前番模樣。
卻說那孽龍亦如此打扮,龍宮之內亦是人人喝采,個個誇奇。那老龍打一個旋風,奔上岸來。只見那些蛟黨並孽龍的兒子,接見了歡歡喜喜。於是奮武揚威,騰雲駕霧而來,不在話下。
施岑與盱烈從高阜上一望,見那妖氣彌天,他兩個少年英勇,也不管他勢頭來得大,也不管他黨類來得多,就掣手中寶劍,跳下高阜來,與那些妖孽大殺一場。施盱二人雖傳得真君妙訣,終是寡不敵眾,三合之中,擋抵不住,敗陣而走。那老龍與孽龍隨後趕殺,施岑大敗。回見真君,具說前事。真君怒,遂提著兩口寶劍,命甘戰、時荷二人同去助陣。於是駕一朵祥雲,直奔老龍列陣之所,大戰一場。且聽下面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