滹沱水堅渡漢主
卻說眾人得出此城,舍食道旁,至無萎亭時天寒冽,馮異上豆粥。下至曲陽,傳聞王郎追趕至近,漢軍皆恐,蕭王令眾急走南宮至滹沱河。軍人報曰:「前有滹沱河阻,上無橋樑,下無船渡,不能得過。」蕭王使候吏往視之,還白曰:「河水流逝誠如軍士之言。」蕭王仰天歎曰:「前有大河深阻,後有王軍追迫,吾於此必亡矣。」王霸進言解曰:「臣乞親往相渡可過否?」王命急往,霸急至河邊,見水泛漲滔夭,尤若大江之勢,王霸仰天祝曰:「我主蕭王,仁德塞乎四海,與民除妖孽;今賊勢大,我王寡不能為敵,逃避至此,前有大河所阻,原上蒼加佑得過此河,危亡可解。」王霸說罷便回。蕭王問曰:「河可渡否?」王霸恐驚嚇眾,即詭曰:「水堅可渡。」蕭王聽了大喜,把坐下龍駒縱轡急走,無二里早到河邊,果然凍了。秀曰:「候吏果妄語也。」遂令三軍急渡過至河南岸,只見王郎軍趕來,見光武已在河南岸,王軍鬥爭上渡,欲捉蕭王來獻功。可憐王軍十萬踏水至半渡間,忽一陣風過處,凍水似粉花碎了,各各不能得出,留不上二三萬人馬。此正見天心有在也。有胡曾先生詩一首為證:
光武經營業未興,王郎追急走無門。
須知後漢功臣力,不及滹沱一片冰。
後賢又有詩一首贊云:
昔日南宮逃難時,人饑馬乏水流澌。
若言天意無殷眷,王霸水堅信口支。
蕭王行至南宮,正遇狂風猛雨,秀引軍入道傍空舍,馮異彩薪,鄧禹爇火。蕭王對灶燎衣,馮異見蕭王有饑色,獨往農家求得麥飯一碗進與蕭王。蕭王大喜,食之,盡一半,留一半與眾軍解饑。三軍見蕭王如此,莫不感激垂淚,皆不食而自飽矣。於是眾將忍饑又往南行。
勝敗兵家未可期,要將獨力復邦基。
布衣奮起中興主,肯忘當初麥飯時。
卻說蕭王與眾前至信都,見一城眾官員來接,至近認得是任光、朱佑、景丹、蓋延、寇恂、祭遵,相見禮畢,接入信都。今冀州便是。入城於衙內坐定,遂排宴賀喜。門人報王軍離城三里下寨,眾將欲戰,任光進言不可輕敵,況此處東皇西皇二處,草寇已集軍數萬,若接合王郎其勢愈大,不如令一人先接東西二皇將軍,若肯相助,破此賊甚易。蕭王令寇恂去說東西二皇。寇恂只單騎至東皇。門人引見劉植(字伯元)。寇恂坐定,言司馬蕭王乃是漢長沙定王之後南頓劉欽之子,今已破王莽立族兄劉聖公為帝,今王郎反漢欲破王郎,為兵微將少,若將軍肯助漢力,交更始皇帝立漢基業,使劉朝不絕也。劉植曰:「所憐者蕭王仁德。我亦是漢族。」遂應命順漢。二人同往西皇來,至西皇見了將軍王梁,又見卓茂(字子榮)。一見寇恂便問:「明公何往?」寇恂言:「蕭王使我來求救兵。」王梁卓茂道:「你打聽得主公消息不曾?」恂曰:「現在信都。」王卓二將得了恂這個消息,即要起兵前來。時有劉植諫曰:「漁陽有劉顯亦是漢族,有軍十萬,若借得那些兵來,破王郎甚易。」寇恂聽了上馬往漁陽來。有劉植、王梁、卓茂引軍五萬往信都見蕭王去訖。
