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紅香圃分題花月吟 碧韻軒共議輪台會

  
  話說紫娟、襲人、鶯兒等逛了新園,同到瀟湘館來,黛玉道:「你們可都逛了?」襲人回說:「都逛了。」寶玉道:「你們愛那幾處?」這個說愛幽香谷,那個說愛百花廊,又有說萬字橋好。忽見瓊玉來說:「南邊辦的各樣陳設墊子、坐褥、繡簾、川簾、湘簾、燈彩等項,昨兒都已到齊了。買的丫頭到了四十名,明兒一大半過來。」黛玉道:「模樣材料可都去得?」瓊玉道:「都是重價買的,一個差的沒有,十來個頂體面的,姊姊挑幾個使喚。」黛玉道:「你代我選幾個就是了。」瓊玉回去,即叫媽子引著一群丫頭,打扮得花枝招展,儼然一班小女戲,來至瀟湘館叩見。
  眾人正在評論這個好,那個俊,只見個媽子跑來道:「老爺說有旨意,請二爺就去。」寶玉忙換公服出來,方知是特旨召見寶玉、瓊玉。二人趕忙上朝。賈政不知何事,幾趟差人探信。隔了半日,寶玉、瓊玉回來,大家放心。賈政忙問何事,寶玉道:「皇上要將秦漢晉唐各名人的話,纂成一部《四朝詩選》,特派兒子同表弟綜理修纂,又派了本院的副手二十位。這件事,同院諸前輩說,估摸總得五六年才能成工。今特超升兒子侍讀學土,表弟侍講學士。兒子合表弟已磕頭辭過,求皇上待工程告竣再交部議,皇上不准,只得謝了思,再回來。」賈政點頭道:「你們可知道,聖眷如此優隆,須得日夜悉心辦理,仰副聖意才好。」寶玉、瓊玉接連答應幾聲:「是!」再進來見賈母、王夫人等道喜。
  此時哄動一家,黛玉、寶釵、舒夫人、喜鸞、李紋都來了,不移時邢夫人、尤氏等亦到了,大家彼此道喜。接著,同年、相好、親友道喜的紛紛而至,又熱鬧幾天。
  此時甄寶玉同李綺住在京城就職,又娶了賈府四姐兒為副室;新近寶玉代周姑爺捐了郎中,將大觀園指出-處與探春夫婦同住。自此探春、李綺、四姐兒同眾妹妹長遠相敘,甄、賈、林三玉也得時與論文。現在寶玉、瓊玉得此一差,頗有餘暇,常樂家園。
  賈政因寶玉少年榮顯,應了算命先生的話,同王夫人商量寶玉房裡添人的事,尋了釵、黛二人同來計議。黛玉道:「甥女們已商量定規,因舅舅未提起,不敢告訴。」賈政問怎麼樣,黛玉道:「現在已有四個,再添六個就夠了。寶哥哥決計不到外面買人,怕花了錢還不妥當,又保不住人家願意不願意。於今只要老太太屋裡的鴛鴦、太太屋裡的玉釧,再將麝月、秋紋、碧痕、蕙香一同收著就是了。蕙香雖已開發,打聽他還沒有許人家,再叫他進來也可。」王夫人道:「要鴛鴦這一層,誰上去說呢?」黛玉道:「甥女去說。」王夫人道:「必要你求老太太才安。只是玉釧給了寶玉,我又少了一隻膊子。」寶釵道「太太別慮這層。若老太太給了鴛鴦,就叫鴛鴦、玉釧住到新房子裡。不過二爺在他們房裡歇,只用晚上伴宿,日裡仍[日]鴛鴦伺候老太太,玉釧伺候太太。再收了他兩個,每人添用兩個丫頭。算起來,老太太合太太不愁少了兩個人,還多了四個人用。」王夫人道:「這麼著很好。」賈政道:「先生說要十幾個人,今只有十個,還該添幾個。」黛玉道:「寶哥哥也計及這一層。晴雯、五兒雖共一身,要算兩人;再死過的金釧也將他算上去,將來代他墳上立碑,作為妊室,還要代他繼嗣,好受封贈。統共已有十二人,不必再添了。」賈政點點頭,說道:「很妥當,你們告訴老太太去。」
