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歲盡頭千金收屋券 月圓夜萬里接鄉書
話說李紈、寶釵在黛玉處聽說王夫人請她,不知裡頭鬧了什麼,連忙進來。誰知王夫人將晴雯肯去的話告訴寶玉,寶玉便立時要見晴雯。王夫人生怕晴雯古怪,過分地逼著弄得改變了,一時沒了主意,忙叫玉釧兒請她兩個。
那寶玉在碧紗櫥裡似病非病地悶了好幾天,也到王夫人處走走,也替蘭哥兒講講,只是,心坎裡總橫著一個黛玉,其次晴雯。幾回子要至大觀園去,又見賈政不時出進,生怕他查問出來,又復不敢到園裡去。卻想:「這兩個回生的人恰好都在咫尺,比古人中轉生到別處、回生到別家的僥倖了許多,只是我對面不能相見。據太太說來,晴雯已說開了,況且從前過去時怎樣分訣的,如今紅綾襖還在我身上,料想見面後情分越好。只不知林妹妹心裡到底恨得我怎樣?就使我去見了林妹妹,我願意一言不發,聽憑她搜根到底盡盡絕絕地數說我。她終有說完的時候,也容我照依著一樣的剖一剖,就把我這個心當真地剜出來叫她看看也好。她再不明白就死在她那裡,化了灰飛了煙叫她看著,她心兒裡也可回不回?」
寶玉左思右想,顛顛倒倒總不過是這些念頭,哪裡還有心到寶釵身上。幸虧寶釵大方,明知他這個古怪性情,總要慢慢兒平復轉來的。他心兒裡自然那麼想,誰去理他。倒是李紈看不過意,想起從前賈珠的性情,嫡親兄弟一東一西,合著兩句俗話說「恩愛夫妻不到頭」,又說「不是冤家不聚頭」了。李紈倒在暗裡掉淚。每每的回味兒,念念蘭哥兒罷了。這正是各人心裡的想頭。
寶玉千頭萬緒,忽想起傻大姐這孩子倒實心,也會跑,便悄悄地抓些果子給她,叫她到瀟湘館去「打聽林姑娘、晴雯姐姐做什麼事情、講什麼話,和誰人玩笑、頑不頑,悄悄地告訴我,我還有好東西、多少玩意兒賞給你。」這傻大姐點點頭跑去了。不多時跑回來,悄悄地道:「太太吩咐不許人進去,亦且林姑娘吩咐,是誰通不許進去。又是老爺才進去呢,晴雯姐姐通不見。」這傻大姐說完了,又抓些果子兒跑去了。
寶玉一無主意,竟將這瀟湘館看得似屬官上衙門還更難些,只得來向太太要晴雯。太太也沒法,只得去請她兩個。寶玉聽見她兩個來,也害臊,就先去了。這兩個媳婦走進房來,先把黛玉、惜春戲笑的話告知。
太太笑道:「這也真正笑話。前日一個做和尚,今日一個做道姑,通有惜春這孩子在裡頭。如今和尚是做不成了,道姑又要新新地做起來,他們兩個真配對呢。鬧得人腦子也疼了。但是林姑娘呢?實在也委曲些,我也不是說一面話的。從前行事原覺得沒主意些,咱們這樣人家,兒女大事可不該明公正氣的。寶玉這孩子雖則淘氣,有他老子在家,怕他扳了天?偏是鳳丫頭在裡頭鬼張鬼智的,老太太依了她誰再拗她。從前不是這樣求你姨媽,姨媽怎樣肯將寶丫頭許過來。這寶丫頭過來也怪可憐兒的,到底費了賈家什麼事來。就是鳳丫頭呢,難道不是我的姪女兒。如今老爺提起來還怪我迴護呢。從前鳳丫頭過來怎麼樣過來的,寶丫頭比她什麼,那時候倒無緣無故叫林姑娘頂這名兒。你前日說她過去的時候神明似的,樣樣知道。如今紫鵑又在那裡,鳳丫頭這些施為誰還瞞得她。