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曹雪芹紅樓記雙夢 賈寶玉青雲滿後塵

  話說寶玉拉住鶯兒,要她說合寶釵的五件好處。鶯兒只得說道:「我們寶姑娘的五件好處,真個的天下人統不如呢。
  第一,性格溫存,不喜不怒,不論好人歹人待得一樣,心裡辨得很清,也舒舒泰泰的,並無疾言遽色,從不會尖酸刻薄。」寶玉只管點頭。」
  第二,詩書上功夫深得緊,二爺自然知道。
  第三,活計上哪一件不精,一樣的花線兒到她手裡便吐出光彩來,那配合鋪絞也不知巧得什麼樣兒,拈了個針,好個出神入化的。這個二爺哪裡懂得。」寶玉道:「還有呢。」
  鶯兒笑道:「他服了那冷香丸,渾身上的香氣從肌膚裡透出來,人家的衣服要熏個香,她的衣服只要她穿了幾天,就卸下來餘香不散,若是常穿的,就香得很了。第五件,她的那眉眼兒,鼻口耳朵兒,粉裝玉琢,哪一件不好?那聲音的清脆,口齒的伶俐,哪一件不好?」
  寶玉笑道:「真個的不差。你可知道,你也有兩件好處,天下人統不如呢。第一絡子打得好,那一件不用說了。」鶯兒就啐了一啐。不說寶玉收過了紫鵑、鶯兒十分得意。且說黛玉自從管了帳房,每日間守叫紫鵑、晴雯、鶯兒依著她的規矩辦去,自己倒反空閒,只與姊妹們看書下棋,又同寶釵代寶玉做些館課。那一天,寶釵到黛玉處坐下閒談,說起寶玉一些事兒:「不管也不瞧瞧書,只往曹雪芹先生處,也不知講些什麼,連中堂館課教習月課都賴著我們捉刀。」
  黛玉笑道:「寶姐姐,你還沒知道,他半年來請曹雪芹先生乾的事呢,就把咱們家裡裡外外不拘什麼事情佣個兒告訴了曹先生,連咱們小孩子時候玩兒的話也告訴了他,求他編什麼《紅樓夢》。就是寶玉說的那曹先生也很頑,自己盤著腿,歪在炕上,口裡念著說著,幾個小廝在旁邊寫著,一面寫一面抄,就編到一百二十回書。連咱們起社的詩,寶玉一總抄給他編在裡面。咱們玩的笑,籠古籠全在裡面。還更可笑,他挑出去一節編得像悟道的一般,還把那兩個拐子編做仙佛,一發可笑。」
  寶釵連問:「這書在哪裡?為什麼不毀了它?」黛玉笑道:「這還等你說,我也要毀它。原來曹先生因老太太在南邊,沒有什麼消遣,一面編,一面抄了寄回去。聽說還有人悄悄地抄一部合去,賣了重價,不知誰人買了去。而今一部底本卻在我這裡。」寶釵便立時立刻要了過去;叫她「且不要告訴寶玉知道,等我批評批評。」
  寶釵將《紅樓夢》看了三四日,就叫鶯兒請了黛玉、寶玉過去,說起這部《紅樓夢》來,便道:「寶兄弟,你好,你有那一部書怎麼瞞著我!」寶釵又抹寶玉的臉道:「好!連臊也忘了,臊得了不得的事也編在書內,叫人傳出去。」寶玉只管笑著。黛玉笑道:「可不是呢,這部書若傳開了,你可還成個人兒?」
  寶玉笑道:「寶姐姐,你不要糊塗,這一大部書全誇的是你一個呢?」
  寶釵笑道:「也沒有到你林妹妹的分兒。」
  黛玉笑道:「分兒好,先替你頂個虛名便了。」寶釵的眼圈兒就紅了一紅。寶玉見她兩人好得很,這兩句話各人存個心,連忙地說道:「她倒也說的實話,沒有一字兒假借出來,又是一個人一個性格。況且寶姐姐林妹妹,你們通看過了,我們這樣相處,可曾有一句歪話兒呢?這可不比別的說部高了百十倍?」黛玉道:「這倒不差。」
