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甄士隱反勸賈雨村 甄寶玉變作賈寶玉
話說賈政為了寶玉升官,忙了幾天。一日無事,正在復看寶玉的應制詩賦,忽然林之孝送書帖進來,帖上寫著:「世愚姪甄寶玉頓首拜」,夾著他父親安國公甄應嘉一封書信,信內又帶寄一封周親家的信。又有一封寄薛蟠的。賈政不解其故,逐一的看來,方才知這些緣故。原來甄應嘉信內說的是安撫的事情江在辦著,邊疆上倒不靖起來。虧令親周統製得了一位異人,也是敝同宗,姓甄名士隱的用了道術,征服了蠻戎幾十國之王,一月間傳檄而定。這甄先生為國為民建此絕大功業,弟與令親統制公連名保奏。書後又問賈政、王夫人近好,便將兒子甄寶玉進京補官之事相托。那周瓊信內也將甄士隱建功保舉之事細敘,又說這位甄公便是薛令親的親家,從前未曾往來,未曾敘及。此次弟與安國公保舉他,他卻薦原任順天府尹賈雨村先生自代。無奈雨村先生,經過宦途風波,立志歸隱,不肯出山。甄公三回五次的差人勸駕,那雨村先生就苦苦切切寫了一封懇札來,說印「是得過不是的人,雖則聖仁之朝,恩典寬大,原有棄瑕錄用的一班廢員,但則是聖天子明良一德,忠正盈朝。想起自己從前的許多不是,沒有什麼可以對得君父的。只好往深山窮谷之處潔己修行,過世為人,重新盡忠報國,做出一個完全的人臣。甄先生現立奇功,大名著於朝野。正當幹一番大事,垂名青史,報效王家,非旦聖天子有功必錄,不肯放你還山,而且要奉勸重新婚娶,再立室家。」
那賈雨村先生寄了此書,便即飄然不知所往。甄公見他說得有理,只得改了道服,努力功名,現在這裡候旨,卻與小弟敘了四門親出來,就便憶起他的英蓮令愛,說就是令姨姪媳名香菱的這一位,順便也托小弟帶一封家書寄她。書尾也再三問賈政、王夫人及探春的近好。也有探春的姑父家書。賈政驚喜不已,一面叫請甄寶玉,一面叫賈璉將書信送進裡面去,告訴王夫人、探春,並薛家蟠大奶奶。賈政便迎接出去。甄寶玉在榮禧堂先遇了賈政,賈政歡喜不盡,隨即拉了手來到書房。甄寶玉打聽得賈家許多喜事,便逐件地稱賀過了。賈政便與他再三讓坐,甄寶玉垂了手打一千,道:「自己的姪兒,要這樣兒,姪兒就不敢,只好站了聽教訓。」
賈政道:「世兄,什麼話兒,難道我老頭子賓主通不懂得。」甄寶玉一定要請師生坐。賈政終是個道學人兒,自己又倚著長輩,又見他謙讓十分,便道:「罷了,咱們也不用上炕,一塊兒坐著講句話吧。」
甄寶玉又道:「伯父教訓,姪兒敢不依。但則姪兒論起世交上,原是個侍立的分兒。再則姪兒托了伯父的福庇,能夠補上了部員,伯父就是堂官大人,姪兒也有司官的規矩。」
賈政道:「世兄不用太謙了,弟叨做堂官,就是本部的世官老爺們來,也沒有師生坐法。既是世交,你只依著我便了。」
甄寶玉不敢再讓,只得打一千,告了坐,然後同賈政隔著茶几一字兒坐下來。賈政先將安撫的事逐件問過,又問過了公爺的近好,就將甄公保舉的信也細細地問了,就說:「摺子上去了沒有?」
甄寶玉說:「遞過了。」外面林之孝進來回道:「薛府裡的恭二爺要進來會會甄少爺。」賈政便曉得,是香菱處得了信,叫薛蝌過來問話的,便告訴甄寶玉道:「這就是貴本家的令親薛二哥。貴本家的令婿便是他的令兄,這是敝房下的外甥,也就是二小媳的哥子。」