  釵、黛二人到賈母前,將此事細細告訴,只未提要討鴛鴦的話。賈母道:「寶玉這孩子真是個好的,這件事不要外頭的人,省了許多事,又抬舉了家裡的丫頭,也不知他們是那一世修的造化。」黛玉道:「老太太這麼說,給了他做房裡人,都是有造化的。老太太屋裡的丫頭,何不就叫他們造化造化?」賈母笑道:「你這話必有原故,要我的尖子抓了去。」黛王笑道:「老太太竟猜著了。」一面指著鴛鴦道:「咱們想要抓這個尖兒。」鴛鴦臉一紅,忙走開了。賈母道:「要他很好,他跟我多年,離他不得;他年紀已大,又怕誤了他的終身。再者出去了,恐怕總不如他的心。今兒給了寶玉,他自然喜歡,我也放了心。但是我的事交給誰呢?」寶釵又將同玉釧一樣的話回了,賈母道:「這就兩全其美。」黛玉道:「老祖宗,咱們一個尖兒沒有抓過去,倒將兩個小尖兒送過來。」賈母哈哈大笑道:「算我得了便宜,怪道你們是來想抓尖的,倒吃了虧去。」黛玉笑道:「這是五梁不成,反輸一貼。還有一件事回老祖宗:因為蓋的新園並兄弟那邊園子都完備了,百花俱有,請老祖宗去逛逛。薛家姨媽、雲妹妹們都請過了。」賈母道:「聽說這兩個園子很好;比咱們的大觀園強些。」黛玉道:「各有好處。」賈母問:「叫什麼園?」黛玉道:「這邊取名檜碧,那邊取名十二樓,就叫林園。」正說著,恰好湘雲到了,請安問好畢,各處走了一走,即同釵、黛到園裡去了。
  且說柳湘蓮同寶玉、瓊玉結盟,每玉贈其萬金,家資日盛。武闈點了狀元。妙玉時與黛玉往來,路繞不便,因林園冷香泉西首緊貼湘蓮宅子,林園告竣,即開了一門,兩家通連,便於來往。湘蓮屋旁也有一園,因廣植桃柳,即名千柳莊,亦復群芳集豔,風景宜人。這日湘雲到賈府,邀同眾姊妹來柳園遊玩,及至柳梢月上才回。
  寶玉自賈母給了鴛鴦、王夫人玉釧,即擇日同鴛鴦、玉釧、麝月、秋紋、碧痕、蕙香同房。此六人夙願已完,新情緩表。鴛鴦、玉釧、襲人、碧痕住新房中,照應衣飾一切物件;鶯兒、麝月、秋紋住怡紅院,伴寶釵;晴雯、紫鵑、蕙香住瀟湘館,伴黛玉。共十二妄,重複列了次第:晴雯、婉香、紫鵑、鴛鴦、襲人、金釧、玉釧、鶯兒、麝月、秋紋、碧痕、蕙香。排過次序,黛玉又將買來的丫頭並屋裡的上等丫頭也重新分派出來,歸各人使喚。黛玉四名:秀筠、研菊、春纖、鸚哥;寶釵四名:文杏、秋香、銀蟬、翠蝶;晴至二名:輕雲、豔雪;婉香二名:風若、月梅;紫鵑二名:翠羽、青禽;鴛鴦二名:妖嬌、彩鳧;襲人二名:玫瑰、瑞香;玉釧二名:小佩、雙環;鶯兒二名:調笙、弄簧;麝月二名:薔蔽、茉莉;秋紋二名:紅葉、青萍;碧痕二名:苔衣、花萼;蕙香二名:藹絮、芳莖。
  黛玉將丫頭分派已畢,吩咐柳嫂子:備辦遊園酒席,老太太明兒遊園。同寶玉、寶釵商量如何佈置。寶釵道:「人多地方大,明兒到了園子裡,各人逛各處,一時難聚在一塊。不管他,橫豎要得幾天才逛得遍。明兒逛到幽香谷已好時候了,就將飯擺到百花廊,再定擺席的地方。」黛玉道:「就這麼著很好。往後賞花請客,總是這些人,照此定例,每人一桌一幾的便當。」寶玉道:「好極了。」寶釵道:「好是好,只怕多費些。」黛玉道:「增亦無幾。所剩雖多,好在下人不少,不糟蹋東西。」
  次日早晨,只見晴雯妝得豔麗如仙,帶了輕雲、豔雪,拿著花籃、竹剪,向黛玉道:「我先到谷裡去剪些花下來,回來大伙兒到了要花,就把剪下來的送人。怕他們生手混折混掐的,那花就糟了。」蕙香亦打扮得娉婷娟媚,帶著藹絮、芳莖,也要去。黛玉道:「你兩個先去也好,吩咐他們茶水一切伺候好了。」二人答應,一路說笑,到了幽香谷,叫丫頭揀僻靜處的蘭花剪下許多。又見一朵三並頭的,蕙香道:「這朵花誰配戴他?」晴雯道:「送喜姑娘。」一面低聲說了幾句。
  蕙香笑而欲言,忽聽一片聲嚷:「老太太、太太、奶奶、姑娘們大伙兒都到了。」寶玉在前引路,封夫人、薛姨媽、李嬸娘、賈母向前,大眾挨次隨後。丫頭打起簾子,大家進來入坐。茶畢,晴雯將蘭花送到各人面前。大眾一面聞香,一面簪髻。湘雲、香菱已坐到山石邊賞玩,又揀好的掐下幾朵。姨媽道:「老太太真真全福,那邊園子已是罕有,今兒瞧著這邊園子,更難得了。」賈母正待回答,丫頭忙報:「姑太太、南郡主、舅奶奶同柳二奶奶都來了。」舒夫人、妙玉、喜鸞、李紋來到,彼此請安問好歸坐,媽子、丫頭忙獻茶點。晴雯又送上花來,早將那朵三平頭的,纖纖玉手,替喜鸞貼於雲鬃,低低說了句話,只見喜鸞臉微微一紅,又微微一笑。
