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利欲薰心當堂笞秀才之臀 大公無我默地探處女之陰

  話說車頭兒得了一票意外之財,興沖沖的回家去安放好了,重又飛快地來到吊桶巷捉拿石忍冰。說是住著第一十三號牌,卻是一間沿街的房屋,氣派卻不很漂亮,正待打門,只聽得裡面一個蘇州婦人的口音哭罵道:「你說三天就贖還,可是早過了,就是三百天也還不了,你這沒良心的,把我的金戒子偷去,又去偷爹娘的,交了一幫狐朋狗友,騙錢的騙錢,一旦給縣大老爺知道,要殺頭唉!」車頭兒聽到這裡,一聲發喊,一腳踢開了門,大喊道:「石忍冰在這兒了,別跑!」說著「錚」的一聲,把鏈子望著石忍冰的頸上一套。忍冰正受著阿銀的嘮叨,正沒好氣的當兒,而且還只道是誰人同他玩笑呢,因此怒道:「誰同你們玩,可知我秀才是真的,三寸毛錐,十年辛苦換來的,不是拿錢換來的。」車頭兒拿出牌面來一照,道:「同你玩嗎?」頓時把忍冰、阿銀唬的慌了手腳,不知怎的才好呢。車頭兒也不同他們多說明。知「銀錢」兩字再也休提,他已窮到這般地步了。於是拖著就走。忍冰也慌得迷迷糊糊了。
  須臾已到縣衙。車頭兒一面銷差,一面發出內諭,發押流氓公所候訊。那石忍冰押到流氓公所,同流氓及偷雞摸狗的一般在一起,竟氣得非同兒戲,身上又一個錢找不出,一點兒情分做不得,好容易央求了一個跑腿的小子,許了重賞,叫他到一個叫什麼小王的知己朋友那兒送信。一時小王到來,先問了犯了怎麼的案子,弄到這般地步呢?忍冰道:「牌面上是陳至剛的原告,想來也不過就是那件案子罷,前任手裡批脫了的,哪裡又發作起來呢?」小王道:「就是那件事兒發作也不過錢債細故罷,何至於這麼著的行徑呢?其中必有道理。」
  忍冰道:「這倒不妨,我究竟是秀才底子,他也奈何我不得。審起來,終有個水落石出。倒是手裡分文無著,其實應去設法弄點洋錢來使用才好。」小王滿口應承,且說:「急難之中,是該朋友幫忙,不然要朋友來何用呢?酒肉朋友最靠不祝放心,放心。凡事有我呢。」說著出去了。忍冰直等到半夜,小王的影子都沒來。流氓公所並無飯食,要自己出錢買吃的。忍冰身上找出找去,一個子兒都找不到,只剩五六個零錢,買不得一口飯。肚裡又饑又餓,火又上升,非常難過。其中有個販私鹽叫做「飛毛腿劉方」的,著實看不過,便對忍冰道:「你來伺候咱老子一會兒,賞你一碗飯罷。」忍冰無奈,只得趴著地上,輕輕的捶了一回腿兒。劉方大贊道:「妙極,妙極,爽快得很。」
  接連多日卻不提審,小王到底沒有來過。忍冰卻成日家伏伺劉方,哄的劉方高興了,什麼都要忍冰服侍,所以是大碗酒、大塊肉沒有一頓不是既醉且飽。忍冰竟樂不可支,只怕審問過了,便要釋放出去,倒沒的存身處哩。阿銀那裡,瞧光景也走不進了,並且她也兩手空空,同我一樣,就是依舊一搭兒要好過日子,也沒味了。所以流氓公所倒是他的安樂窩哩。那一天,忽然提審了,忍冰只得跟了原差車頭兒來到堂上跪了。蘭仲問道:「你就是石忍冰嗎?」忍冰磕了一個頭回道:「生員便是。」蘭仲喝叫:「掌嘴,掌嘴!」
