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探芳信問紫更求晴 斷情緣談仙同煮雪
話說王夫人因怕寶玉害病,要緊安慰他,許他叫晴雯、紫鵑過來,還許他勸轉黛玉。這是急忙中的語言,回到房裡越想越難起來。卻又怕寶玉害病,只得著人請李紈過來商議。
不一時李紈過來,王夫人先將勸黛玉的話央及她。李紈著實支吾。王夫人見光景不像,連自己也曉得為難,便要她央及晴雯、紫鵑過來,大家說通,不拘怎樣將就哄印一哄。不要年終歲暮外頭事還鬧不清,這孩子又鬧出故事來。王夫人打量,這一句話李紈容易招架,哪知李紈也就為難。
這李紈是和順不過的媳婦,又知太太心裡只惦記著寶玉,卻不知道那兩個丫頭的性情。駁又駁不得,只得勉強答應道:「太太的意思我盡知道,但是林姑娘離她兩個便不受用。雖則她兩個是丫頭,也有些古古怪怪的。難道說太太叫她,她當真的敢不過來?況且暫時過來走走,哄哄寶兄弟就去了。但是我一個人去,林姑娘又要疑心起來,說我在裡頭有什麼了。前日寶妹妹叫雪雁過去,打量是林姑娘的舊人,叫她請個安,到底摸著些情性,順便留下替她們兩個。我們也未敢輕易說合來,倒是晴雯爽利,一面叫雪雁站在門外邊,一面搭三搭四的提起她來。林姑娘一聽見,一字不說,淌了多少的眼淚。這晴雯連忙出去做手勢,嚇得雪雁立刻跑了回來,就連寶妹妹也幾天訕訕的。」
王夫人道:「難道從前去叫雪雁的時節她還清楚?」
李紈笑道:「我是送她的人,親眼看見的,她前頭這個病,原千伶百俐,神明似的,哪一件不知道得比我們還清楚?」
王夫人十分不好意思,便道:「所以我的意思,林姑娘那裡,虧得你同她的情分好,慢慢地勸他。且將這兩個丫頭叫過來哄哄印。」
李紈道:「卻也奇怪,近來林姑娘倒像和四姑娘好些。」
王夫人道:「她卻是另一路的人兒,怎麼說得來?從前他們兩個雖不生分,也沒有什麼好得很;而今倒反好起來,倒打量不出。」
李紈道:「我也是這麼想,而今要叫這兩個丫頭過來,依我說守好我先去,停會子弄她們兩個人的舊相好過去,悄悄地拉過來,我也幫著她們。若過來了,也叫他就去。」王夫人點點頭。李紈就去,也拉著寶釵同走。
原來林黛玉回轉過來,兩府內姑嫂姊妹以及各房丫頭多有想去看她的。總因王夫人提防著黛玉性情夸怪,故此預先說知,眾人便不便過去。這賴大家的、林之孝家的、周瑞家的連嬤嬤及各處老婆子、小丫頭更不必說。當下李紈過去了半晌,王夫人打量了一回,便叫喜鸞的丫頭墨琴去喚平兒、琥珀過來,悄悄地將這些言語告訴她,叫她兩個過去。隨後又想了想,叫玉釧兒也去幫著拉了她兩個來。
玉釧兒也去了好一會子。玉釧兒走了來,王夫人不見紫鵑、晴雯,便道:「怎麼樣?」 玉釧兒嘻嘻地笑著總不說。王夫人盡著問,玉釧兒道:「我們幾個人背了林姑娘,拉她兩個到對面房裡說了多少話,這紫鵑頭也搖掉了,總不開口。晴雯便說二爺是要拉拉扯扯的,她卻不是襲人一流人兒。」
王夫人聽見「襲人」兩字,面上紅一紅。玉釧兒道:「晴雯還傲呢!說攆她的時候怎麼長怎麼短,襲人說得怎樣活龍活現的,又是什麼妖精呢,狐狸呢,前前後後通是她把寶二爺引壞了。這會子再過來。寶二爺又要引壞呢?」