  舒夫人道:「今兒係咱們姑娘的東,因為園子成工,請姨太太家諸位、李親家諸位,同老太太、太太、奶奶、姑娘們來逛逛。明兒是我請,後兒是小媳們請,請到我們那邊園裡逛兩天,不知可都賞臉。」賈母忙道:「你放心,這件事交給我,代你邀人。若有一個不到的,罰他照樣做一天的東。」
  鳳姐笑道:「我明兒有事,打算不來,虧得先說了,不然又被老祖宗盤算了去,我還坐在鼓裡呢!」說得眾人大笑,一面又道:「聽說樓上最好,上去逛逛。」賈母道:「我只怕爬不上去。」黛玉道:「備得有提機子。坐在機上,待媽子們提上去就是了。」薛姨媽道:「這倒有趣。」只見四個媽子端了機來。這機前兩腳矮,後兩腳長,四角四條布裹繩的軟絆。樓梯又寬,提著機子好走,不能爬梯的都坐提機上去。薛姨媽道:「府上這些動用器具實在精巧。難為這製造的人,有這些好想頭。」大家上樓,四方眺望,贊不絕口。黛玉拿鏡子與大眾看了一回,李嬸娘道:「這多大多寬的地方,用這鏡子瞧瞧,省走許多路。」大家四面打旋的看。
  黛玉道:「回來到百花廊吃飯,請到那裡逛逛。」於是眾人陸續下來,先往東首的牡丹廊坐下。只見花如簇錦,香豔醺人;鬧鬧嚷嚷,蜂狂蝶舞;天青地碧,風日晴酣。大家又四圍逛著,逛了半天,還未及半,人人爭誇此處為最。賈母道:「咱們今兒不往別處,就在這裡過一天。酒席就擺在這裡,可好?」姨媽道:「咱們在這裡,那裡捨得去?」黛玉道:「今兒還是一人一桌自如些。」賈母道:「很是的。」
  且說寶玉一房的人,妻妾丫頭約五六十,再加各宅的主僕人等,大共兩百婦女。丫鬟在這廊中穿來度去,繞轉翻回。若有飛身之人在雲端裡低頭一看,如五色絲織錦一般。那百花叢裡,各色蝴蝶尋香飛舞;這迴廊檻內,諳般美豔對景徘徊。人間綺羅錦繡,珠翠繁華,莫過於此。
  及至入席之時,封夫人首坐,薛姨媽二坐,李嬸娘三坐,妙玉四坐,再是賈母、舒夫人、李綺、湘雲、寶琴、岫煙、香菱、李紋、邢夫人、王夫人、探春、惜春、四姐兒、尤氏、李紈、鳳姐、寶釵、巧姐、胡氏、趙姨娘、周姨娘、嫣紅、佩鳳、偕鸞、平兒、晴雯、紫鵑、鴛鴦、襲人、玉釧、鶯兒、麝月、秋紋、碧痕、蕙香、彩雲,隨彎就彎,一順挨次而坐。喜鶯、黛玉、寶玉另坐。還有琥珀、玻璃、彩霞、素雲、豐兒等這乾有體面的丫頭,旁廊亦有坐次。又叫了女清音、女戲在對廊伺候。至於筵陳珍錯,酒泛葡萄;褥設芙蓉,歌諧蕭管;肴饌之美,樂興之濃,毋庸細述。大眾一直鬧到薄暮才散。
  次日,大眾聚在林園豔陽樓為總處。酒後,寶玉、黛玉、妙玉同眾姊妹並晴雯等幾個知音的,舟行到冷香泉。妙玉、黛玉雙琴對彈,先對了《顏回操》、《陽關三疊》,茶後再對了《平沙樵歌》兩大套。琴聲泉韻響遏行雲,人人屏聲息氣,魚鳥忘機,寶玉樂不可言。探春道:「回去罷!恐怕老太太們候著。」一行眾人回到豔陽樓,復筵宴後又逛了一回,再各自散訖。
  第三日在芙蓉樓為總處。兩三日間,各人分頭賞玩,亭歌軒奕,石坐橋行,或乘蘭舫,或步花階,這個愛這處,那個愛那處,找到此又失去彼,顧著我又忘了他。一切侍從丫頭、媽子也是東一群,西一隊,紛紛擾擾,碌碌忙忙。畢竟黛玉精神,幫著喜鸞、李紋張羅,將酒席分到幾處,各適其適,方免紊亂。席散後,大家同聚在六曲樓品茶。