甄寶玉道:「這位士隱先生已經同家大人敘出譜誼,本來一家分支,恰好同家大人弟兄輩分也好得很,姪兒因士隱先生小了家大人幾歲,也叫二叔。二家叔原吩咐姪兒見過了老伯,就往薛府上瞧舍妹去。不料薛二哥倒先施起來。」賈政益喜,忙請薛蝌進來,也叫賈璉、寶玉、蘭哥兒出來,陪了吃飯敘話。賈政便自己到王夫人房裡,說合這許多事情來。恰好李紈、黛玉、寶釵都在那裡,這賈政先告訴黛玉說:「你的雨村先生從前在軍機處那麼樣喧赫,如今有人舉他,他倒決意入山去了。實在宦海波濤,經過了便也心驚膽顫,怪不得他。」又告訴薛寶釵說:「你們的太親翁士隱先生,一心高尚,不料而今建了這麼場功業,你令嫂得信後也不知怎麼樣地喜歡,將來你蟠大哥也有庇廕,我心裡好不快樂。」王夫人也笑道:「這個實在夢想不到了。」賈政說完,仍舊到外面同甄寶玉講話去了。
這裡寶釵便道:「我們這位大嫂子,本來是個可憐兒的,從前受的氣是說不盡的了,而且背了人常常哭泣。不知道的只說她為了哥哥出門在外,故此這樣。其實哥哥在家時候她也淡得很,一家子也猜不出她什麼意思。我們姑嫂情分原也好,背地裡問著她,也不肯說。從前是不必說的,到後來扶正了還是那麼著。我倒問她說:『嫂子,你而今還有什麼委屈呢?』她只說合一句傷心的話,說道:『姑娘,我而今倒反不配呢。』而今想起來件件明白了,原來,只為的生身父親沒有個蹤跡兒。她而今該樂,不知樂到什麼分兒。」
王夫人歎口氣道:「這才算個孝女兒,也可憐見的,擺著你們一班兒姊妹,誰沒個娘家往來,便晴雯這孩子也有個借生的媽趕著叫。可憐見的,這孩子將來父女重逢了。」
黛玉道:「寶姐姐,評起來姨媽跟前我是個繼女兒,比不上你。告訴你,這姑嫂上面我倒還比你親密些。為什麼呢,她從前要跟著我學做詩,卻告訴我,教我不許告訴第二人,她悄悄地拉了我說:『你我這兩個人一樣的沒爹沒媽,一樣的無家可歸,瞧著個一群燕雀兒也淌淚。你只教我做幾句詩。』說幾句傷心話,我也一樣的傷心,從沒有告訴人。後來我們長大,哥來了,她又說:『林姑娘,咱們而今比不上了,你是有親哥哥來了。』我也暗地常悄悄地勸他。不料而今有個生身的父親出來了。」
黛玉一面說,眼圈也紅起來,也彈了幾滴淚。王夫人等只管歎息不提。外面賈政送了甄寶玉重新進來,只管稱贊甄寶玉不已,說:「現在的官兒,寶玉是個翰林衙門,他是個部曹衙門,但是他那個行為氣度還了得,禮節應對間更不必說了。」
便叫寶玉來,著實地數說了一頓,說道:「瞧著人家的孩子那麼好,你自己瞧瞧,算什麼!你說你得了聖卷升了官,告訴你知道,一會子考下來,全個兒去,完了還趕不上歸班進士呢。你瞧他那等見識,就算你也會胡謅幾句詩文,可知道士貴器識,而後文藝。他那個光景巴急起來,怕不做一個名臣榮宗耀祖。自己瞧瞧,比上他什麼!你這沒料兒的,你若心裡明白,快快地跟著他學。我教訓你,你懂不懂?」寶玉只得垂了手,答應一句:「懂得。」賈政就出去了。