  寶釵道:「死生離合,盛衰聚散之際,原是極大的關目,單揀著要緊的敘事,筆下也嫌匆忙。故此閒閒散散之處也要說的。就算玫瑰露茯苓霜一回,小題大作,也不過借此寫出些小人情狀。」黛玉道:「正是呢,他這一大部書間架也大,頭緒也繁,不是疏密相間,雅俗相參,如何敘得。就是到後來沒有結束,也是煙波無際,宕逸不收。若那麼一部書,必定做一回滿床笏的團圓,也沒有趣味。到那敘夢之筆,似乎太煩,也只是記實的話,不能刪改。所以這部書不論刻不刻,卻不可俗手刪改,一則敘事不真,二則文筆有古今雅俗之別了。」寶釵便歎息道:「是便是了,只是你兩人享盡榮華。若這部書傳開了,反使千秋萬古之人,為你傷心流涕,於心何安。我的意思這《紅樓夢》的後半段,也不用改它,也存它的真面目,要得好再得續上些才好。」
  黛玉道:「這麼說,不是續得的。寶哥哥你只好請他再編一部《》了。」寶玉笑道:「寶姐姐,你看林妹妹好說的輕巧話兒,這麼一百二十回的大書,要請他再編一百二十回,人家誰肯的?」 黛玉大笑起來,道:「寶玉,你翰林雖然當了,地根兒還平常。他這一百二十回敘的多少年,咱們若依了寶姐姐,現敘這一二年,十幾回便夠了。」
  寶釵便笑道:「一二年的事情,要編一百二十回,也算一個月有十回書的事情,連寶玉的出恭撒尿敘在裡頭還不夠呢。」惹得黛玉、寶玉大笑起來。寶釵道:「況且這部書紀實事的,算二三十回就很夠了。」
  寶玉道:「或者要三十回。」
  黛玉道:「你且同曹先生商議去。」
  寶玉便出去告訴曹雪芹。雪芹只許了三十回。寶玉定要他勻做三十二回。雪芹笑道:「這也容易,我再多住幾年,住到你同世嫂百歲白頭之時,就三千二百回也有。只是我曹雪芹要向閻王告假,才好在這裡筆耕呢。」寶玉也笑得了不得。從此以後曹雪芹又編起《》來,客中借此消暑,倒也詼諧滑稽,以文當戲。黛玉益發叫內廚房收拾精緻茶點,時刻送出去。也揀了上好的龍岩素心蘭四盆送出去。又瞞了雪芹,與寶釵、黛玉商議,叫蔡良、單升帶了銀子往南邊去替曹雪芹買山置產。這裡蔡良的事情存王元代著,單升的事情存蔣涵代著。這年天氣也熱得很,又是天旱少雨,祈禱正煩。曹雪芹樂得借了這個消遣。寶玉得了一回,便拿進一回來看。都說曹雪芹先生越做越好。寶玉總等天明瞭打亮鍾的時候,就往曹雪芹處取了進來。不拘寶釵、黛玉處,三個人約齊了同看。這一日早晨,太陽剛才透土,已經紅得火炭似的直湧上來。寶釵為的瀟湘館綠竹陰涼,常叫人抱了小哥兒同來玩耍,王嬤嬤把小哥兒扶往襲人房中去。寶釵道:「這裡桌子椅子上通不熱,別處還了得。今日到午間,還不知怎樣呢。」
  黛玉道:「我這裡虧得去了屏門上了屏簾,引著這後院子的涼風過來,你看竹子擺得那樣快,吹這個風過來不好麼。」
  寶玉道:「一樣的風兒,扇子上的就沒有這個好。我只坐在這裡不要動了。」
  寶釵道:「好了,太陽也會陰起來了。阿唷唷,好大風。」
  黛玉便走出去,望著天道:「今日天上的雲也多,敢則有些雨意。你們大家來瞧,那些濃濃白雲頭一層層的冒上來,也冒得快。」
  寶玉道:「大家瞧,這些蜻蜓兒成球打滾的,哪裡來的?」
  黛玉道:「好呀,快些下雨,咱們的荷花池子也要水呢。」
  寶釵道:「你看這個風兒刮得這麼大,哪些荷花不要統被它吹折了,好不可惜,咱們且瞧瞧去。」