  兩旁差役吆喝一聲,一五一十的伏伺了忍冰五十個巴掌。忍冰本來自命高標,性情驕矜而且好辯,不作興比別人少說一句話。他的道理辯的長了才肯罷休。朋友之間聽他的說話墅蠻,不高興與他說了,他自認為道理長了,益發的養成了他的氣燄。今兒不由他分說,只開了一句口,就吃了五十個老大皮巴掌。禁不住咆哮起來,口口聲聲拿秀才來壓制。蘭仲笑道:「我不問你秀才不秀才,只問你怎麼哄騙人家的銀子,我今兒打你的是個騙子,不打你是個秀才。你咆哮,我又可打你了。」喝著:「笞一百板。」
  忍冰曉得事情弄糟了,平日的氣概行不去,只得哀求顧全體面。蘭仲想道:慢慢的收拾你罷。那個屁股一定保不住,終要響了才好交待陳至剛、沙少安呢。今兒就免過也罷。於是顧全體面戒責一百下,限三日繳銀九千四百六十八兩一錢零七毫。仍舊發押流氓公所。車頭兒押了下來。只見阿銀所說的什麼田大少、周大少、五少,並且阿銀也在那裡瞧審事,只羞得忍冰沒個地洞好鑽。阿銀趕過來招呼道:「哎呀,也就是知縣老爺啊,可以拿住你,可以劈劈拍拍的打。」
  忍冰只低著頭,手捧了臉,一言不發。那五少走過來道:「人家到這地步,還要嘲笑他,也不作興的。」說著拿出二十塊洋錢來遞給忍冰道:「如今身上沒錢是要不得的,有所謂: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並且雖在危難之中,非其罪也。至剛那裡,你原也太覺說不過了。如今你且靜心兒等幾天,我去同他說,將就些兒罷。」忍冰良心發現道:「你也吃了虧,著實也不校還肯怎地成全,可想你是世所罕有的好人了。」五少道:「閒話,閒話。至剛那邊,我終去就是了。但是你太毒了,既要賴他的錢,法兒也很多,怎地你信口雌黃,糟蹋起他的女公子來呢?」
  忍冰也無言可對。車頭兒已連連催逼著,只得走開。忍冰想:有了這二十塊洋錢,也好使用使用。豈知五少遞給他的時際,讓車頭兒看在眼裡。卻待五少等散了,這二十塊洋錢不在忍冰手裡了,都是車頭兒的冰錢了。忍冰走進流氓公所時,依然是兩手空空,身無分文哩。一霎那間,三天期限就到了。這日,蘭仲又坐出堂來,追究道:「石忍冰,把銀子繳上來。」忍冰道:「沒有湊齊。」蘭仲道:「限你三天,怎地沒有湊齊呢?既然沒有湊齊,可想一半是有了,先把一半繳上來罷。」
  忍冰道:「告稟大老爺,這陳至剛的款本銀是五千兩,內中還不是小人一個兒使的,內中一千五百兩是有個姓孔的用的,餘外的四千多是利錢,不是正款。小人只有三千五百兩是實。求大老爺提姓孔的到案一同追究,公侯萬代。」蘭仲道:「還有姓孔的合借嗎?應該一併拿來追究是不差的。」說著借意把借據、狀詞翻來覆去看個不了,道:「姓孔的名字兒呢?寫到哪裡去了呢?你自己檢來罷。」忍冰道:「借據上卻沒有姓孔的名字兒在上面……」蘭仲接住道:「既沒名字,怎好提呢?好放刁的王八蛋。」連連喝打,把石忍冰打了二百板子。須知衙門裡,只要有錢花,那怕打二千板子也不妨,反覺抓癢似的有味;沒的花錢時,那怕一二十板子也會血肉橫飛,叫做開腿。忍冰卻一個小錢都沒花過,二百板子非同兒戲,直打的兩腿上開了五七處窟窿兒,可知苦哩。蘭仲又予了三天限期,如違從重處罰。依然發押流氓公所,