寇恂行數日,早至漁陽界。見五百軍來,都輕弓短箭行獵至近,問其人日:「是甚處人?」其人言曰:「漁陽太守寇恂。」遂去見太守,言:「漢蕭王令小人持書與官人。」太守聞言,令眾將:「快與我拿住這廝。」只見有二十名大漢跳下馬來,要把寇恂拿住,寇恂見不是話,撥馬往北便走。後有苗曾領兵急趕,約走五七里,近見一隊軍來,當頭捧三員大將打著漢字旗號,寇恂高聲大叫:「救我,我是漢將寇恂。」那三人聽說,領兵抄向前來捉住苗曾,殺散眾軍,遂入漁陽,安百姓。此三人乃是吳漢、杜茂、馬成。入衙坐定,問寇恂:「你往那裡去來?」恂言往漁陽見皇叔劉顯借軍。吳漢曰:「將軍原來尚不知此事,主公已先來此處借兵,卻是苗曾這廝要與兄報仇,引王郎軍混戰衝散主公皇叔,劉顯也不知下落。王郎子即交苗曾做了此處太守。早來拿你的便是苗曾也;若我等不來,將軍卻不送了性命。」寇恂再三致謝。吳漢令人押苗曾至階下,正欲斬首。忽人報皇叔劉顯領軍至,眾人出接。至衙坐定,吳漢問曰:「皇叔許久多時,在何處來?」劉顯曰:「自從此處混散,於諸友處集得二萬兵來破苗曾。」吳漢曰:「我已捉住苗曾在此。」令人押至,劉顯數其罪,親手斬訖。
卻說皇叔用劍砍苗曾為八段,令人拖於十字街心號令。眾將方欲筵會,忽有人報耿弇共子耿耳領兵至。眾人接至衙坐定。弇曰:「我想著苗曾賊臣引軍待來捉此賊,不想你等早先殺了。」相賀大喜。眾將合軍二十萬,讓皇叔劉顯為元帥,吳漢為副將,杜茂馬成做先鋒,選日軍行,但見旌旗蔽空,干戈耀日。吳漢省會軍將並不得傷害百姓,所過州城盡皆歸降,並秋毫無犯。不十日前離信都五十里下寨,卻叫小軍打探消息。報說王郎軍圍住城甚急,吳漢令寇恂持書至城下叫開城門,參見蕭王,呈上書札。蕭王大喜,吩咐眾將商議已定,即與回書交寇恂復出城來,見吳漢付與回書。吳漢看罷,吩咐眾將依計如此,只待號令行事。
卻說蕭王去城只請劉林、劉庭打話。劉林劉庭至城下,蕭王勸曰:「你兄弟兩人軍馬好將入城來,庶免後悔。」二人不聽回寨去了。至夜二更鄧禹領五萬軍一齊出城,殺入王郎寨。不多時只見王郎寨火起燄天,燒得如同白日。蕭王知,急令軍出城接應,只見姚期馬上橫擔著一個穿龍袍之人。蕭王滿懷歡喜,只道是王郎已就擒了,是鄧禹得勝。軍士忙拿火把來看,卻是劉林和王郎子一般打扮。蕭王見了痛哭不止。是夜兩軍混戰直到天明。桓法欽令軍士不要圍城。將十萬軍遇二十里下寨,堅守不戰。吳漢尋思道:「似此兩軍相守,日久糧草不足,吾當用計破之。」於是令寨中朝夕歌舞飲酒,不問軍情陣法。桓法欽令奸細打聽,知此事。法欽曰:「吳漢匹夫欺我太甚。」遂令劉庭張美李獻引二萬軍劫吳漢寨,三人領兵撞至寨內,卻是空寨。急回身走,四面火起,不能出門,撞見王梁截住後軍,往前而走,又遇賈復,不能得過。杜茂、姚期、劉植殺入王軍寨,被亂軍殺了。城中大軍一齊湧出,王軍如風掃殘葉四散奔逃,惟有桓法欽領軍西走。蕭王亦鳴金收軍。杜茂、姚期捉住張美李獻來見蕭王。蕭王曰:「都是這兩個匹夫。」令人斬訖。王郎子點軍折了二十餘萬,王郎領軍西走,前逢耿純攔住兩軍混戰,蕭王鄧禹引軍趕上,又遇劉顯、彭蒲殺到陣來,只見桓法欽騎龍騰空而起,桓法欽望見蕭王趕來,用劍便砍,不知蕭王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莫道開基創國難,中興事業不尋常。