  正說著,史湘雲、薛寶琴也走過來,說起來要去看荷花,大家高興。黛玉穿的是庫墨色洋蓮宮紗衫、元青花羅珠邊裙。寶釵穿的是深藍滿萄芝麻地滾羊皮金的紗衫、杏紅牡丹花羅裙。史湘雲穿的是杏黃蝙蝠漏雲紗衫、茄花色淨素紗裙。薛寶琴穿的是粉紫小八寶的掛線紗衫、月白滿地松竹紗裙。鬢邊都塞了珠蘭茉莉晚香玉,手裡都一柄湘妃竹的繡彩宮紗扇。寶玉只穿一件西湖色洋菊熟羅衫,一色的褲襪,踏著紫棕色的氈底網線鞋,一柄針刺《赤壁賦》的芭蕉扇。五個人一齊走到藕香榭上坐下來,扶著欄杆看這個池子裡的荷花。那時候天亮得不多一會,天上的雲光滿映到池子裡,真像一個鏡子新磨了水銀似的。不知那些荷花荷葉的香氣是自己吐出來的,是風吹來的,只覺得一陣陣清幽芳馥之氣亂撲到人面上,透人鼻孔,一直的度到丹田,真個意清神爽,心骨俱仙。又是這些荷花,半吐的,半放的,也有全謝的半謝的,還有幾個小蓮蓬帶了一片花瓣順著風兒亂捲的,顏色深淺也辨它不清,又映著許多翠蓋,亂擊亂搖,還有一兩隻花葉倒生到旱地上來的,那些大荷葉浮在水面上的,還存著許多露珠兒走動閃爍,晶瑩耀目。黛玉、寶釵、寶琴、湘雲四人只是坐下了,說不出一句話兒,竟有個相對忘言的光景。寶玉只連聲地說道:「有趣。」
  又望著一叢青蓮花,尤覺可愛。黛玉就說道。「你們瞧,那些青蓮花,更覺仙品,咱們何不口占一律贈它。」史湘雲笑道:「我是一切綺語掃除的了。」黛玉道:「也罷,除了你還有別人。琴妹妹,你很敏捷,你就先來吧。她兩個也不肯饒了她。」寶琴笑笑,也想一想,便吟道:四圍雲淨蔚藍天,破曉行來見素蓮。八尺風漪香蕩漾,三升花露色澄鮮。包舒清影方塘外,萍映餘痕曲沼邊。若有綠珠臨鑒照,凌波解語兩爭妍。眾人都說好得很。寶釵笑道:「罷了,我也要獻醜的了。」
  湘雲笑道:「你們吟來,憑我甲乙何如。」
  寶釵也吟道:早涼閒步水心亭,花與波光一樣青。不惜紅衣偏有態,略分翠蓋暗流馨。盤中珠走絲穿柳,境裡魚游影啖萍。攜取碧筒來勸客,清歌且趁醒時聽。黛玉道:「真個難集難見,難分伯仲。寶玉,你便怎麼樣呢?我知你一定的鎖榜了。」
  寶玉笑道:「你也還沒有呢,就料定人家。」
  史湘雲道:「寶哥哥,你不要小覷了她,她一定有什麼小謝驚人之句,才說合這個話來,她的腹稿兒是妥當的了。你且先念出來吧。」寶玉笑道:「我就謅一首。林妹妹,你倒底先念了出來,誰又偷你什麼巧?你瞧著吧,這花葉一色的意思,大家不免只要說得輕妙些。我念出來,大家不要笑話。」
  寶釵道:「你不要支吾了,你就念吧。」寶玉就念道:初陽起處早含光,卻怪紅衣幻冷芳。楚賦嫌他施粉白,陳詩慢愛倚紅香。玉環宛轉留清豔,銀橐斜映淡妝。僥倖嬋娟與聯步,素心遙寄水雲鄉。黛玉笑道:「起句也罷了,往後只管玩兒起來,真正地該打。我若做了教習老師,斷要打了他,再叫他重做。這一首還趕得上他們兩首麼?」
  湘雲也笑道:「寶哥哥不差呢,你還要同衙門裡這班人考。」
  寶玉笑道:「是了,你們便考不過,到了衙門裡單要考個頭兒。」
  黛玉笑道:「好一個說嘴先生。」
  寶玉道:「林妹妹,你只管批評人家,你自己倒底怎麼樣?」
  黛玉笑道:「好呢,沒有什麼好處,不過比上寶玉要強些兒。」
  眾人都說:「是了,你且念出來。」
  黛玉道:「我說過不好,你們不要笑。」
  寶琴道:「念吧,再不要搖旗磨鼓。」
