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死臨危偏遇逃生者 生遇險又逢救死人

  唐鐵牛被兩名嘍兵從石洞裡推出來之後問道:「上哪?」
  「上西天。」
  「西天在哪兒呀?」
  「你別裝糊塗。要你的命。」
  「金翅大鵬蓋世英表面上裝英雄,把我押起來。他怎麼又改了主意啦?」
  「跟你說,大寨主倒不想殺你,你小子傷人太重,全山的寨主都恨透你了。唐鐵牛,聽說你們狀元府裡那幫人數你最壞。我們的二寨主、三寨主韓芳、韓亮,還有外邊請來的一些偏寨主,五隻鳳、五隻虎,大伙一致的要把你處置了,不然出不了這口氣。我們倆今天晚上奉幾位寨主的命令把你推出去,腦袋往下一砍,大伙兒好出出這口氣。」
  「什麼時候?」
  「現在就走。」
  「你們大寨主可是不讓殺我。」
  「殺了你之後,大寨主知道了,也沒有辦法了。」
  「你們這麼做不缺德嗎?」
  「缺不缺德不干我倆的事,這是眾寨主的命令。」
  「好吧!我跟你們提個要求,把我那對鐵棒槌給我拿來。這對鐵棒槌跟我多年,我要死了,它得跟我並骨,我還沒娶老婆呢!沒老婆就用這棒槌吧!怎麼樣?我都是要死的人了,這點事兒還不能答應嗎?」
  倆嘍兵互相看了看:「好吧!成全你小子,這棒槌讓你帶著。我給你拿去。」一個嘍兵轉身進洞,不大會兒把一雙鐵棒槌拿出來了。「我給你拿著,等你死了扔你身邊。」
  「好!謝謝!」
  兩個嘍兵推著唐鐵牛,沒敢在寨裡頭走,而是出了後寨門,來到後山坡上。他們也怕蓋世英知道了。唐鐵牛被推到山坡上,一片樹林附近,前邊是河水,聽得見淙淙流水聲。
  「唉!」唐鐵牛看著河水,心中暗暗盤算:鐵牛啊!二十幾歲了,這一生就算了結了。我不是怕死,關鍵是事兒沒辦完。周景龍兄弟的仇沒報,猴兄弟腦袋在山上還沒拿下來,我人死了,這心死不了,還得掛著這碼事。兄弟喲!活著咱哥倆好,死了咱哥倆更好。猴兒哇!你在前邊等著哥哥吧,我這就找你去。猴兒哇!等將來咱哥倆再托生人還行俠仗義,殺贓官,抓惡霸,咱們哥倆還照舊走這條路。不過,哥哥這心裡總有點兒難受,人之常情,弟兄們在安平鎮我也是放心不下,更可恨的是大丈夫應死的轟轟烈烈,可今天我死的窩窩囊囊,唉!矬子一咬牙一狠心:這陣有淚不能掉,死要死個剛強。唐鐵牛看看這倆嘍囉:
  「二位,誰先動手哇?殺我的時候,這刀快點兒,給我個痛快,可別手軟,要是刀不快,噴你一身血,我還得罵你,死了變鬼老跟著你倆。」
  這倆嘍兵被他嚇得真有點怯:
  「好吧!姓唐的,放心吧!保證一刀成。閉眼吧!」
  「來吧。」唐鐵牛把眼一閉:「快點兒!」
  這時候,耳畔邊只聽見「噗噗」兩聲。
  「啊!怎麼兩聲啊?脖子沒覺涼,心裡沒難受,這刀可真快!」
  這時只聽耳邊有人喊:
  「三哥、三哥,睜開眼。」「哧哧」,把繩子給剪開了。
  「誰呀?」
  「我是你兄弟阮英啊!」
  「好哇!猴兒啊,你夠朋友,真來領我了,三哥跟你這就走。」
  「你胡說什麼?睜眼!」
  唐鐵牛睜眼一看,阮英站在他面前,還是原來那身穿戴,背單刀,挎鏢囊,手裡還拿著一口刀。
  「猴兒哇!你這時唱的哪齣戲呀?怎麼背著刀,手裡還拿著刀哇?你是不是死了來顯靈顯魂來了?我也死了,你叫我來了?」
  「三哥,行俠仗義信這套嗎?我死了還能說話嗎?你看這倆嘍兵都切開晾著啦!腦袋全掉了。」
  唐鐵牛一看,果然兩個嘍兵橫屍山坡,身首異處。