  釵、黛二人早已商量,待紅香圃芍藥花開,在彼開社。趁此時人已齊全,預先約會。湘雲一聞此言,只聽他一聲:「我去說。」早在這個面前唧唧噥噥,又到那個跟前咕咕囔囔,忙亂了陣。賈母笑道:「我瞧你這個樣兒,好像邀會似的。與其撓鍰千聲,不及金鍾一下。你只揀誰的錢多,邀他十股[就]是了,跑來跑去為什麼呢?」鳳姐道:「老祖宗放心,知道你老人家拿不出來,再不來我的。」賈母道:「多的怕我不能,些須小的我還應得起。」鳳姐道:「他們邀的卻是個會,可不是拿銀子。應的邀的都是些春蠶,個個要抽絲呢!你老人家可有沒有?」李紈、寶釵、湘雲等正在發笑,忽聽黛玉說道:「二嫂子,可還記得?蘆亭賞雪,你的絲頭先捱,我們抽出來了。這會兒可還有呢?」事是並行,晴雯在旁說道:「『春蠶到死絲方盡』,怎的沒有?」此話才終,突見湘雲身子一歪,幾乎栽倒,幸虧晴雯扶住。凡是那年賞雪同局之人,笑得前仰後合。賈母問道:「你們為什麼這樣好笑?」寶釵將細底告訴出來。賈母道:「你們只愛做詩,閒了做燈謎兒玩也好。」湘雲道:「咱們已打算了,四月二哥哥大慶,要熱鬧做生日。那時候懸彩打燈謎,老太太多備辦采物就是了。」賈母道:「采物現成,只要你們謎兒做的好。若像環兒那個『床上蹲、屋上登』,就要撕了他的。」大家笑了一陣,方才各散。
  光陰迅速,轉眼間紅香圃芍藥大開,寶玉夫妻三人早已齊備停妥。那日眾人到齊,在社的寶玉、黛玉、寶釵、晴雯、探春、惜春、喜鸞、李紈、李紋、李綺、湘雲、岫煙、寶琴、香菱、妙玉,大共十五人。惜春謄錄,李紈評點。每人面前一張小書幾,幾上放著花箋、精良筆硯,幾設花欄前錦棚底下。軒裡大書桌上,另有筆硯長箋,以便謄錄。每人又一小方桌,桌上放著佐酒的攢盒、一隻花朵式耳玉杯、一雙金鑲赤玉箸、一把裴翠玉壺、、一副銀琺瑯瓢羹碟。探春道:「咱們每社的詩都是詠花,於今要別一格才好。」黛玉道:「園中一年四季,無非花前酌酒,月下吟詩,竟將『花』、『月』二字捻合起來,仿六如先生格,每人做兩首《花月吟》,如何呢?」妙玉道:「這個題目好極了,思路又寬,只不要限韻更好。」晴雯道:「我最愛這樣風雅韻致題目,況且子畏先生已經做過,咱們雖不敢云『繼響』,就步他的後塵未嘗不可。」眾人深服其論,寶玉跳躍異常。
  湘雲道:「題目極佳,到底每人做幾首?」寶釵、探春忙道「這倒不拘。」黛玉道:「四首為卒,一二首皆可。我勸你不必像先前那麼搶命了。」寶琴笑道:「何不如懸起彩來,先交卷的得。再看雲姊姊如何搶法。但是他的必需四首才依他。」湘雲道:「這也難不倒我,我便謅了四首,你可也要合我一樣。」寶琴道:「這個自然,捨得自己才拼得他人。就便把這題目,咱們兩人聯句,又何妨呢?」香菱道:「姑娘,還不快做。你瞧晴妹妹已在那裡寫了。」不-會,果見晴雯道:「雖謅了幾句,不知可使得。」一面送與惜春。大眾爭著來看,惜春折了一半,露出一半。大眾看了的贊不已,把個寶玉喜得心花飛舞。湘雲道:「好妹妹,都給我瞧瞧。」惜春道:「隨有隨看,各人倒阻了意思。總要等全了,謄寫出來,才許同看。」李紈道:「很是的。」湘雲說;「我才知道,晴雯姊姊的文藝又華麗又敏捷,我甘拜下風。」晴雯道:「雲姑娘太言重了,我如何當得起?」說話之間,黛玉已成四首交卷。停了一刻,妙玉四首亦交了,寶琴亦成四首。湘雲道:「了不得!快些寫去。」四首亦完。接上喜鸞四首、香菱二首亦交了卷,隨後大眾都有了。
  惜春問:「二哥哥,你的呢?」寶玉道:「我才有了一首。」惜春道:「就是一首罷!比交白卷強些,我要靜場了。」寶玉也交了卷。惜春道:「二哥哥會試、殿試都能中魁奪元,為什麼同咱們做詩會倒落後了?」寶玉道:「我也不知怎樣,看見好句,心裡代你們一樂,又一喜歡,弄得自己倒不知所之了。」