  劉方倒著實可憐他。如今忍冰非但不能伏伺劉方,反而劉方情願伏伺忍冰了。這番卻虧了劉方,不曾把性命鬧掉,還算不幸之中大幸。且說蘭仲對六相娘子商量道:「石忍冰一案,卻是石子裡搾不出油來的。陳至剛雖說不想還錢,只要坍坍他的台,出出氣兒。如今石忍冰的台果然坍足了。據我的意思,終須搾得他本利俱全,顯見得我有本事。」六相娘子道:「只消問石忍冰的老子要去,怕少了一個錢?」蘭仲沒口兒的說:「妙極!妙極!到底是他的兒子所乾的事,應該責成他老頭兒賠償。」忍冰的老子果然吃不起威嚇,沒奈何打了九千四百六十八兩一錢零七毫的一張銀票。跟手具了一個驅逐出族不肖兒子石忍冰的稟帖立了案,自後各不相涉。蘭仲也准了立案,收過銀子,提出忍冰,當堂釋放完案。蘭仲高興非凡,急忙趕往浣花別墅。到了別墅,回復陳至剛道:「老先生所委之案,幸不辱命,把石忍冰當堂責打,所有欠款九千四百六十八兩一錢零七毫現已如數追到,絲毫不短,望老先生察收。」說著把銀票雙手捧上。陳至剛驚服道:「蘭翁竟有通天的手段了。那石忍冰窮到如此地位,靠著姘婦過日子,他老子又不管,那裡追到這注兒巨款呢?」
  蘭仲笑道:「只此一朝,還算如意,朝後點,也無可奈何了。這會子的錢,不怕他老子不料理,還得說印教子不嚴,流為匪類。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那老兒慌了,情情願願的把銀子繳案,買靜求安,不過那老頭兒倒也刁惡,跟手具了一個出族的稟貼歸成文案,以後那怕石忍冰謀反叛逆,也不與他相干了。晚生倒不能不准他,所以只此一遭,下不為例的。」至剛點點頭道:「這老頭兒果然是賤的,好幾次同他商量三弔銀子了結罷,他直說三錢銀子也不管。借給誰的錢,問誰去討。那末我同沙少翁兩個想想,他倒沒計兒捉弄我們,我們豈是吃別人捉弄的嗎?問他討的勤些兒了,他更好了,倒說在大庭之間,說我的小女佛保同沙少安沙孝廉暗地裡有了話兒了,私孩子且生過一次。蘭翁想,叫人家怎生受啊!」
  蘭仲道:「真真放屁了,別個人家的女孩子,然且不可以瞎說呢,何況貴千金呢!這麼著,打的他還嫌少呢,還該再去拘他來爽快的打他一頓。不要說老先生聽了這等蜚言有關父女之情、門楣的清白,自然生氣,就是晚生也覺饒他不過。老先生前此又沒說明,晚生只知他信口雌黃的一句話,究竟不知他怎樣的雌黃啊?」至剛道:「過了的事,就算了罷。如今也夠他受用了,這注銀兩我老早說的,一個兒不收了的。應該蘭翁收著罷,我這裡也不客氣了。」
  蘭仲忙道:「老先生說哪裡話來,老先生的銀兩是該老先生收著,晚生既濫竽一縣之主,應當替老先生辦些兒公事。」至剛道:「我說合了便不好收了的,若是收了,豈不是個妄人了!」蘭仲道:「老先生既說到這裡,晚生倒沒有話說得了。」於是千恩萬謝的辭回衙裡,同六相娘子、鳳娘小妞慶賀發財,並且賞了車頭兒一百兩銀子,姑且擱一擱起。且說自忍冰吃了這一場單照官司,面孔、屁股都受了刑責。俗話兒叫做「兩頭利動」。於是做人不得又且沒處安身。幸而在流氓公所結交著一個知己朋友,就是販私鹽的飛毛腿劉方。釋放出來的當兒,劉方已知他底細,還是終身不釋放倒是他的運氣。如今釋放出去卻沒有一處是他的安身之處。因給了他十來塊洋錢,且說:「我也打點得差不多了,終在這幾天裡頭也可以釋放出去了。你且去那個三元小客店裡住著等我來,是有道理。」