  「兄弟,怎麼回事?」
  阮英說:「這倆嘍兵全被我給殺了。我沒死,我又活了。」
  阮英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原來那天阮英在飛雲橋上踩翻了銷線,他從橋上翻下去了,順水漂流,阮英隨波而下。水裡是有埋伏,尖刀、彎刀、滾龍刀。偏趕上漲潮水流大,阮英體又輕,一點也沒碰著,順著河水,就把他給漂走了。衝出好幾里地之後,河水把他衝到岸邊的灌木叢處,擋住了他的身體,他已經沒有氣了。正好早晨有個小孩在那釣魚,看見阮英,就把他扯上岸來,把它趴放在自己的背上,慢慢給他往外控水。阮英剛淹死時間不長,肚子裡的水一點點的流出……
  「哎……呀……」他慢慢地甦醒過來。
  小孩高興地說:「活……活了,真……真好。」
  阮英一聽,是個「結巴」在說話。阮英把眼睛睜開,一看眼前站的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黑小子,除了牙是白的,哪兒都是黑的。穿一身藍布小褲褂,係條藍布小褡包。站在他面前,腆著小肚子。
  「你……活了!」
  阮英一看四外無人,就知是小孩救的他。
  「小兄弟,你是從哪兒到這兒來的?」
  「我今天早晨撈、撈魚來了,碰上你順河漂、漂、漂……下來了,我把你弄、弄活了。」
  阮英說:「照這麼說,我得好好地謝謝你呀!」
  「甭……甭謝啦!你……你站起來吧。」
  阮英想站起來,可兩腿就像棉花瓜那麼軟,站不起來了。
  「哎呀,我站不起來了。」
  「完了,站、站不起來了。走、我背你上俺家得、得了。」
  「你們家離這多遠?」
  「就、就在前邊。」這小孩還真不錯,把阮英背起來了,他挺有勁兒,跑得挺快,一會兒的工夫,走出來有幾里地,來到一個村莊,進村沒多遠,推開一個院子的門,走進院中,進院就喊:
  「娘!有個人死了,我把他給救活了,上咱們家來了。」
  「喲!在哪兒呢?」
  「這不是在這嗎?」他把阮英就背進來放在了床上,阮英一看,面前站的這位夫人也就是五十上下歲,像一個普通的農家婦女。
  「老人家,是您的兒子把我給救了,我謝謝您。」
  「哎!謝什麼,快躺下歇會兒。這衣服全濕了。孩子,這是從哪兒背來的?」
  「就、就在前、前邊。這個人挺好玩的,他長的多有意思呀!」
  「別胡說!快把衣服換換吧!」
  小孩說:「娘,他腿走不動了,我就把他背咱家來了。」
  「好,這倒對呀!我給他去燒點熱水喝。」
  老人出去燒水去了,小孩趕緊上床來,找個被子給阮英蓋上,把濕衣服給扒下來了,拿到外邊晾上,轉身回來之後,阮英說;
  「小兄弟,請問你貴姓大名啊?」
  小孩說:「我姓殿,叫殿曦嵐。」
  這時老太太燒開了水進來了,給阮英倒一碗熱水,端到阮英面前說:
  「小伙子,怎麼掉水裡的?」
  「老伯母,我是平山滅寇的,這兒有個藏軍山,山寨主是金翅大鵬蓋世英,他的山上來了一些漏網之賊,在這一帶為非作歹,行兇作惡。我是大宋官軍南路招討使阮英,為攻山寨,我夜探飛雲橋,不慎中了埋伏,失足掉到水裡,我以為必死無疑,沒想到這位小兄弟救了我的性命。伯母,我要謝謝你們娘倆。不知家中還有何人?」
  小孩說:「我還有爹呢!我爹在那個院裡,他六十多歲了。我說阮英啊,你知道蓋世英是誰不?」
  阮英說:「他是誰?」
  「他是我大師兄,我爹是他老師呀!」
  阮英一聽暗想,這回倒好,掉人家圈裡啦!