  黛玉也吟了一首道:娉婷照水態盈盈,玉骨冰肌見也驚。嬌吐微黃鬚粉散,淡舒嫩綠藕絲縈。花分葉秀天風韻,貌比心清佛性情。配得人稱謝雕飾,只應攀附李長庚。黛玉吟完了,史湘雲先笑起來道:「這還有什麼說的呢。」眾人一齊歎服。寶琴又叫他再念了一遍。寶琴道:「等我去寫出來叫鸞、鳳兩個妹妹也去做,她兩個筆致兒很好,只怕被林姐姐這一首壓住了,不肯做起來。」
  黛玉笑道:「贊得太過了」。這裡五個人將荷花賞玩了一回,還戀著這香色不肯回來。忽聽得荷蓋上響了幾聲雨點,水面上也點了些水圈兒。黛玉道:「好了,有雨來了。聽說聖上一心愛民,為這個雨遲了些,天天宵衣肝食。我們老爺也日夜不眠地吃齋唸經,四更天就出去隨班祈禱。可知道聖天子至誠動天,有求必應呢。」
  寶琴道:「真個呢,咱們老爺也辛苦得很了。」
  寶釵道:「你們瞧瞧,這點子不小,咱們下去吧。」
  當下黛玉、寶琴、寶釵、湘雲、寶玉一齊地回來。那風兒也刮得大了,把他們裙子通吹開了。寶玉在後面望見黛玉是三藍繡的西番蓮大紅紗褲,寶釵是藍綠繡冰梅元色紗褲,寶琴是灑線繡菊鵝黃紗褲,獨有湘雲的裙兒不吹開。寶玉就喜道:「這陣涼風兒也韻得緊。」
  寶釵、黛玉、寶琴將扇遮著,還撒開捲袖兒來遮著雲鬢。湘雲笑著道:「罷了,讓我前走就好了。」
  真個地依了他。卻又奇怪,憑著風雨,衣不沾濕裙不吹開。眾人只是不住地歎服,想這史湘雲的道行已成,日後總要白日飛升,肉身上天的了。及至瀟湘館不多一刻,那雨就撥天地倒將下來。幸虧王嬤嬤已經抱了小哥兒去,寶釵倒也放心。這時候雲湧上來,就像天晚的光景。又接連的閃起電來。忽然雷震起來,平地裡發起幾個霹靂。嚇得寶玉像孩兒似的往黛玉、寶釵身上亂攢,晴雯、紫鵑、鶯兒也趕來圍著。原來寶玉最是怕雷的,惹得湘雲、寶琴笑個不了。寶玉還將指頭緊緊地掩住兩耳。那雨也下猛了,不到半個時辰,足足的下有六七寸。就漸漸地小下來,一會子風也小了。只聽得滿園子裡各處的水響。就有小丫頭子跑進來,說道:「真個好看呢,那些山澗水橫七豎八的衝出來,銀子也沒有它的亮光,聲音兒也更好聽。」
  寶玉就一骨碌跳起來,要去看水。就叫襲人把北靖王送他的一付蓑笠木屐穿戴起來,一直走去。黛玉說:「什麼要緊,等雨住了還有得看呢。」
  寶玉哪裡肯依,眾姊妹丫頭也跟了他去。寶玉走過山洞,近著池子,只聽蚯蚓、水雞之聲。轉過去,就望見對面月闌牆的欄杆下一曲一曲的澗水,翻銀滾雪瀉將下來,觸著迎潤的銅片兒,有如琴築之聲,十分好聽。那澗旁邊有個「半圓之半」一匾,過去便是玻璃房,又映出玻璃外的十幾道曲澗。寶玉高興得很,就在池邊上走過去。不想這個木屐脫了,一失腳,就一腳踏到池子裡去,寶玉慌了,就提起腳來,不料一轉身又栽了一跤,弄得滿面泥污,渾身上下竟像河裡頭鑽出來的。恰好眾姊妹丫頭一群人走過來了,眾人看見這個光景,不覺好笑。史湘雲拍手大笑道:「好好一個泥寶玉。」
  寶玉益發恨起來道:「你們這班人不是人了,人家栽到這樣,你們還那樣的笑。」黛玉即便替寶玉發起急來,連忙叫紫鵑等去拉他,一面叫人快取衣服去。紫鵑、鶯兒、晴雯也顧不得自己,就將這一個拖泥帶水的寶玉好好地扶起來。眾人看見寶玉面上泥得鬼臉似的,忍不住地大笑。黛玉慌忙走上去看,說道:「好呢,虧得頭髮上沒沾著泥。再若沾著泥,便難淨呢。」