光武若非真帝主,一命妖人劍下亡。
卻說桓法欽一劍砍蕭王,只見馬頭落地,此是真天子,百靈咸助,否則為妖人所害矣。蕭王懼怕,急收軍下寨。眾兵議曰:「怎生破得此妖人?」皆無計。至夜二更前後,月明如晝。蕭王策杖出賬外而行,忽見空中一婦人,金冠珠帔帶仙衣,指蕭王而言曰:「我乃是滹沱河聖母也。劉秀你今休趕王郎,他本是真命帝主,不可逆天行事。」言未了,有姚期在旁,拈弓一箭射那婦人下來。眾人拿住綁了。問那婦人,乃是王郎之妃,道桓法欽交她行此妖術。鄧禹令殺狗血污之。蕭王引兵又趕王郎子,引軍前來至宋子城,今時喚作鉅鹿縣是也。王郎領兵入城守把。蕭王兵至,叫四面圍了,欲待攻城,鄧禹於前陣見王郎子兵,桓法欽騎草龍騰空而起,鄧禹用子房道法解了,遂不能起,相拒半月,蕭王領眾將打城甚急。鄧禹曰:「眾將商議欲留王郎子為外患,待主公受了萬歲,然後捉王郎子。」蕭王不從用善言,遍告眾將,交急去攻城。鄧禹曰:「臣料城中卻無糧草。」蕭王令人招撫百姓多有來降者。桓法欽知城不可守,令軍士半夜棄城而走。前有陳俊、傅俊、萬修、紀敞頓軍阻住,後有蕭王趕上。王郎子領眾軍殺入邯鄲城去了。蕭王又令兵圍四面攻打。城中王郎子軍兵十傷九殘。時西太山有一伙賊,手下有軍數萬。王郎令彭充將聖旨出城借兵。彭充單騎撞陣出城至寨,令軍士先報交接漢君聖旨。二人慌接至讀畢,二人聽罷,卻是王郎子聖旨也,二人大怒,遂將彭充殺了。你道這二位將軍是誰?乃是岑彭、李忠也,引本部軍來見蕭王,蕭王大喜。眾將又議立蕭王為帝。蕭王曰:「我有兄更始皇帝在上,若崩,方可受萬歲之稱,否則寧死不為也。」眾見其不可奪,其議又止。
卻說朝中八賊臣奏更始皇帝道:「劉秀叛了!河北眾將立他為帝,不日將兵殺至長安,望陛下早作準備。」更始乃無用之夫,即忙問曰:「誰人敢去破劉秀?」朱賄奏曰:「秦鞏二州有馬武、王常,乃是大王舊友。」急令宣至。二人即隨朝命進京見朱賄,謂曰:「劉秀加封徵北大司馬,著他巡按河北,乃反漢自立為帝。」馬武曰:「劉秀如此不仁不義,皇天不容也。」敕令費明作元帥,龐貴為國將,馬武做監軍,王常做先鋒,起十萬大兵往河北來。人報蕭王道:「更始皇帝令費明領十萬兵來。」蕭王曰:「更始皇帝起兵來捉王郎子也。」鄧禹點頭笑曰:「此軍來得不明白。可先著王梁引二萬兵去迎接以觀來意。」王梁得令,即領兵前來。約行五十餘里迎著王常。王梁領軍當時兩下裡排陣,王梁出馬橫刀言曰:「你領兵那裡去?」費明曰:「俺來助你破王郎子。」王梁曰:「我奉鄧禹將令,叫只這裡下寨。」馬武曰:「我是上位的軍,怎由你節制?」梁曰:「我奉大司馬漢元師將令,怎不由我?」二人遂鬥十合,王梁敗歸本陣。馬武又領兵趕至。王梁使軍擋住,兩家混戰,王梁引敗軍還營,對蕭王說訖。蕭王急忙引眾將,素身無片甲,腰下無刀劍,來接費明。行二十餘里地迎著來軍。蕭王叫費明元帥相見。費明出馬,蕭王曰:「元師為何事來邊上?」費明曰:「聖旨因你叛了,令我來拿你。」蕭王聽得慌下馬來,向前跪著。龐貴見蕭王就持刀來殺,蕭王跪著受死。看看至近邊,惱了姚期,大喝一聲:「賊臣怎敢持刀入來。」