前日寶玉說得好:『從前老太太、老爺、太太原告訴我說娶的是林妹妹,而且拜堂進房的時候還說是林妹妹。』寶丫頭,聽這話我也知道你不存心,從前不是老太太誇過的,說你比林丫頭強就在這不存心上頭。我這話不過各人憑一個理就是了。索性林丫頭不回轉來也罷了,世界上有幾個回轉來的人?她如今偏偏又回轉來了。寶玉果真不回來我還活甚的?若就林丫頭回轉來講,他倒不回來也罷了,他如今偏又回來了。我若珠兒在呢,也看破些,如今實在疼他。他死死活活地黏住林丫頭,林丫頭偏又這樣!這不是害寶玉,是害我了。而今還把晴雯也掉在那邊,這晴雯又是他的心上人兒。這孩子原也好,我前日當面說開了,她就知規著矩的,怎麼不疼她。你們怎麼哄她來走走,哄哄這個,就叫她慢慢地同著紫鵑勸著林丫頭也明白過來。林丫頭肯叫我當面說開,也就大家說開了。
你們還不知寶玉的靠背呢,他老子一席話通聽見了。老爺原說同你們商議商議,千穩萬妥,你老爺哪一天不到瀟湘館去走遭?你看他今日煩得怎樣似的,又去了。」
正說間,賈政已回來,一面進老太太屋裡,著人來請王夫人過去。只見賈政坐在交椅上歎氣,王夫人生怕他受著黛玉的言語又要干連到自己身上,便道:「你不放心林姑娘麼?」
賈政搖頭道:「你們大家都疼她,她面上也好了,也不生分我。她的事你們慢慢地商議,有什麼不妥的,我倒不為此。」
王夫人道:「外頭的事情饑荒麼?」賈政點頭道:「很饑荒。」王夫人道:「本來不是時候了。」
賈政歎氣道:「說起來實在惹氣,從前的帳頭帳腦,不要說你不管,我也不問。不知璉兒媳婦攪得怎麼樣的裡頭。若說帳目上原有,但出出進進,兩邊歸起來就沒清頭。本來呢,勢分也大了,零碎也多了,各樣什物也貴了,還有人情趕熱市的,單靠著祖上產業,出氣多,進氣少。就是家人工食、牲口麩料,一個月要開銷幾個錢?這些沒良心的吃著、拿著、埋怨著,誰還吃素呢?如今璉兒的空把式也穿了,他鬧得這樣,叫他還有什麼貼在裡頭?無不過拿我旗號址吧。他這會子招架不來,我就自己出去,這把式更不好打呢。恍恍的聽見南城外西帳也不少了,這還了得!我們這樣人家如何使這項錢?便使使轉不過更怎麼樣?如今少我們的也有,但只是貼些去才好開發人家。倒也是個時候了,多少空頭帳,璉兒只拿西間壁這所空房子抵當。這房子原是一萬五千銀子抵上的,講回贖也久了。那房主到這時候才在那裡尋主顧,還說同這府裡一樣大小規模,要找給我們,好笑不好笑?璉兒還逢人抵當,等這項出豁呢。現今呢,公分也缺了。怎麼樣有三五千銀子且拉過二十邊去。」
王夫人聽著驚呆了,原有些體己怕充了公,便慢慢地道:「怎麼好?可好叫兩個媳婦尋尋去。」
賈政歎氣道:「孩子們東西沒奈何且典當著,過了年再跳還她卻也便當。」兩個都在婆婆房裡,王夫人便過來告訴了。她兩個知道時候近年,賈政發急,連忙回房去收拾。
不料王夫人請她兩個去支使晴雯來哄寶玉,倒反乾了這件正經。寶玉親自聽見,如何敢再去催逼太太,只是一毫不管,獨在黛玉身上出神便了。誰知間壁這所空宅到了十二月十三,終究寫了找絕契,來向賈政找了一千兩銀子去。這事也巧,恰恰林良玉來京買了間壁走通一宅兩院,也是天緣巧合,後文不表。