  惜春又道:「先有的先謄。回來大嫂子評定甲乙,再又謄清。」於是大眾來看。惜春又道:「且慢著!今兒新開花月社,未定外字的,左右補齊了再瞧罷!」妙玉道:「我最愛梅花,外字綠華仙史。」喜鸞道:「我是鷲峰小娥。」晴雯道:「我叫碧落飛卿。」岫煙道:「我用晴嵐居土。」寶玉道:「菱姊姊同琴妹妹,我送你們兩個外號。菱姊姊名蓮塘詩客,琴妹妹名隱鬆僚。」箕玉道:「紋姊姊最愛豔陽樓,就稱豔陽主人。」李紈道:「我家三姑娘代他取仙機侍者。」於是惜春寫畢,再將詩與大眾同看。上寫道:
  花月吟碧落飛卿晴雯
  生來花月是深緣,月地花天度歲年。
  香月照花春弄影,嬌花眠月夜籠煙。
  玉階月冷花才放,金谷花繁月正[圓]。
  月色花容常不改。古今花月景無邊。
  融融花月麗芳春,花信更番月滿輪。
  半航月添花韻致,一簾花得月精神。
  花延月校香初足,月待花菲色轉新。
  花月相伴同伴我,邀花憑月結為鄰。
  花外飛霞月下梅,且將花月共徘徊。
  消愁月向花間照,愛靜花迎月底開。
  花恨未能和月語,月研寧許讓花猜。
  煙籠花樹雲籠月,花月蒙蒙漠漠苔。
  酪舶花箍月二更,花月春宵泊雁橫。
  月影團幟花影亂,花光淨麗月光明。
  月迷蝶夢交花夢,花入詩情得月情。
  月魄花魂同一幻,花殘月晦又重生。
  花月吟瀟湘妃子黛玉
  花梢將曉月離離,花雷初零月轉移。
  未得月時花礙戶,恰無花處月穿籬。
  一園煙月籠花樟,十畝蔬花抱月池。
  為愛春江花月夜,溶溶水月漾花枝。
  春老花飛歲月流,花軒月圃且消愁。
  月華射採花乾樹,花尊生香月一樓。
  半月忽將花信換,百花不管月輪道。
  舉杯邀月花棚下,月地花天樂未休。
  花陰寂寂月茫茫,月送花技影上牆。
  月愛花研應強緒,花愁月落正傍徑。
  霜花凝月溪橋白,鑒月窺花斐幾香,
  月暗銷魂花濺淚,為花為月亦淒涼,
  月下栽花又一年,花憑造化月天然,
  春闌月亦同花瘦,夜永花應帶月眠,
  月解花愁容易謝,花知月恨不常圓,
  每逢月望春花放,月自酬劉花自研,
  花月吟綠華仙史妙玉
  由來花月起鶴蒙,月有盈虧花不同,
  撢榻拈花心月朗,書窗閉月燭花紅,
  鏡花水月空生色,貌月容花色悟空,
  欲睹月花真色相,名花初綻月升東,
  月轉天心夢筆花,花箋月月紀花霞。
  花亭以下月池碧,月洞之間花徑斜。
  三月清明花統麗,百花融治月光華。
  評花詠月成幽賞,花月孤山處土家。
  晚煙秋月酒盈模,春雨梨花欲斷魂。
  月暈籠花花浸水,花枝礙月月當門。
  殘花綠野飛紅片,新月青空掛碧痕。
  清淺月池花弄影,梅花香暗月黃昏。
  春花秋月自悠悠,玩月吟花任唱酬。
  水月澄清花拂影,宮花寂寞月為佯。
  月池常皖拈花手,花淑閒搖泛月舟。
  心性已成花月癱,不因花月不登樓。
  花月吟隱鬆僚寶琴
  花正開今月正中,花殘月缺很相同。
  飛花帶月隨流水,斜月和花落碧空。
  花露曉含殘月白,月華宵映晚花紅。
  花花月月常如此,花落重開月轉東。
  江南花月早春時,二月楊花正掛絲。
  月映簾攏花隱約,花搖池冶月參差。
  描花襯月方成畫,詠月無花不是詩。
  月色三分花一朵,小窗花月最相宜。
  踏月尋花載酒頻,無過月夕與花晨。
  一鉤新月花千塢,萬樹名花月半輪。
  以月照花多竊宛,乃花得月更精神。
  年年花月春逾媚,莫負韶華花月春。
  花肪頻斟月下醒,心閒花月不驚濤。
  月華未吐花將睡,花影初生月慚高。
  暗月籠花雲冉冉,飛花逝月水滔滔。
  年來性最耽花月,花月吟成首未搔。
  花月吟枕霞舊友湘雲
  月出校舍花自然,四時花月小竊前。
  月華炮燦花盈地,花夢迷離月在天。
  欲解花愁須月姊,獨憐月瘦是花仙。
  一年花月誰為最?斜月梅花分外研。
  
  戴月尋花問酒家,此生花月樂無涯。
  半窗破月奉花補,一缽琉花倩月遮。
  幽處無花不向月,良宵有月必須花。