王夫人聽了,句句碰在心上。正在為難,寶玉又叫鶯兒來打探,問紫鵑、晴雯來沒有。
王夫人直覺得走不是坐不是的。忽然賈政進來,一直進屋裡去了;隨後又是賈璉進去回話,一會子又叫林之孝進去,又叫周瑞進去,又發出對牌來,又是吳新登進來說囝靖王來了,又傳說各勳戚部院也來了。隨後又說,恐怕驚動,改日定了神再見。一會子又說,北靖王拜會。賈政連忙出去,不幾句話又進來。
這一刻賈政煩極了。寶玉更煩得了不得。賈政又叫賈璉進去,說了些話,賈璉出去了。 王夫人恐怕賈政拘著寶玉,也請賈政過去,說印小小感冒,不要拘著他。賈政也點點頭,仍舊回轉房裡來,看些書札稿片,也將帳目翻翻,點頭一會,歎息一會終究寶玉懼怕賈政,賈政在房中便如正神鎮住邪神一般,咳嗽一聲寶玉也心裡跳一跳,便不敢叫鶯兒過來催逼著要紫鵑、明雯。
王夫人便像欠債似的,有人擋住了暫時且鬆爽些,卻將旋絲瑪瑙盤盛著兩盤新鮮果子兒,叫玉釧兒拿去同鶯兒哄著寶玉。順手的裝上兩盤兒,叫素雲送與黛玉,順便問:「你奶奶猜摩著林姑娘近日愛吃個什麼,柳家的弄不精緻,叫你奶奶悄悄告訴我,我這裡做了去。不說是我的,通說你奶奶做的。」素雲答應著就走了。
王夫人又叫轉來,悄悄地告訴她,叫她向平兒、琥珀說:「我心裡惦記著,叫她們妥妥當當地說。」
素雲去了不多時,平兒回來了,平兒上前去悄悄地說了半晌,王夫人只呆呆的便道:「你且去叫鶯兒來編幾句,且哄住了他。」平兒便叫小丫頭到老太太房裡碧紗櫥內,悄悄地扯扯鶯兒的衣襟,不要叫老爺知道。
小丫頭去了,鶯兒便過來,大家商議商議,不過說紫鵑實在走不開,晴雯原肯過來,也因林姑娘檢點東西掉不過手,遇著空也就來的。至於林姑娘的話卻不可招架,防他呆頭呆腦起來,鶯兒便去學著說了。寶玉也無可奈何,只呆呆地胡思亂想。
這裡正指使著人,那邊琥珀也回來了,王夫人便問她。琥珀的言語也同平兒的差不多,王夫人就叫琥珀坐下來,叫她幫個主意。這琥珀終是老太太屋裡人,與鴛鴦差了有限,在主子前原有個分兒說得句話。又遇著王夫人再三問她,知道王夫人為寶玉,面上肯委屈些兒,也和晴雯好,替她委屈,便說道:「據我的主意,叫晴雯過來呢,她到底是個丫頭,敢不過來?就是跟了林姑娘也還在這府裡。況且底子裡是寶二爺的人兒。不過追上去是……」琥珀說到此,便頓住了口。
王夫人便道:「追上去原是老太太的人,與你們一樣。我從前原誤聽了襲人的話。剛才晴雯這些話原不是全無蹤影的。而今襲人也去了,她倒回轉過來。她平日心高氣硬,為人正經,也就一輩子洗刷清了,也暢她的意,她還要怎麼樣?你看,她從回轉來我不疼她?她叫我再怎麼樣?」
琥珀微微地笑著,說道:「她還說老太太屋裡總是鴛鴦一路上的人,唯獨襲人作怪呢。而今她的居心為人,太太也都曉得了。太太而今這樣疼她,誰還趕上?只是她這個人是個燥頭騾子,順毛兒眾生。太太只要將從前掛心她的話當面說破了,叫她死也肯。不是我說她,若圓圓兒的,連林姑娘也好說話了。」這王夫人聽了,並不為怪;喜鸞、喜鳳也盡著點頭。