且說李紈回房收拾,下午便不到瀟湘館來。本意叫小丫頭子到王夫人那邊取些另物事送去,卻恐黛玉多心,疑她怠慢,叫素雲一同送來。黛玉和她好,並不疑忌,只怕她著了寒諒,便問問她好。那素雲也防黛玉疑心,就將收拾的緣故告知了。黛玉細細地聽了,吃了些。
下午無事,心裡也替賈政想起這府裡艱難,也替賈政的言語差不多,便想起自己五六十個箱子裡原有一千多葉金在內,分開放下。聽紫鵑說從前老太太吩咐,不要放在眼邊,交琥珀、平兒放在庫內。如今這些箱子分毫不動,只怕還在裡頭。
黛玉本來心細,極有經緯,王熙鳳只在外面張羅,林黛玉全用心思運用,金箱記號哪有遺忘。便叫紫鵑、晴雯悄悄同老婆子、小丫頭揀揚字雙號的箱子搬一個來。那裡一面去搬,這裡黛玉一面的想:「這還是揚州帶來的,我已決計修行,怎麼帶到天上去。既有此項,一則幫了舅舅過年,二則還了老太太白疼了我的帳,一輩子也爽快。但是要在母舅前交與舅母方好。」
又想一想:「我是要修仙的人,這回子為世情上倒望起葉子金來,這一念好俗呢。」便雙手摸著那個小小攢銅的著衣手爐,笑吟吟起來。不時間搬了來,果是有的。黛玉只不過要留些與晴雯、紫鵑,「我仙去了,給她兩個做念。」便將六百兩葉金另外裝好,餘者仍舊各自安放了。
便叫她兩個說道:「將來我的這些東西一毫也用不著,這幾個箱子你們愛的就留著念念我,不愛的就賞些院子裡人。」晴雯也懂了,笑道:「姑娘上天去麼?」林黛玉頓著鳳鞋尖笑道:「差不多。」紫鵑也笑道:「姑娘好上去,難道掉下我?我也要。」黛玉笑道:「你也要上去?好好。」
這林黛玉原是天下聰明不過的第一個人,這一句話卻好笑,似她這個人要上天就上天定了,連丫頭也跟著去,豈不好笑。可見黛玉心已定到這樣,哪裡還有想到寶玉分兒。真個聽憑寶玉化灰化煙,也一毫不相干的了。
不過黛玉聽見晴雯不一同跟著上天,也就覺得她終是那一路的,不如由她各人奔各人的,黛玉心裡觸到,卻也未曾露相。到了明日,王夫人、賈政先後進來,恰好遇著。黛玉便當著賈政,將葉金六百兩交與王夫人,說將就湊著年用。
王夫人道:「怎麼倒動起你的體己來?」賈政便道:「她這孩子實心,就使她的。」黛玉也喜。賈政去了,王夫人等候寶釵來了,李紈、惜春也來了,王夫人也去了。
王夫人倒不為這金子歡喜,卻疑心黛玉回心過來,悄悄問晴雯。那晴雯還不直說麼,她要上天,不要這些俗物了。王夫人又驚又笑,只把頭來搖,心裡便忖道:「寶玉這實心孩子便怎麼樣?」這日天晚,李紈等也都去了。
這裡紫鵑、晴雯都說昨日搬箱子的時候,箱子原放在閣兒上。這閣前倒罷了,那一帶閣道上隔著玻璃倒望得遠。小丫頭們還說,前日下雪的時候更好看呢。怪不得這班小東西整日間在樓梯上咕咚咕咚的,叫著她也不理,只往上頭鑽,一似掉了什麼似的。
黛玉道:「今日幾時了?」紫鵑道:「昨日大月半」黛玉道:「這麼著,今日月亮很好,不知天上雲彩怎樣?」
柳嫂子在院子裡說道:「雲彩兒吹盡了,西風到晚也止了,你看這個天青得好看呢。」晴雯道:「姑娘也大好了,咱們等月亮上來大家上去玩玩。」黛玉也依了。