  忍冰自以為吉星高照,歡喜非常。依著劉方的指示找到三元客店住下。原來劉方卻是販私鹽的大頭目,吃官私、打板子只算得家常便飯,所以他的棒瘡藥十分靈驗。忍冰敷了他的靈藥不過兩三天,腿上的五七個窟窿已痊癒了,行動自如同沒有吃板子的時候,一點兒瞧不出。不過浴堂裡去淋浴可以免了。那一大堆的板花彷彿雲蒸霞蔚,五色紛披,十分注目。他在三元客店裡住了一日,想起五少到底是個瘟字兒第一號的人。吃我胡賴了一票,還同我十分要好,又給我二十塊洋錢,倒可以再去弄幾個錢來使。這麼瘟的人的錢不多弄幾個來使連著我也瘟了。難為他面皮很老,仍然沒事的一般。在茶坊酒肆、曲院歌樓轉來轉去找朋友,明知王少必在梨香院叫做玉觀音的那個姑娘那裡,於是一直撲奔梨香院來。恰好五少同著陳至剛、沙少安在那裡小聚,玉觀音也打橫陪著。他便大步進去,陳至剛倒難為情得很,連忙避過一旁。玉觀音只抿著嘴瞧著忍冰笑,忍冰也不管他,向著五少拱了拱手,就在陳至剛的座位上坐了,笑著說道:「諸位好高興埃」
  五少只得說:「你今番委屈了,陳至剛也著實抱歉,沙少安也說原是封知縣太頂真的。然而我倒替你恭喜,封縣尊同陳至翁其實成全你不小呢!你平日的舌辯太能幹了,別人不高興同你辯論,只讓你一個兒的高談闊論,占盡便宜,你須知並不是別人家理屈詞窮,說不過你,不過不屑同你辯論罷了。如今你也該知道,你的道理,如今現世界上是行不去的。我勸你改些兒吧。不是我說尖迷信的話兒,良心擺得正直些到底不會吃虧的。所謂積善餘慶原是。我道之言不是楊朱、墨翟異端邪說呢,而且一個人的羞恥是頂要緊的,羞惡之心人皆有之,你光景是沒有了的。何況你有臉跑到這兒來,陳至翁倒不肯見你,恐防你的臉沒處放,所以避了你,你倒若無其事坐上來了,可想一個『羞』字卻忘的絕盡了。我們同刑餘之人不同席的,請吧,請吧!」
  五少也和著沙少安的調道:「少安說的是,簡直的太不識羞了。」那玉觀音也笑道:「石大少的臉比我們還厚了好幾層哩。」石忍冰到底也覺坐不住了,站起身來冷笑道:「女兒偷漢子,倒不羞嗎?」沙少安道:「哎呀,還在這麼的亂說哩。」吆喝起底下人把石忍冰捆了,立刻一張片子送到真義縣來。蘭仲接到陳至剛、沙少安的名片,又把石忍冰送來,問差來的人:「為了什麼緣故差來的?」來人回說:「不知底細,我們家爺請大老爺過去一趟,有話面談。」蘭仲只得答應了,仍把石忍冰押流氓公所。那劉方見了,好生詫異道:「老弟,你怎地又來了?」忍冰把緣由說了,劉方恨恨的道:「那就不得了哩,前兒的事已吃了大虧,我原想待我出去了,替你報仇的,我遲到明兒要出去了的,銀子已進去了,那瘟官也收了,你倒又來了。但是那陳家的佛保小姐同沙孝廉究竟有這事、沒這事?」
  忍冰道:「那是的確、的確。本來我同沙少安是第一個知己朋友,什麼事大家都不瞞過,並且他同佛保小姐受了孕,他急得要不得,還是我傳授他打胎方子。就是那個最便當方子,用不著兩種藥,只消一種草藥就夠了,也不過值得一個子兒的價錢。當時按著我的方子,把胎打了下來,還感激我的要不得哩。這是有憑有據的,怕他賴到那裡去。老實說,索性羞他一羞,使他們在這兒做不得人,倒送上叫我報仇哩。」飛毛腳劉方道:「老弟使不得,你竟然這麼著的供上去,不是我發個不吉利,穩穩的吃板子。老實說,你同陳的、沙的打官事,坐定又是單照官事。況且你在這個姓封的官兒手裡,也打不得官事,終是吃虧的。可憐你無機會,又要吃苦了。我原叫你等在三元客店裡,不要瞎跑,如今又闖禍了。」