  年年花月年年醉,三月飛花感物華。
  春月花開把酒模,酷順花院月當門。
  梨花淡月香入夢,斜月梅花人斷魂。
  蝴蝶花飛月轉樹,藤蘿月掛花歌垣。
  一簾花氣月忽墜,匝月之間花正繁。
  一彎月沼一花樓,一簇花枝月一鉤。
  一月看花惟酩酊,一花經月任淹留。
  一團月影迷花夢,一帶花陰作月峙。
  一月一花歌一曲,一園花月一園秋。
  花月吟鷲峰小娥喜鸞
  簇簇花朝二月天,月官應調散花仙。
  團網月映花容靜,低亞花迎月色研。
  花腹卷來良月下,月窗開向架花前。
  梁園花月傳千古,月到春深花倍鮮。
  獨攜花月樂優游,花覆榴端月滿樓。
  月校爭如花解語,花繁輪卻月當頭。
  花欄詠月詩懷冷,月洞催花笛韻幽。
  花好無槽招月詣,月餅無詠見花差。
  一庭花月足清娛,搖月花梢椅露珠。
  月暗月明成朔望,花開花謝見榮枯。
  穿根月色花深掩,壓屋花枝月半扶。
  記取花魂飛碧落,月輪溜魄在冰壺。
  月移花朵上窗紗,花發香范月吐華。
  梅影搖風鴉噪月,贍光照露蝶眠花。
  美人對月詩情豔,名士替花酒興賒。
  已曙花光新季月,四時花月樂無涯。
  花月吟蓮塘詩客香菱
  栽花仁月曲池東,一片花光月半弓。
  子夜鵑啼花月落,懸岩泉瀉月花空。
  花愁三月春狼藉,月惜群花妒雨風。
  蝴蝶亦知花月好,棲遲月夜戀花叢。
  坐臥花亭對月歌,今年花月意如何?
  花應邀月同憐我,月亦教花合伴他。
  有月無花真冷淡,有花無月費吟哦。
  一歐清巷供花月,月校花研引興多。
  花月吟蘅蕪君寶釵
  東風二月放花初,月自清華花自舒。
  月洞每攀花滴露,花箋常對月抄書。
  栽花月課春無價,附月花憾致有餘。
  半月花畦新築圃,滿園明月照花居。
  花霧空蒙月影中,花技寂寂月融融。
  他時月校花猶舊,此日花開月不同。
  花航光凝搖月幌,月窗香沁落花風。
  月圓易缺花零落,花月由來色相空。
  花月吟蕉下客探春
  荊扉掩月舉徘徊,冷月花風鳥夢驚。
  月下策聲花歷亂,花前琴韻月淒清。
  美人對月花容靜,揭鼓催花月影橫。
  三月飛花將曉月,花棚月轉聽啼螢。
  閒將花月獨徘徊,玩月吟花酒數杯。
  不掩花窗推月去,卻圈月洞覓花來。
  新編月課連花譜,舊蔚花苗帶月栽。
  春月繁花開到夏,又忙秋月築花台。
  花月吟豔陽主人平紋
  溶溶春月照花枝,月照花夢影慚移。
  幾月看花勞蠟展,群花邀月薦金後。
  月前對飲釀花酒,花底常吟泛月詩。
  花氣一簾和月卷,月光如水浸花姿。
  良辰花月麗年華,裁月尋花引興賒。
  花舞紅紹春月朗,月懸冰鏡獲花斜。
  湖花香泛三壇月,臘月寒飛六出花。
  月夜栽花勤課雨,且將花月作生涯。
  花月吟晴嵐居士岫煙
  花扉掩處月還山,譜盡群花對月刪。
  月圃花飛風細細,花叢月落烏關關。
  月外硯畔黏花片,花薈樓頭掛月彎。
  殘月半牆花半架,依稀花月伴人閒。
  朝來花月遣清宵,花底彈箏月下調。
  花敬月容常校潔,月憐花貌式撓嬌。
  浪花釣月傳三浙,水月流花億六朝。
  江上美蓉花上月,黃昏月冷夜蕭蕭。
  花月吟仙機侍者李綺
  月今花期未有涯,寄情花月共煙霞。
  暮雲籠月花初睡,曙色浮花月已遮。
  花障半圍瑤砌月,月鉤斜掛紫蔽花。
  採花踏月東籬外,明月隨花送到家。
  葵花攤上月盈盈,落漠花疇帶月耕。
  十里蘆花煙月白,一江寒月浪花明。
  山花繞月迷深塢,諸月浮花漾遠坪。
  漁舍花前漁笛月,者般花月別關情。
  花月吟怡紅公子寶玉
  月缺花殘感歲華,醉看昏月眼生花。
  月華正朗花猶顫,花夢初濃月未斜。