這些小丫頭聽不得一聲,就咕咚咕咚上去望,亂說八道地道:「東邊亮得很了」,又說道:「這裡也射過來了,」又說道:「咱們這竹子裡也花花綠綠的,」又拍手道:「慈鴨都家去完了,」只惹得柳嫂子在院子裡仰著頭、擺著手、悄悄地說她們,又趕到那一邊去搖搖手。這晴雯聽見也趕出來喝著。
誰知道黛玉的心靜,只聽見「慈鴨家去完了」,陡然間觸起雙親亡過無家可歸,忽然間淚落不止。那些老婆子們次第將閣上火爐溫著,依了黛玉,只在中間點一盞小小玻璃燈,也用小鏡屏遮著不許它分著月色。這裡黛玉、紫鵑、晴雯便慢慢地轉過曲屏風來。
紫鵑便叫仔細些,只為屏風後花磚下年深月久,多有竹鞭行過來,就在磚縫裡迸出一筍,皆因曾經封鎖之故。靠著扶梯邊也還長起一根竹竿撐到樓板上,砍了一大半,還枯了小半竿。小丫頭們時常去搖著它玩。黛玉等到了閣上,索性將玻璃窗開了。
這冷氣卻也不小,雖則護著貂鼠、暖著火爐也剛敵個住。遠遠的一輪明月湧將上來,這裡天也大,閣也高,月亮也起得快,倒像有人趕著走似的,直把這一簇人全浸在大月光裡。黛玉便說:「你們不必拘著,各人隨意走走。」黛玉便撿一月亮正面處扶了欄杆立住了。
仔細看,恍恍的山河影子也辨出來,只見這大觀園也不小,立在這裡十分冷清,比從前凹晶館同史湘雲聯句時看月亮還皎潔親近些。便想:「這月亮果然可愛,我最捨不得。誰人還能做一兩句贊它?就算鮑照的『纖纖如玉鉤,娟娟似娥眉』像些,也不能說合它精神來。這樣圓月怎麼贊好,那杜甫、李白的『金盆』、『玉盤』更俗些兒了。白香山『照他幾許人斷腸』,王安石《梅花詩》『好借月魂來映獨』,算好了,也不過旁面說說,有些意思罷了,其實這樣空明精采,誰人說得親切。」
又想:「這月亮到底是個圓,照下來這樣可愛。照上去便怎樣?要得知道,總要上面去才好,不要天上還另有個月亮。我若立定志修成了,怎麼不許我上面看去,也便四下裡望望。這大觀園中樓台上的瓦,明靚靚著了油似的,這些樹木遠遠的同這碧巒翠障分別不出。近的也便水洗過似的,那一曲一曲的池子如鏡子新磨。再望去遠遠的即是榮國府,這燈火之影也還如火龍一條。」暗暗點頭道:「這府裡事情也難,舅舅年紀也漸漸大了,怎麼得個經緯人出來把持把持。」
忽然遠遠的深樹飄出一聲鐘聲來,真個地迥天空,倍覺悠揚入耳。也似有傾經之聲,月裡望去約是櫳翠庵,便想到:「惜春姐姐立志也堅,但只管念這些經做什麼,我若是心裡一明,立刻就去了。」紫鵑等怕她著了寒,半中間也將五回皮酒化了養榮丸催她服了,慢慢地一同下來。
進房坐定,半晌這黛玉心頭還亮汪汪有個月亮,眼睛也還晃晃的。便慢慢地從頭至尾想起來:「從小兒父母雙亡送到這裡,老太太原也十分疼我,否則小孩兒家怎麼就與寶玉一房。這寶玉也可恨,前世孽障似的,一直黏著我,我也呆得緊,怎麼也看不破。我原自己糊塗,為什麼像蜘蛛網兒似的就黏住了。到底算個什麼?心裡頭七七八八的,還防著寶釵、湘雲,誰知她們倒也各不相干。雖則寶玉纏得緊,難道不是我自己尋進苦海去的。這個鳳嫂子同襲人一明一暗背後面前的竟弄到我這樣。那寶玉瘋顛的時候,我也迷了本性,一個女孩兒家想起來也害臊。到了鳳嫂子鬧鬼的時候我就比什麼不如,到過去的時候燒這絹子,回過來還叫出他名字來,這是何苦呢!我如今是另一世的人了,各色各樣看破了,天大亮了,他們還要來哄我,當我什麼人呢?