王夫人便說道:「我起先不明白,而今聽你這一席話,我也明白了。不是我必定順著寶玉,做主子的倒去招陪丫頭,只是仔細地想起來,怪難過的。我幾時去當著她面說開了,她還要怎樣?」琥珀也道:「她還要怎樣呢?」
不表王夫人、琥珀兩下商議。且說瀟湘館中,黛玉久已復原,而且從前舊病若失。總之一個人無思無想,就病也好得快些。黛玉自從回轉過來,真個四大皆空,一絲不掛。就如一個心孔被仙露洗濯淨了,倍覺得體健身輕。本來在房中走動,只因厭見俗人,故此借著養神,閒閒坐坐臥臥。
這一日,雪薺、紫鵑、晴雯檢開憲書是個好日子,都央及黛玉走走散散。黛玉也依了。走到外間,依舊是王摩詰著色《輞川圖》,虞世南的墨跡對聯。一邊是嵌玉江心鑄鏡,八幅八洞神仙掛屏;一邊是唐六如水墨細筆西湖十景橫披。還有黛玉最愛的唐六如小楷《道德經》也掛在琴桌後。這張小琴也安著弦橫在桌上面。
還有些古鼎、茗器、筆筒、各色文房四寶,連寶釵送的零碎人事,可以陳設的,也都精精緻致的擺列著。天花板上全釘著大紅繡花羽縐綴漢玉古鏡的屋幔,地上也鋪著絨翠毯,真個名色齊全,一件不少。
黛玉提了個小小白攢銅著衣的手爐兒,慢慢地看去,還有王夫人逐時送來的素心臘梅、素心草蘭、綠萼梅,水仙盆也幽幽雅雅的放著。黛玉點點頭道:「難為了珠大嫂子了。再走進過去,隱隱的飄過檀降香來。再走進幾間,看見李紈供的神像。黛玉又落了幾滴淚,上前來拈了香,解下金魚兒供在神前,輕輕地福了三福。紫鵑也下拜了四拜,慢慢揚揚站起來再福了四福。紫鵑隨將金魚兒與她掛上耳墜子。晴雯淌著淚也拜了?
黛玉便道:「不要褻瀆了。停會子將吳道子的白描呂祖師換上。」這裡紫鵑、晴雯聽了答應著,才曉得黛玉決定要修仙的了。心裡頭都想道:「這個仙女也配。」黛玉便走回來,見那軟煙羅顏色未退,這雪日晶光射眼得緊,忽然地觸起賈母來,連臨過去時「白疼了」三個字也觸起,不免又掉了幾點淚。
黛玉要看那雪景,叫打開窗子。這晴雯連忙走進去,將天鵝絨大紅繡金縐紗搭護,並紫貂大紅軟呢雪兜與黛玉披上了,方叫紫鵑開窗。紫鵑輕輕地打開來,這雪真個好看,把這些竹子壓得歪歪斜斜,也有重得很壓折了的,也有顫危危將倒地的,你敲我擊,搖擺不定。還有幾樹梅花,淡淡的一點兩點,趁著太陽漸漸地吐出來,微微的飄有香氣。得多少霽日散彤雲之景,回風送玉蝶之飛。黛玉細細看了一看,真個再世重來,感傷不已。
這紫鵑、晴雯怕她著了冷,再則乏了、傷了,便曳上窗催她進房來。黛玉也便揉揉眼進去,卻叫小丫頭子將素心臘梅、水仙兩盆搬進來放在炕上,呆呆的對著它,也點點頭並不言語,倒像有什麼領悟的意思。
這紫鵑、晴雯也猜摹不出。晴雯在旁邊看了一看,見黛玉被雪影子耀得粉妝玉琢,說不盡的百媚千嬌,心裡忖道:「這麼個人兒,從古來哪裡還有兩個,要說我才像她,好不慚愧,怪不得寶二爺性命似的捨不得,也只有她略略的配得上。」便動了個替寶玉作合的念頭,走上前將雪兜、搭護解了。
紫鵑又去摸一摸金魚兒。黛玉總不管,只看著兩盆花,卻像有所遇似的。她們兩個便也由她,且去疊衣服添香。柳嫂子也來瞧瞧她兩個,也便揚揚的在玻璃內望那雪鉤的層層樓閣。這裡黛玉心中思想的,黛玉也不告訴她們,她們如何能知道。