  月窟花香生月魄,花林月上吐花霞。
  溪橋曳杖梅花月,踏月攜花引興賒。
  大眾看畢,彼此互相贊賞。李紈道:「這回的詩,伯仲之間,各有佳句。瀟湘、碧落、綠華三捲取為鼎甲,寶叔又居榜未了。」眾人又紛紛評論:你的這聯最佳,他的某句絕妙。
  惜春道:「我從來懶於作詩,今兒偶做一首,另寫出來,請教諸位。」只見寫道,
  看花玩月興偏賒,月窟花巢且作家。
  底事嬌花摧夜雨,還憑瘦月墜朝霞。
  欲知殘月如新月,須解開花即落花。
  月色娛人花賺我,漫因花月誤年華。
  眾人看畢,通贊後四句警切之至,要算這首為最。寶釵道:「四妹妹原來良賈深藏,往後開社不能依他規避。」
  眾人吟詠之後,喝酒行今,又賞玩了一回花。黛玉向湘雲道:「妹妹,今兒酒少,不用草藉花眠了。」大眾一笑。
  喜鸞道:「今兒一天貪玩,這紅香已滿足了。明兒請諸位姊姊到咱們那邊碧韻軒去逛一天。還是今兒原班,不帶別人,因為那裡的架花正盛,所以請去逛逛。」妙玉道:「玩月賞花,原可常敘,認真的回回費事,我實在不安。」喜鸞道:「並不費事,比今兒的酒看還減些,可好?」大家齊說:「這就是了。」又逛了一會才散。
  次日每人拂拭些事,來至林園的芍藥欄聚齊,茶點畢,細細賞玩。芍藥種類極多,內有一種紫袍金帶,合曙色含光、蛋青駝絨、月白水綠這幾種為最。大眾看後,再到碧韻軒來。一進院門,只見周圍都是白粉青磚砌的各樣細式花牆,面面玲瓏,爽人心目。浣寬數畝,栽著滿院芭蕉,嫩綠搖風,碧筒卷玉,空處點綴些玲瓏山石。屋後沿山各色香草,茂如翠屏,雜以藤蘿、牽蔓,又有十幾支花棚,網滿各種架花,開得芬芳撲鼻,五色交纏,猶如錦幅一般。眾人連聲喝采,一面進軒。只見每間擺些機子、椅子,並無一桌。放著各樣的幾子,方的、長的、尖的、斜的、三角的、大的、小的,種種不一。湘雲道:「怎麼擺許多古怪幾子?」喜鸞道:「這是新出七巧圖的桌子,買了四十副,這裡擺了幾副,隨人意思怎麼拼鬥。坐一二人的,坐三五人的,以及坐十幾人的,聽便拼用。要個什麼樣子,由人去擺,變化無窮。」寶釵道:「南人巧處,愈出愈奇。」
  晴雯道:「我有個末議,不知可合奶奶們的意。結詩社總要辦酒定期,不如做一個輪台會,議定一月幾輪,須得數位一輪,屆期風雨不移。這麼著,喝酒賞花做詩都長久了。」大眾笑道:「這議論很好。」只見寶玉、湘雲磨拳擦掌,高興異常。湘雲道:「二哥哥,咱們兩個再邀兩位二嫂子,明兒從咱們起,先起個開輪局,如何?」寶釵笑道:「咱們家有個詩呆子,就有你這個酒瘋子來配著他。聽說詩酒會,就急了。既要長敘,也得商量該怎麼樣。急什麼呢?」寶玉道:「這話很是的,倒要議定才好。」黛玉只是笑。李紈笑道:「你別白瞧著笑,也出個主意。」黛玉道:「文意卻有……」語未了,寶玉道:「我有個上好的主意,先定了輪數,做起鬮,誰拈著那一輪就入那一輪。」寶釵道:「我說你無事忙,再不露錯。你且聽妹妹說呀!」
  黛玉道:「於今仰賴天恩祖德,家道興隆。咱們家三個人,每月辦二次酒席,請老太太、太太在園裡賞花,請諸位嫂子、姊妹作陪,家庭敘樂,定為常例,這是咱們三人應該孝敬的道理。我兄弟合兩位弟媳婦,也是每月二次請姨媽,同咱們一樣。每月坐定這四次,統交給柳嫂子去辦。只揀空閒的時候,隨便不拘,在那邊,在這邊,都使得,定以為例。到期這天,老太太喜歡看牌就看牌,太太們愛怎麼玩就怎麼玩,咱們的詩社儘管出題做詩,隨人興趣,或填詞,或琴棋皆可。將詩社輪台會雜於例請之間,豈不長遠了?不過每月每人出銀若干,統交柳嫂子附在例請賬上開除。每人股法,不過名目,隨多隨少,不必等分。橫豎咱們的公項付得寬餘。計算四時八節,再加各人生日賀局,每月總有幾次熱鬧。咱們的賀局中,亦可開社吟詩。我的主意如此,你們再斟酌就是了。」