王夫人等大家替寶玉不平起來。王夫人便同寶釵到薛姨媽家,替香菱賀喜。香菱也適才會了甄寶玉,敘了兄妹,問了甄士隱許多備細,就請甄寶玉搬過來同居。王夫人等過去稱賀,香菱歡天喜地得了不得。薛姨媽也喜之不勝。卻說寶玉,被賈政無緣無故的發揮了一番,心裡想道:「老爺的教訓呢,原也應該。但只是甄寶玉這個祿蠹庸才,也沒有什麼稀罕。況且同他講論,一派遊談,毫無實濟,追到真實地所在,就這正正經經的經史也只扯東曳西,東躲西閃。我若同姜、林兩兄同他談一刻,他也就登答不來。老爺這番賞識他,他可不要負了。」也就怏怏地來尋黛玉。不料黛玉因觸起亡過的爹媽,心裡煩惱,已經閉上房門,叫不開。寶玉也猜著了,又隔了門勸了好些。黛玉在裡面只說道:「是了,我這會子煩,你尋別人去吧。」
寶玉就悶悶地回到晴雯處歇下。寶玉雖則在晴雯處,卻一心掛著黛玉,便叫晴雯留著燈兒,寶玉就同晴雯歇下,只是翻來復去地睡不著,晴雯倒睡著了。到了二更時候,燈還亮著。忽然晴雯翻轉身抱著寶玉,鳴鳴咽咽地哭起來。寶玉驚得了不得,便也抱著她,問她:「為什麼這樣的傷心?你不要魘住了。」
晴雯哽嚥了半響,說道:「二爺,你不認得我了,我不是晴雯,是五兒。」寶玉嚇了一跳,定著神細細的瞧她聽她,果真是五兒的聲音。寶玉非但不怕,益發可憐她,說道:「我的心疼的五兒妹子,你怎麼能夠來了?」
五兒道:「我告訴二爺,我的壽限原只這樣注定的,將這個身子借給晴雯,我卻跟了鴛鴦姐姐在宗祠內侍候老太太。而今妙師父已成了妙靈佛了,也召了鴛鴦姐姐去做了神女,管那些忠孝節烈殉命的列女冊籍。我侍候老太太,益發不能脫身。老太太將來也要到佛會裡去的,常時也會著些真人講道。昨日說會著了一位蘭芝夫人,說算定,我同你前生前世做過一夜假夫妻,也要還了這一夕緣分。故此今日晚上叫晴雯去侍候了老太太,換我過來,只不許再見我媽。你告訴我媽,他往後只將晴雯當了我,再不要想我。我將來跟定了老太太,一樣也有好處,只慢慢地問史真人便知道。便是林姑娘同你也還有大家久聚地緣法兒。」
寶玉聽了,非但不傷,而且歡喜,重新將從前遇仙的話說起來,說:「從前是對著你想晴雯,而今又映著從前的親愛你。」那一夜的歡娛燕好自不必說。到了五更,五兒就說要去。寶玉道:「你可好替老太太說明了,時常與晴雯兩下裡替換著,或是半月一換,或是十天一換,老太太也有個人侍候,咱們也可常敘,豈不是好!」
五兒道:「這是注定的,只有這一夜夫妻緣分,連母女也不能講一句話兒。你若念我,只要依了林姑娘、晴雯,還我真身立個碑就是了,我往後也沒有什麼缺願兒。」
寶玉還捨不得,只見五兒蒙蒙地睡去,倒弄醒了,仍舊是晴雯。晴雯倒笑起來道:「二爺,你同五兒妹妹敘得好不好?寶玉益發樂起來。晴雯道:「老太太告訴你,說你不久還有奇遇。你只自己保重好了。」
寶玉、晴雯趕天明瞭,先告訴柳嫂子,也悲喜不勝。又即告訴黛玉,又告訴王夫人。一家統不信,只說寶玉掉謊兒。只有史湘雲正正經經說:「果真的。」
卻說香菱自從接了父親家信,十分喜歡。又得了旨意,甄士隱建立大功,賞給二品職銜,就授了海關監督,三年期滿,候召見大用,香菱更覺喜歡。連次地要請甄寶玉過來,無奈甄寶玉再三不肯。原來甄寶玉為人外面謙恭道學,一派斯文,其實紈習氣,瞞了他的父親甄應嘉,背地裡無所不為,喝酒宿娼只當做穿衣吃飯。賈寶玉在婦女中間守重一個情字,從不肯沾染分毫。這甄寶玉便不然,不論男女,無不留心,倒也沒有什麼情。只過去了便忘記的,而且不擇精粗美惡,遇著他高興的時候,鬧得出奇出格。就學問上面也是個假的,原有些小聰明,謅得幾句,也要先生粉飾了才拿出手來。就他所得功名也不明白,也有人說遇著窗稿的。真個的人不可以貌取,誰能辨出他的底子來。甄寶玉與香菱、薛蝌見過,看見薛家也是個清肅家風,如何肯來居住,倒反合了傻大舅王仁、賈薔、賈芸這一班匪類,說得投機,就一同喝酒嫖娼,朝歌暮樂,還想來勾寶玉的李瑤過去,李瑤如何肯去。