原來黛玉自從回過來,一心一意只想修仙。她看了雪景回來,便想到天上瓊樓玉宇,到得那裡如何逍遙自在。再想起五真七祖內中就有孫真人女身在內,而且蘭香真人本是孝女,十五歲上便想超凡,只因親生牽掛,直到後來方才遂意,畢意一心堅確到底做了仙家。我從前早背父母,早該學她,枉枉地耽誤了歲月,而且一子昇天五宗超拔,我若得了道,連亡過的爹媽也一處了,看看滿屋中陳設,只有這兩樣合我意思。
這素心臘梅直到歲寒方吐,也歷過多少風霜,況那水仙的翠帶銀盤,也真有凌波的態度。可惜它草本之類被人搬弄,若生在空山遠水,由它受日月精化,一樣的也會成形脫體。我如今強過它,又且歷了多少境界,若不絕早回頭,就比著草木一樣了。正呆呆地想著,王夫人、薛姨媽、喜鸞踏凍來了。黛玉終究不好意思,略略應酬也就說倦。
王夫人見她開了口,也歡喜,也會她倦的意思。老姊妹就同喜鸞出來,想些話去哄寶玉,還想黛玉就回轉意來。哪知黛玉的心上已決定了一個主見,哪裡還有想到寶玉的分兒。又過幾日,黛玉早膳後又在那裡出神,只聽得小丫頭們同柳嫂子齊聲說道:「四姑娘來了,仔細著還都凍著呢!」
惜春道:「這院子裡竹兒也太多,陰陰的,你們怎麼不將靠路的叫人砍掉些?」小丫頭道:「咱們姑娘正愛它斜斜的呢。」這裡紫鵑便揭起暖簾來,晴雯便迎出去,同小丫頭子攙著惜春進來。
黛玉就滿面地笑,迎出來說道:「好姊姊,怪惦記我,你就是未卜先知的。你再不來,我要叫紫鵑來拉呢。」
惜春也笑道:「你哄誰呢,你還放紫鵑來呢?」說著笑著,就在炕上對面的坐下了。惜春笑道:「林姐姐,你愛著這兩樣花,什麼意思?」黛玉笑吟吟地道:「你猜猜。」惜春也笑著點頭,道:「我也懂得。」
黛玉笑道:「你怎麼不說?」惜春道:「你怎麼不說,要我說?」黛玉道:「我專等你說。」惜春彈了一個榧子,笑道:「你要我說偏不說。」兩下裡笑了一笑,這裡丫頭們如何知道她們兩個的機鋒。
黛玉說到合意,便將《參同契》、《性命圭旨》等書互相講究,一個功夫深透,一個會悟精靈,說得頭頭是道。正在講得投機,外面王夫人、李紈、寶釵、平兒也來了。這兩個好不阻興,黛玉略略地說尖話,也就呆呆地坐著。又是王夫人會意,就同平兒、紫鵑、晴雯假說看看殘雪,到那邊房裡與晴雯說開了。
這晴雯本來心地爽直,而且見到做主子的這樣,又當著眾人前細細地表白她疼她;又且襲人改節落在她眼睛裡了,她又和寶玉好,一時間不由地說道:「太太既然明白了,就是了。」王夫人便央及她到寶玉處走走。
晴雯道:「我是直性人,就去也不能哄印。」王夫人聽見「就去」兩字,心裡便喜歡,又曉得她性傲,不好逼著她,便將就的道:「隨你看光景便了。」王夫人反又托了紫鵑,遇空時催她走走,只當散散似的。紫鵑也應允。王夫人、平兒便告訴寶玉去了。那柳嫂子在窗年悄悄地聽見,直驚喜得了不得。若是五兒,那裡有這個分兒?便伺候著晴雯反像自己倒做了孝順的女孩兒一樣,遇空兒也就催她。
且說黛玉,見王夫人、平兒去了,稍覺適意,終究李紈、寶釵平日的情分雖好,這會子卻另一路人。惜春也覺得打斷了講道,四個人卻三條路徑,一時說話總覺得不大投機。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到底是寶釵的心靈,高似李紈的悟性,看見她兩個情景便猜著了幾分。