  忍冰被劉方提醒過來,害怕得要命,商量一回也無完美之策,只得聽其自然。且說蘭仲連忙去拜會了陳至剛回轉衙來,心生一計,對封六娘子道:「只怕又有大注兒的銀子進門來了。」六相娘子道:「聽說那個石忍冰又送進來了,不知道什麼事。」蘭仲道:「有趣,有趣。就是陳至剛的女兒,名叫做佛保的,今年說是十九歲了,那個石忍冰不是為了說這佛保同沙少安沙教廉兩下不乾淨,就是前番索債,也是借題發揮,今兒那石忍冰又在那裡說了,因此陳至剛同沙少安耐不得了,要狠狠的辦他一辦,保全女兒的名節。我在這裡想我的氣運,不知濟到那麼個樣兒哩。方才瞧那陳至剛的言語之間,那個佛保小姐終究靠不祝只要她靠不住,我的財運就得靠住了。」
  六相娘子道:「我看就罷手吧,他給你做了一件好買賣,很容易弄進萬把銀子,難道說得出敲他的竹槓嗎?這人情是樂得做的,留著升官的路子罷。」蘭仲哈哈笑道:「你們婦人家到底見識不廣,大凡有縫兒可以弄錢的地方,就該弄錢。隨便怎麼樣的便宜,沒有過於收現錢了,我有了錢,還怕找不出升官的路子來嗎?你瞧著我擺佈他們,不怕他們拿不出銀子來給我。」說著便到簽押房把石忍冰私自提來,詰問一番,愈覺得沙少安同佛保通姦是實。便對石忍冰道:「你儘管這麼一口咬住,我終不難為你,就是喝打,儘管兒求,終給你求下來就是了。而且就是前案果然委屈你了,但是做官也有許多為難之處,你即是唸書的,也得明白其中之處。我同你們到底無德無怨啊!所以可以設法的所在終要設法的,那就不愧為民之父母了。然而乘風使船,望氣做事原是我們做官的要訣。」說著又取了一錠十兩的銀子賞給石忍冰。石忍冰感激涕零,不可名狀。
  列公可知道,蘭仲這番作用未免不近人情,做事如同兒戲一般,只怕做書的畫蛇添足呢。其實,封蘭仲的手段高強長於機變,又有脫卸,究竟石忍冰是個中江秀才,萬一上控起來,到底壓不祝雖有陳志剛拍著胸脯說,凡事由他了結,但蘭仲不願效勞於他,還要狠狠的敲他一記大竹槓,可想而後的交情,也不見得怎樣了。還須防著石忍冰這一頓板子,或許發作起來,到底是擔不起的。若把石忍冰結之從恩,怨氣只朝陳至剛吹,委實是一舉兩得的妙計。這十兩銀子省不得的。安排已定,隨即升坐夜堂,把石忍冰問了一回,忍冰便供打胎的方子還是他傳授的,明明的證據,叩求訊傳沙少安當堂對質。蘭仲聽了,也不問了,判還押候訊。次日一早,便來見陳至剛,故意堆了一臉憂愁的樣子,搖頭歎息道:「那石忍冰實在混帳,那供詞愈發的不成話了。倒說朽胎方藥還是他經辦,執定要同孝廉公對質。這案子倒難了,請老先生的示,怎的辦法。幸而晚生坐的晚堂,觀審的士庶卻沒有了,不然傳揚出去,可是玩的嗎?」
  陳至剛道:「若要沙孝廉對質,可使不得。不瞞蘭翁說,小女委實無恥,終要請蘭翁顧全體面。石忍冰那廝還可以用強力壓之。」蘭仲道:「晚生何嘗不是這麼想,但最可慮的是,眼前果然壓服了,只怕不能管住他到上頭去胡鬧。晚生一官棄之不惜,老先生分上也說不得了,倒是老先生的清名有累,如何是好呢?」陳志剛原是做官的,豈不明白這是明明要敲他的竹槓了。不禁勃然大怒:你不想給你賺了論萬銀子了,還不肯白勞一點兒,倒好意思想圖我的銀子哩。再者,我們家只有敲別人家的竹槓,沒有別人家來敲我們家的竹槓,這豈不是天翻地覆了嗎?於是頓然間面皮都變了,青而白的顏色。要知陳至剛怎地對付蘭仲,且聽下回分解。
  

返回 開放文學

訪問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