那一日到賈政家,賈政倒十分地敬他,叫寶玉同去會會姜、林二位,可可的姜、林二人出門去了。甄寶玉打聽得賈政上班值宿,便打聽王仁、賈芸所在,兩輛車一直地放來,卻是一個妓女人家。進了門,便有老婆子迎接進去,隨有三個女孩子統是十六七年紀,一擁地拉了他們到小屋子裡坐下。王仁、賈芸也在那裡,滿桌子的酒菜,大家就呼天喝地猜起拳來。那三個妓女,一倪若水,一陳九官,一陸銀官,都來湊趣,無般百樣的話都說合來。這賈寶玉天天在姊妹行中,哪曾見這些村俗的光景,就坐立不定的,又不好意思走了,正要想個脫身的的法兒。那時候天也晚上來,月亮也起了。賈芸道:「間壁有個妙人兒,咱們何不拉過來樂一樂。」
原來間壁有一位堂客,叫做芮菊英,父親芮四相公開過故衣鋪,一生愛唱個曲兒,結交清客,單生這一女,也學會了多少清曲。芮四相公亡過,家道艱難,這芮姑娘就嫁了一個外館的趙先生。那些清客前輩統贊她這個嗓子,遇著勝會,也請她出來,相貌卻是中中的。賈芸說起她來,就說她這個人兒曲子卻好,卻是鬧不得的。甄寶玉就立時立刻地叫賈芸去邀了過來。那芮姑娘也就家常衣服走了過來。大家見過了,坐下來喝了茶,唱了一折「廊會」,合座都喝采。賈寶玉便想道:「可惜這麼個人兒,埋沒在這裡,還不知那趙先生配得上配不上。若遇了個粗蠢不堪的,也算邯鄲才人嫁與廝養卒了。」心上正在那裡可憐兒她,那甄寶玉便朦朧了醉眼,漸漸地要動手動腳起來。芮姑娘看出光景,便推身上不便立起來走回去了。甄寶玉哪裡顧得,趁著醉就一直跟了過去,坐定了要在那邊過夜,王仁也跟著去胡說亂道。還是賈芸怕事,陪著寶玉坐在這裡。不多一會,芮姑娘就變臉來,可可的趙先生也回來了。趙先生恨得很,就悄悄地告訴堆子上。頃刻間,就有人來,將甄寶玉捆了去,幸喜地逃了王仁。賈寶玉聽見也著慌了,怕的干連著,不敢回家,就帶了李瑤到賈芸家中住下了聽信。
這裡榮國府中,見寶玉一夜不回,又像從前走失了的,嚇也嚇死。尋了一夜沒個影兒,打發人到甄寶玉寓中,又說甄寶玉現在寓中,昨夜分路走的。不多一會,又聽見沸沸揚揚傳將來,說榮國府中的寶玉因酒後強姦婦女,已被堆子上捆送到城上去,差不多奏明瞭就發刑部衙門。王夫人一家子聽了,嚇得魂不附體。王夫人、寶釵、晴雯、紫鵑、鶯兒哭得天愁地慘,襲人也著實的傷。只有黛玉冷冷的。眾人自李紈以下都悄悄議論她,心腸就硬到這樣。賈政有公事沒回,慌得賈璉、林良玉、姜景星也騎著馬分頭打聽。只見賈璉趕回來,喘呼呼地說道:「事情是真的了。寶兄弟現被人關著,不許見面,看來要鬧穿的了。」黛玉聽見了,也只訕訕地走了去。王夫人等就哭得要死。正在鬧著,只見素芳哭進來,說道:「了不得了,林姑娘服毒死了。」
王夫人等說不出話來,就一氣地奔過去,才曉得黛玉服的是鶴頂紅,一掛朝珠還扯散了滿地。王夫人、寶釵等就跌腳大哭起來。王夫人抱著黛玉叫道:「我的心疼的孩子,你寶玉的罪名還沒有定下,你何苦地走這條路。你走上這條路,我也不要活了,跟了你去吧。」眾人都哭得要死過去了。史湘雲連忙走過來,眾人已忘記了她有道術,倒是探春、惜春一望見她,使一把拉住說,」好得很,你來了,你快快地救她。」