從前寶玉著魔時尋著惜姑娘講道,今黛玉或者也著了魔,也同她講道。雖則兩個人各自著了魔,然後合了她,畢竟也是她性情合得他兩個的意思。卻也好笑,前前後後印板兒似的拿她做搭紐兒。
寶釵也像規勸寶玉似的說道:「你兩位妹妹像談甚道似的,怎麼瞞著我同大嫂子?」李紈也笑了。這裡惜春未及開言,林黛玉嘴快,就笑道:「講了你們也不懂。」
寶釵便笑拉李紈道:「你看她欺我們到這個分兒,我倒有句話講,這仙佛也不是容易做的。說做就做,滿天下都成了仙佛了。大凡成仙成佛,各人有個根基。我看林妹妹自然世界天下第一個女孩兒了,也還拿不住就做神仙呢,若說說就做得,為什麼孔聖人這樣聖人,《論語》上明明的載一行『子不語怪力亂神』,你就連孔聖人也不服了?」
黛玉笑道:「寶姐姐要便拿道學話兒壓住人,你也拿不定人。你說孔聖人,從前孔聖人到了柱下見了老子,歎他猶龍,這時候老子還是個凡人,直到後來方才騎了青牛出得函谷關去。孔聖人怎麼不先已知他是個神仙?」
寶釵笑道:「林妹妹你不要怪,我卻先知你斷斷做不成神仙。」
黛玉明知她話裡有因,便笑道:「你不知道我,我倒知道你。」
寶釵道:「你便說。」黛玉就呵呵笑道:「你們這班人多是情蟲。」惹得寶釵、李紈、惜春都笑了。
寶釵便指著黛玉道:「大嫂子、惜姑娘,你看這林丫頭狂得這樣兒,一家子通罵了,連世界天下通罵了。她從前編派劉姥姥做母蝗蟲,而今把咱們也打入蟲字號去了。她便有做神仙的分兒,她這嘴頭子尖利便到了神仙隊裡也要咬群兒,叫眾神仙攆她下界呢。」
三個人不覺大笑起來,寶釵又道:「更好笑,我們那個動不動說人家祿蠹,這裡又說個情蟲,這倒不是個絕對呢。」三個人笑得了不得,黛玉臉上紅一紅,也笑笑,連忙正色起來。惜春道:「這不比二哥哥還上去一層。」李紈道:「虧你也將上天梯再送一步。」
這裡說笑頑耍倒也樂得很,也是黛玉回過來第一次姊妹相聚的樂境。說話間,素雲便送了幾樣精緻菜點來,原是王夫人加意造的,卻總說是李紈處做的。丫頭們便在炕桌上擺起來,姑嫂三人推黛玉靠裡坐,惜春在地平上坐一把小小竹節香檀雕花椅兒,李紈、寶釵都上炕。
丫頭們送菜上來,隨則天寒,怕黛玉著了火氣,用銀坐盆暖著小磁器的宮碗。一碗新筍天花湯,一碗雞腐燕窩、一碗駝峰清燉火肉、一碗鬆瓤黃芽菜、全烏雞肉擰汁清煨好、一碗野雞生片湯、一碟燕窩蓮米粉鬆糕、一碟核桃酥蘑菇素餡,其餘小菜也都精雅。再一兩碟醃鵝、糟鵪鶉,也有參藥酒,也有清淳松子仁酒。四個人都隨意,愛吃的吃了些。吃完了,丫頭們送上手巾,接了漱盂,四個人都立起來。寶釵又帶了上等龍井茶來,要試雪水。
李紈說寒些,黛玉便強著要雪水,丫頭們便多多地滾了幾滾,開出來果然配口。又戲謔了些言語、李紈、寶釵只覺得背後有人曳她似的,假意同了惜春散去。這裡黛玉還留住惜春。
李紈、寶釵出得瀟湘館,素雲方告訴道:「太太說快請兩位奶奶去。」這李紈、寶釵不知裡頭又鬧出什麼故事來,急忙趕去。要知此去何事,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