  老太太聽到這,衝孩子使了個眼色,不想叫孩子說下去,可這孩子根本沒看見,接著還說:
  「你別說,我這師兄還……不錯,他對我爹可孝順了,又供柴又供米,有時還給我爹送、送……錢來。可我爹這老頭可倔了,他送東西我爹都不要。反正啊,好幾年他也不敢上俺家來了,我爹也不讓他來。但他的武藝是跟我爹學的,他呀是在俺家長、長、長大的。那時還沒有我,我聽我爹說的,我爹教他練武術,後來他走了,我才生下來。」
  「噢!原來如此。請問老人家的大名?」
  「我爹叫殿龍殿步云。」
  阮英一聽,這老爺子在江湖上可是早有耳聞,聽自己的老師趙華陽說過,這老爺子,年輕時就是一位藝高人正、俠肝義膽的江湖英雄,沒想到在這跟老伯父碰上了。
  「曦嵐哪!你領我去見見老伯父好不好?」
  「行,走吧。」
  老太太一看,心想這孩子怎麼全說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不是給你爹找麻煩嗎?再說,這是官府上的人,正要抓蓋世英,弄不好,你爹也得受連累啊!哎!不管怎樣,孩子已經說合來了。
  阮英看看老太太說:
  「老伯母,您對我有救命之恩,我終生難忘,我一定要見見老伯父。」
  「那好。孩子,領著你這位哥哥去見你爹去。」
  阮英把這身衣服又穿整齊了,跟著小孩,來到老爺子的東跨院。一挑門簾,殿曦嵐先進去了。
  「爹,我給你帶個客人來。」
  老頭兒半躺半臥,坐在一個藤躺椅上閉目養神,阮英跟著進來了,老頭兒就像沒聽見。
  「爹,我給你帶客人來了。」孩子又說了一遍。
  老爺子這才把眼睛睜開:「誰呀?」
  阮英一看這老頭兒,約有六十多歲,光頭沒戴帽子,綰發,別一枚竹簪,身穿藍布褲褂,白襪黑鞋,棗紅色面龐,皺紋重疊,二目灼灼有光。
  阮英說:「伯父,我叫阮英,乃是梁山阮氏三雄的後代,我師父叫趙華陽,我給你磕頭了。」
  老頭兒趕緊起來,把阮英攙起。
  「噢!孩子,原來是你呀!你師父是我的好友,是哪陣金風銀風把你刮到這兒來了?快坐下坐下坐下,曦嵐哪!你是怎麼跟這個哥哥碰上的?」
  「是、是這麼這麼回事……」
  阮英把金翅大鵬蓋世英的所作所為、藏軍山的事情跟老頭兒又說了一遍。老爺子聽著,雖然沒說話,但看得出來,他情緒很激動,腦門上青筋直爆,呆了一會兒,這氣又平和下來了。
  阮英說:「伯父,蓋世英這個人我們聽說過,他原本是一條綠林好漢,只是因為其弟蓋世雄的死,與我們結下了點私仇,這本是可以解說開的疙瘩,但他卻由此投靠了朝內的權奸,充當了人家的鷹犬爪牙,並與一些江湖敗類摻到一處,其中有一人名叫奚金哥,夜入皇宮,盜取九龍珍珠冠,成了盜寶的國賊,聖上命我捉拿國賊歸案,而蓋世英卻在山上窩藏國賊,與我等為敵。老人家,您既是與我師父是好朋友,自然應關照我這個晚輩,我見不到您,作為罷論,今天見到您了,沒別的,請您助我一臂之力,勸勸蓋世英您的大弟子,獻出奚金哥和國寶珍珠冠,以免去攻山破寨塗炭生靈,不知您老人家意下如何?」
  殿步雲聽完之後,說:「孩子,我是與你師父交好甚厚,不過,這件事我幫不了你,我現在已經歸隱了,什麼事我也不管了。蓋世英雖然是我的弟子,但兒大尚且不由爺,何況是徒弟呢?我是行將就木之人,哪還管了這人世上的紛爭?徒弟我管不了啦。我能管的只是我的這兩個院子,幾畝地,我種什麼它就長什麼,別的,誰也不能服我管。」
  「伯父,您說得太客氣了,您是虎老雄心在呀,老驥伏櫪,志在千里嘛!」
  「孩子,不要這麼誇獎,我不行了。曦嵐哪!領你哥哥吃飯去;孩子,在這多玩幾天,恢復恢復身體,然後再去忙你的公事。曦嵐,領你哥哥上那屋去吧。」
  阮英一看,老人家這是不想出頭哇,師徒如父子呀,老爺子肯定還有許多想法。阮英沒辦法,只好跟著曦嵐到了那屋,老太太給他們做點兒飯,阮英開始吃點兒稀的,身上還有點兒不好受。呆了幾天,身體漸漸復原,天天在這磨:「伯父,您要是不幫忙,我就在這不走了。」怎麼磨,老頭兒也不吐口兒,最後,阮英跪在了老人家的面前:
  「伯父哇!您要是幫這個忙,我就站起來;不幫這個忙,我就不站起來,跪個釘槽木頭爛,在河裡沒死,我就死在您這兒啦!」
  殿龍殿步雲一看這種情況,也無可奈何了:「嗨!這是我教徒弟賺的。孩子,起來吧!我這麼大歲數,不能隨便去。」老頭兒一伸手,從牆上摘下一把刀來,「噌」就把刀亮出來了。這口刀,寒光襲人,亮如秋水,最大特點是血槽處是穿透的一道溝,溝裡含著一顆滾動的銀珠,可以隨著刀的擺動而上下亂竄。老頭兒說:「我闖到江湖這麼多年,就得了這麼一口寶刀,此刀名叫滾珠劈水電光刀,蓋世英認識我這把刀。」「啪!」此刀入鞘,「你拿去吧,拿著我這把刀去見蓋世英,你告訴他,就說我說的,讓他把奚金哥交出來,把珍珠冠奉還你們,跟隨你們進京請罪。」
  阮英說:「伯父,要是蓋世英按您說的做了,我敢保他安然無恙,不受罪罰。不過只拿這把刀到了藏軍山,蓋世英能聽話嗎?」
  「孩子,我跟你說吧,見刀如見人,這冤家對我應該說還是夠孝順的,你把這刀拿去,你就說我這麼說的,你看他怎麼對待你。」
  阮英說:「好!伯父,那我謝謝了,我這就走。」
  「天這麼晚了,何必太急,歇息一日,明天早晨再走不遲。」
  「伯父,我已幾日離開行轅,恐怕大家為我著急,歸心似箭,我想今天晚上就走。」
  「好吧!既然如此,曦嵐哪!送你哥哥。」
  殿曦嵐領著阮英,到這個屋子又辭別了老太太。
  「哥哥,我送你走吧。你什麼時候再來呀?」
  「曦嵐,認識這個道兒啦!說來就能來。」
  兩個人出了他家的小院,邊走邊說:
  「曦嵐哪!藏軍山你去過嗎?」
  「去過,還常去哪!他那山上別看有埋伏,我可都……都知道,他……他們誰也不敢惹我。」
  「兄弟,你能送我進趟山嗎?」
  「你什麼時候去?」
  「我現在就去。」
  「行!我跟我爹說一聲。」
  「你要告訴他。老人家准不讓你去了。」
  「我不那麼說。」
  他回來了。「爹呀!我哥哥要走,不認識路,叫我送他一段。」
  「行啊!告訴阮英,有工夫再來。」
  「他說了,還得給你送刀呢!」
  「行,送你哥哥走一趟。」
  小孩出來了。「怎麼樣?走,咱倆別走旱路,從水上走,我有船。」
  他領阮英上了船,小孩擺著船,就來到了藏軍山。「這不是嗎?這就使後山寨。」小孩把船停到了岸邊的小樹旁,用纜繩把船拴住。
  阮英說:「我上裡邊看看,你在這別走哇!」
  「你上去也……也不行啊!道上有埋伏,你也不……不明白呀!我領你去。」
  正在這時,就聽見前邊有說話:「行了,就在這吧。」「給個痛快。」
  哎喲,阮英一聽這聲音他最熟哇!這是我三哥唐鐵牛,怎麼跑這兒來了?阮英趕緊下了船,就來到這兩個嘍兵的後頭,這個剛一舉刀,阮英在後邊一刀--「撲」這個腦袋掉了,那個還沒等反應過來,「噗嗤」那個腦袋又掉了。
  阮英見到唐鐵牛,把自己的經過跟他講了一遍。殿曦嵐也過來了。
  「這、這是誰呀?阮哥哥,你認識他嗎?」
  阮英說:「這是我大師兄,又是我三哥叫唐鐵牛。三哥,你怎麼被他們抓住了?」
  唐鐵牛說:「別提了。我們以為你死了,上高山來盜人頭來了。現在,雲平、金貴、王亮他們仨死活我還不知道,雷霆也叫他們抓起來了,王明死了,狀元表面上好像沒什麼,那心都要碎了。兄弟,既然你今天拿來寶刀,這可是個大好事,蓋世英是最講義氣的人,如果寶刀到此,也許能把奚金哥給綁起來,把珍珠冠交出來。兄弟,就全看老頭兒這點兒威信,全看這把刀好不好使了。」
  小孩說:「我告、告、告訴你們說,我師兄最聽我爹的話。」
  阮英說:「好!三哥,你陪我奔聚義廳,叫蓋世英接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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