史湘雲不慌不忙,取過一杯茶來,喝了一口,望著黛玉一噴,喝一聲:「醒!」便叫眾人住了哭:「不妨事的。倒不要扶她睡下,只扶她坐直了。」一個時辰,黛玉就漸漸的醒過來了。只聽見外面一片聲說寶二爺回來了,眾人倒反驚駭。只見寶玉好端端地走進來。見眾人圍著黛玉,也不知什麼緣故,也就走近來。這黛玉一見了寶玉,只道他果真的差押了,賈璉托人保回來,就要進刑部監的,真個死離生別,爭此一刻,就顧不得眾人抱住寶玉放聲大哭。眾人也勸不住,好些時王夫人上來勸住了,叫寶玉說合鬧的事情。寶玉氣得亂跳起來,道:「全是甄寶玉乾的事情,我被房師留住了,在房師處住了一夜,如何將甄寶玉的事裝在我賈寶玉身上!」
眾人還不信,賈璉也趕進來,說:「是真個的,真正與寶兄弟無乾,原是甄寶玉鬧的事。他到了指揮衙門供說姓保名玉,官兒問他可住在榮國府,他想沾咱們的光,就順口兒答應了,面貌也像得很,故此就訛傳起來。」
王夫人等倒反大笑了一場。賈璉道:「而今老爺也知道了,為了安國公分上,也托人周旋他。只要原告說通,也就可以寬下心來的。」
賈璉又笑道:「只是他的底裡盡露,往後不好再叫真寶玉,倒只好叫一個假寶玉了。」
李紈也笑道:「那麼著,我們的寶兄弟倒要叫做真寶玉,可不是掛一個通靈玉呢。」王夫人等一發大笑。倒只有林黛玉十分地不好意思。王夫人就將黛玉服毒之事告訴寶玉,寶玉很過不去。寶玉就恨道:「本來兩名字兒同得不好,兩個姓又姓得古怪,虧了我們雲妹妹,不然還了得!」
王夫人就說道:「告訴你,她為你到這麼個分兒,你不要忘記了。我也在這裡,你們姊妹大家不許玩兒她,而今一家子喜喜歡歡的。若有人玩兒她,你們只管取笑我,我剛才也哭得要死過去的呢。」眾人也體諒著黛玉,也都依了王夫人,只背地裡說她待寶玉的情分,果然生死難分的,真算古往今來第一個情種了,怪不得寶玉也死死活活地黏住她。只有救她的史湘雲倒取笑她說:「你這個人兒被一個情字捆住了,還想修仙!」寶釵也低低地附她耳朵邊說道:「這也算個情蟲呢。」
黛玉只是笑著。寶玉就益發地感激入骨。當下王夫人留史湘雲、寶釵、寶玉三人相伴黛玉,自己便走過來,恰好賈政也回來了。大家說起來,倒也大笑了一番。王夫人也將寶玉外邊過夜的事情瞞過了,說道:「好個真寶玉,璉兒說得好,只好反叫假寶玉了。咱們的寶玉也還真材實料的,老爺還叫寶玉跟著他學,虧得沒有學上來。」
賈政倒不好意思,轉想道:「太太這麼護著他,不要他也去鬧什麼來?」就叫人請寶二爺,一面告訴王夫人道:「那甄寶玉也家教不嚴,以致如此。我還要狠狠地教訓寶玉,你們不要護了。」也叫賈璉、林良玉、姜景星大家留心。又說:「甄寶玉這樣荒唐,虧得李綺親事沒有定准。而今事情是不妨了,就完官司補了官,也沒出息。」
正說著,傳說寶玉和詩時御賜的物件有中使齎了來,也有了升官的旨意。一家子都到王夫人房中,賈政打算接過旨,重新將寶玉教訓一番,也不顧一家子護著他。不知賈政如何教訓寶玉,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