  大眾俱各稱善,喜鸞、睛雯齊說:「妙極!妙極!猶如葉裡藏花,既不顯露,又無疏漏。省得另起壇場。」湘雲道:「固然如此,若叫林姊姊一人操心,如何使得?」晴雯道:「這件事專交給我合我媽媽承辦,不用奶奶們操心。」李紈道:「這更好了。」李紋說:「只是咱們這邊人少,出的分少,太便宜了。」黛玉道:「二姊姊怎麼說起生分話來?你不說倒也罷了,今你一說,倒提醒了我。我那邊人多,你這邊人少,每月例請派費,若兩邊一樣派出,我那邊就便宜多了。我回來照會柳嫂子,每月兩邊二次例請酒席,除收各人輪項之外,公用若干,作三股派,我那邊派兩股,你這邊派一股才公道。」李紋道:「妹妹這麼說,倒小氣了。」黛玉道:「不然。咱們骨肉至親,莫說這等微末的事,再大的事誰還計較不成?長久下去。難免你們底下人說:『咱們這邊吃虧了。所以我辦事,寧可克己,諸事寬厚,依著理路,不落上人褒貶,又免底下人背地裡嚼舌。今兒難得你這一提,當面說開,省了無限口舌是非。」
  眾人聽說,個個敬服。林府畢慶家的站在門外,伸了伸舌頭,拉了同伴的悄悄說道:「你聽聽,我倒嚇的舌頭吐了出來,縮不進去。咱們還敢嚼嗎?」
  二人說話,猛抬頭見瓊玉來了。一面進去,見著眾人間了好。黛玉道:「兄弟來必有事。」瓊玉未及開言,寶玉道:「且等我說完,你們再說。」於是寶玉將黛玉要每月例請帶做輪台會的話告訴了瓊玉。瓊玉道:「我正要想個法兒,大家時常在園裡敘敘,這麼著好極了。我有件事合大家商議商議。」寶玉問:「什麼事?」瓊玉道:「就為哥哥大慶,咱們家門客們同兄弟已備了新奇的玩意玩耍幾天,比唱台戲熱鬧得多呢!所以要大家商議,必要請老太太高興,才能夠玩,恐怕舅舅拘執起來,那就玩不成了。」黛玉道:「你放心!老太太必高興的。怎麼玩法?你先說了,大伙兒商議去說。」
  瓊玉道:「南邊朋友們想的方法,在池子裡唱燈戲。」一語未了,只聽寶玉一疊連聲:「有趣!有趣!」大眾齊聲附和,這個說:「某處池面寬展,好搭戲台。」那個說:「某處軒窗廣闊,正好瞧戲。」一片嘻雜之聲,亂得瓊玉不能置詞。黛玉向寶釵道:「姊姊,你看他們雀兒出窩似的,兄弟的話沒有說完,倒亂起來了。」探春道:「你們且靜一靜,等表弟告訴明白再說。」於是眾人靜聽,瓊玉說道:「這燈戲若在水裡搭台,未免呆了。要將一出一出的戲在水面上走動,像行雲似的。兩邊排設場面、曲白、關目情形,都合台上唱的一樣。這一折唱完游去,那一折游來。也有在燈排上唱的,那燈排同戲台一樣,即如八仙出來,拐仙的葫蘆浮在水面,拐仙站在葫蘆上。各色陪襯之物都是點火的,還有許多雲頭,簇著王母、八仙敘於鱉島同唱。若唱到《援中樓》,紮著屢樓海排在水面上,仙子在樓中眺望。還有《水鬥》-折,幾丈高的山塔通是亮的,很熱鬧。」
  寶玉聽說,欣喜欲狂。李紈道:「表叔這麼說,咱們從來沒有過,真正巧極了。南邊人道地會玩,老太大聽見這話,喜歡的還了得嗎?」瓊玉道:「所用一切腔紮點火行頭,都備辦現成了。」黛玉道:「牡丹雖好,要綠葉扶持。園中通要放起燈來,與池子裡的戲相映才更好看。」瓊玉道:「我也這麼想著。」眾人齊說:「必需如此。」寶釵道:「只是過費事了。」探春道:「那也說不得了。」湘雲道:「咱們就告訴老太太,定了日期好趕著辦。」瓊玉道:「日期定在月半才好。家裡小戲子並清音孩子都演熟了,就是外僱的孩子扮侍從的,還得演習幾天才妥當。」瓊玉說完,合寶玉一同出來。大眾吃過酒後,又到各處逛了一回再散。要知端的,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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