我的父母統亡過了,只有這個良玉哥哥,雖則叔伯兄弟,他也從小父母雙亡,我媽懷里長大的。他這個孝順,世上還有麼?他愛我則敢比老太太實心些。我只等他來同他去。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他敢不順著我?我若不做一個蘭香真人,也不是林黛玉了。」從來人的主見,最怕是從頭至尾的想來,末後定個結局。如今黛玉這麼想,主意真個定了。
正想著,遠遠似有喜鵲叫,黛玉還捨不得這個月色,重新走到外間,叫晴雯移了椅子扶上去站著,扯開窗子又看起月亮來。遠遠地聽那喜鵲叫聲,似乎有好幾個一群,驚著月亮,像天亮了,飛出窠來。黛玉便憶著「月明星稀,烏鵲南飛」之句,觸起鄉思。只見院子裡竹影斑斑駁駁,如畫譜一般,又觸著《琵琶記》上「何處是修竹、吾廬三徑」,也就懶懶地下來。
這裡紫鵑、晴雯恐怕夜深了,催她進房,催她上床,那黛玉還遮著燈,戀著窗上的竹樹之影,不肯就睡。晴雯只得做起消夜活計來。叫小丫頭子,搬了火爐子進房來,只在火爐上燉起一勺水來,將白荷花蘭花鹵衝開,將寶釵送來的百合冷香丸化了,勸黛玉吃些。兩個也陪著吃了,說些閒話。聽得喧喧嚷嚷地好些人叩門進來,十分詫異。
開了門時,聽見說南邊有家信到了,又說是良大爺有信來了,是老爺叫周瑞引進來的。黛玉大喜,便問:「來的是誰?」周瑞便在外間答應道:「是王大爺。」黛玉喜歡得很,便說:「叫他進來。」
這王大爺叫王元,小名叫孝順哥兒,願是林運台的舊門上,亦是兩代老家人,年紀六十六七歲,好不忠心護主,在林家的分兒也就是賴大身分。也有好些的子孫事業,只因一心向了小主,還在林府內總管一切事情。這番專差他上京,有許多的重大事情行給他辦。這良玉的本生母雖與南安郡王親戚,卻因承祧過來,這邊親些,故此一直來到榮國公府中。
當下黛玉敬他是兩代的忠心老僕,就先立起來。這王元走進來就翻身下去,一個一個的磕了三個頭,站起來打了一個千,請姑娘安。黛玉道:「你老人家罷了。你老人家還硬朗,路上很辛苦,你還好?」
這王元又打一個千,立起來挺挺地站著,垂了手立在房門邊,替大爺請了姑娘安,然後捲起馬蹄袖子,彎轉腰向懷裡取出書信,雙手遞與紫鵑,紫鵑接過送與黛玉。這黛玉接在手且不看,先問:「大爺好?」王元道:「很好。」又問:「家裡事情好?」王元道:「很好。」又道:「大爺幾時動身?幾時到?」
王元道:「小的臨起身時,大爺吩咐說趕年內起身,那到的時候還拿不准。」又問:「這裡舅太爺處的信呢?」王元道:「已投了,當面請過安了,小的才到。因為牲口車輛多,城門上累墜了,進城來天就黑了。小的還有同來的家人們十幾個,先招了店去,小的先帶他們的手本來請安。」說著,便將手本遞交紫鵑。
紫鵑接過來送在桌上。黛玉道:「你老人家也乏了,歇著吧。」王元道:「小的明日還要上來回話。」黛玉道:「曉得了,歇著罷。」王元應了一個是,便慢慢地退出,同這些人去了。這裡黛玉方才拆開家書來看。不知寫些什麼在裡頭,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