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生錦娘佳會

  翌夕,生入候母。錦見尚有赧容。生坐片時,因母睡熟,生即告退。錦送至堂帷。見天色將昏,四旁杳無人跡,錦與生同入寢所。倉卒之間,不暇解衣,摟抱登床,相與歡會。女雖有微拒之態,怎奈生興發如狂。況其嬌羞無言。正是春風入神髓,裊裊妖嬈夜露滴。芳顏融融,懨悒罷戰,整容而起。錦娘不覺長吁,謂生曰:「妾之名節,盡為兄喪。不為柏舟之烈,甘赴桑間之期,良可丑也。君其憐之。但此身已屬之君,願生死不忘此誓。兄一戒漏泄,二戒棄捐,何如?」生曰:「得此良晤,如獲球琳,持之終身,永為至寶。」生欲求終夜之會,錦以侍女頻來為辭。且曰:「再為兄圖之,必諧通宵約也。」因送生出,則明月在天矣。闔扉而入,靜想片時,方憶瓊姐、奇姐聞知,惶愧措身無地。
  自是,結納二妹,必欲同心。瓊姐長於詩章,錦娘精於刺繡。昔時針法稍秘,至是女工盡傳。奇姐茂年,天成聰穎,學錦刺繡,學瓊詩章,無不得其精妙。遂為莫逆之交。錦之侍女春英,瓊之侍女新珠,奇之侍女蘭香,向皆往來春閨,今皆以計脫去。此錦娘之奇策,實為生之深謀。自此母病既痊,生亦盛儀稱慶,仍厚賂童僕及諸比鄰,事不外揚,母無疑忌,因得鎮日來往,終夜與錦盡歡。然瓊、奇二姬,屬垣竊聽。雖其未湛春色,豈無盎然春情。中夜,瓊或長吁。錦知其情已動,暇間論及,錦桃之曰:「外間頗議白哥驕肆,自予視之亦然。」瓊姐曰:「豪門公子,年值青春,且風流人豪,文章魁首,將來非登金馬院,則步鳳凰池,無惑其驕人也。」錦知其有愛重之意,復曰:「白哥夜來有夢,與妹相會巫山。」瓊嗔曰:「我是女流,渠是男子,內言不出,況可同游。是何言也,不亦異乎?」錦撫掌而笑曰:「前言戲之耳。」是夕,錦與生密謀,作五言古詩一首曰:
  綺閣見仙子,心心不忍忘。
  東牆聽鶯語,一句一斷腸。
  有意蟠芳草,多情傍綠楊。
  何當垂青盼,解我重悲傷。
  錦以詩置瓊繡冊,瓊見而哂之,謂奇姐曰:「錦姐弄瓊妹乎?書生放筆花也。我若不即裁答,笑我裙釵無能。」乃次韻曰:
  遊春在昔日,春去情已忘。
  解笑花無語,看花枉斷腸。
  自飛風外燕,自舞隔江楊。
  芳節憑勁草,誰憐游子傷。
  瓊本與錦聯房,中間守隔障板,亦有門相達。但雖設常關耳。詩成,而生適來。因自板問傳遞。生見其詞,歎曰:「此瑯■妙句也。世間有此女英乎?」乃援筆立答曰:
  花貌已含笑,愛花情不忘。
  黃金嫩顏色,一見斷人腸。
  願結同心帶,相將舞綠楊。
  相如奏神曲,千載共悲傷。
  生亦於夜間傳遞。瓊見之,微笑曰:「白哥好逼人也,吾今不復答矣。」
  嗣後,生以入試屆期,不暇復入錦室。即日試畢,潛訪故人。錦既極歡,生亦盡樂。中夜謂錦曰:「細觀瓊姬,甚有美意。吾既得隴,又復望蜀何如?」錦曰:「君獲魚兔,頓忘筌蹄矣。」生誓曰:「異日果有此心,七孔皆流鮮血。」錦曰:「為君設策,事端可諧。」是夜,乘三更睡酣,潛開門,入瓊臥內。掀開帳衾,二姬睡熟。生按瓊,玉肌潤澤,香霧襲人,皓白映光,照床如晝。瓊側體向內而臥,生輕身斜傍相偎,惟恐睡醒,不敢輕犯。片晌,錦持被去,瓊陰知覺矣。錦笑謂生曰:「欲圖大事,膽無十分。然吾妹既醒,吾當往試。」錦至,而瓊已起,乃復巧說劣情,瓊正色曰:「既不能以禮自處,又不能以禮處人,吾若隱忍不言,豈是守節之女。若欲明之於父,又失姊妹之情。況吾等逃亂,所以全軀,豈宜以亂易亂。」遂明蠟炬,乃呼奇姐,則奇姐已驚汗浹背,蒙被而眠矣。聞呼,猶自戰驚。見火,瞿然狂起。瓊笑曰:「汝不被盜尚然,何況我親見賊乎?」二人共會,附耳細談。載笑載言,千嬌百態。生在門隙竊視,神思飄蕩。時錦娘頗有逸興,因與白生就枕。生慕瓊之雅趣,盡皆發洩於錦娘。搖曳歡謔多時,二女潛來窺視。少者猶或自禁,長者不能定情。是時,生慕瓊之意無窮,瓊思生之心不置。然瓊深自強制,不肯吐露真情。但每日常減餐,終夜多飲水。奇知其情,密以告錦,錦娘撫床謂曰:「爾之病根,吾所素稔,姊妹深愛,何必引嫌。況吾翁即若翁,白丈非爾丈乎?」瓊曰:「姊誤矣,豈謂是歟!」居一二日,生來,錦告以瓊病,生遂問安,奇姐避入帳後。錦拽生裙登床,笑謂生曰:「好好醫吾妹。」笑呼瓊曰:「好聽良醫。」錦因辭去,生留少坐。生問瓊病,因笑而不答。奇帳後呼曰:「好與四哥細言,莫使夜來發熱。」瓊笑曰:「有時亦熱到汝。」生以玉簪授瓊姐,瓊以金簪復白生。生執手固請其期,瓊以指書四月十日。
  至期生至,又復不納。錦苦勸之。瓊厲聲曰:「爾等裝成圈套,絡我於中,吾不能從,有死而已。」生、錦聞言,含羞而退。奇姐笑曰:「姊食楊梅又怕齒酸,不食楊梅又須口渴;前日許人,今又退心。今番錦姐不管,白哥不來,牢抱衾枕,長害相思誰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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