  湘雲笑道:「寶哥哥,你快快地把腦瓜子再往河泥裡鑽一鑽,好等林妹妹試個淨頭的手段兒。」眾人把肚腸子也笑斷了。黛玉面上紅起來,望了湘雲啐了一口。寶玉益發亂跳起來。原來沾河泥的人跳不得的,一跳就濺到別人身上。寶玉一跳,又把晴雯、鶯兒濺了好些泥兒。晴雯便也恨道:「小祖宗,這是何苦呢,人家服侍你,你倒濺人家,也有這史大姑娘要取笑,且慢些兒吧。」
  寶釵也笑得了不得,道:「這個無事忙,實在地樂極生悲了。」鬧了好一會子,方才洗淨了,換過衣裳。只見賈璉飛跑進來,道:「寶兄弟呢?唷,你在這裡,快些帶了筆硯趕進朝去。」眾人都駭呆了。賈璉一頭喘一頭說道:「內閣裡條子說飛風地走,誤不得一刻,你快走,那邊姜、林二位也待上車,快走快走。」寶玉只得飛速穿衣去了。眾人都到王夫人那裡,大家提心吊膽,都替他捏一把干係。王夫人就說:「叩著朝廷的恩典,祖宗的庇廕,拉上一個翰林,原該好好地用功,當翰林的哪有這樣沒料的孩子,整日間不看書,不學字,只鬧著過日子。他老子也氣得慌,說朽個賭兒,四等是包定的。你們大家也勸他,他一直不聽,這還怨誰?今日這個考也奇怪,蘭哥兒沒有傳,姜、林二位一同的傳,到底不知考什麼。」
  平兒道:「璉二爺叫好幾路的人去打聽去了。」
  王夫人同眾人只替寶玉擔著憂。再一會子賈政回來,也愁得很,歎口氣道:「罷了,爭口氣完了卷子,聽候天恩罷了。」直到下午過後,只見接連幾次的人打進來,喧天地報大喜,賈政連忙趕出去問。原來天子愛民望雨,因為三時大旱,得了喜雨,聖情十分欣悅,御制了一首喜雨古風,就將翰林單子點了些知名的及現在京的四五位狀元、十幾位榜眼,又點了詹事府衙門及別衙門的名士,共有三十六人,宣到內殿和這一首御制詩,又加一首到鼓一中賦,以題為韻,限香交卷,賜上方珍饌,聖上親自御殿面定甲乙。寶玉走得急忙,未帶壓紙,只得將通靈玉解下來壓紙,倒底神玉通靈,思如泉湧,文不加點,渾灑立成,第一個交卷。一面交卷,一面掛上通靈玉,在考桌上候旨。天子一見,先是這首詩,全說的敬天勤民誠動神格,便就合了聖意,又這一篇賦,雙管齊下巧奪天孫。那字法全學二王,真個飛鳥依人,翩翩夷愛。一時間各卷都完了,一總進呈,沒有一卷可以比得上這一卷。天子就將寶玉這一卷定了個一等第一名,其餘總歸二等,姜景星考了二等第八、林良玉考了二等第三。還有幾位老前輩精神差了些,反降了編檢。就將寶玉補了侍讀學士,良玉也升補了左春坊贊善之職。天子就將寶玉的卷子賞與同考的看,無不歎服。聖情十分喜歡,就御筆題一個「青雲滿後塵」的匾,用了寶,賞給寶玉,又賞文房四寶六件,又賜瓶一件、如意一枝。寶玉隨即謝了聖恩,陛辭回來。賈政、王夫人等聽了,無不歡喜。這黛玉心裡更格外地得意,為的是寶玉今番把林、姜二人通壓下去了。也有許多賀客到門討寶玉的卷子看,賈政便叫他謄出來。寶玉和的詩便記得,賦卻記不全,卻默了些出來,叫黛玉、寶釵補足了,送與賈政。賈政正欲取看,忽見林之孝送進書帖來。賈政接過手拆開細細看了一遍,就說:「快請」。一面說,一面自己也迎出來。不知來的是什麼客人,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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