執長槍直取龐貴。二人戰無三合,龐貴大敗。眾人擁蕭王上馬。鄧禹勸蕭王曰:「非是聖旨,又是賊臣之謀,若非姚期阻擋,主公有失,漢之天下不能續立,諸豪傑之望孤矣。」蕭王不允,引漢尉親兵還寨。鄧禹令姚期共馬武戰二十合,不分勝敗,各罷還寨。馬武、王常共計議道:「我每當初本自蕭王起義兵,相從血戰滅王莽而復天下。此天下本是蕭王的,卻讓與更始。今更始無道,八賊臣弄權,日後不知誰人奪去,我想蕭王本仁德英明之主,何忍棄之,莫若殺了賊黨,扶助蕭王,萬世之下,不失功臣名目。」二人計議已定,乃深夜入帳殺了元帥費明、龐貴。天明二人提頭叫眾軍去,如不去助蕭王破王郎者,此頭為令。眾將都言去助蕭王。有馬武、王常將兩顆頭至大寨來見蕭王。蕭王大喜。有小軍走回長安報知朱賄道:「王常、馬武都反了。」賄知,急聚眾賊臣共議。遼湛曰:「我舉一人殺劉秀。」賄曰:「是誰?」湛曰:「護軍都尉邳彤。」遼湛又道:「莫若先令使命將三般朝典賜與蕭王,如肯受,便是不叛;如不受朝典,便是叛了。」眾人皆喜,遂叫李炯為使命,假聖旨將三般朝典先送與蕭王。後令邳彤領軍五萬去捉他,此謂先禮而後兵也。蕭王正在帳中與眾將議事,間有小軍報曰:「更始皇帝聖旨到來。」蕭王教急排香案接聖旨至。開讀聖旨云:
上天眷命,宗祖威靈。朕以初登寶位,人民未安,令爾為將安服河北,反聽帳下小人之言,反國自稱大號。朕又使費明問罪,爾令奸人暗殺,是欺君篡逆之罪昭然。故令使臣特齎朝典,代戳施行。故茲詔示眾宜知悉。
開詔讀罷,使臣李炯便將藥酒向金鍾滿滿斟起,遞與蕭王,便接欲飲。旁邊走過一員將軍來將金鍾奪了,把酒傾潑階前,地起三尺火燄。那將大怒,手揮一劍,把李炯腰中斷成二截。眾人看此將是誰,乃姚期也。不多時探馬報更始皇帝,著邳彤領軍來不遠。蕭王領兵來迎。約行二十里遠,兩軍相遇。陣前蕭王出馬道:「將軍領兵何往?」邳彤曰:「為你叛逆,領聖旨交來捉你。」蕭王曰:「我不曾叛。」邳彤曰:「你既不曾叛,如何違背聖旨,不服朝典,又將使命殺了,非叛如何?」蕭王語塞,只見鄧禹在馬上告曰:「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佐。將軍力助王莽而不能成立,後助王郎又經敗失,今同賊臣共謀而挾漢天子。君想更始為帝是誰的天下,卻是我主蕭王向亂世創立中興,重開漢室,東蕩西除受了多少苦楚,更始並不經一此勞苦,享他人福,做了皇帝,反信著八個賊臣,殺訖皇兄劉縯。待後破了王莽賊臣,用計散了眾將,圖俺主公,令巡河北,王郎未除,領兵乘勢來殺蕭王。將軍乃智謀之士,願加詳察,是誰不是?今將軍不如棄偽就真,投明背暗,扶佐蕭王。久後名垂竹帛,豈不為長便乎?」邳彤低頭不語。鄧禹曰:「將軍不從,恐難出禹之算也。前後大兵十萬,三十員將已把二百里地方截定,將軍獨力不加,今番必然有失,則誤了一世英雄。」邳彤尋思半響,遂降蕭王,蕭王大喜。此話乃鄧禹說邳彤皈降,豈真有十面埋伏兵哉!蕭王領眾軍回營,聚得二十八將,乃二十八宿、南斗北斗星。蕭王遂排大宴群臣。眾將若勸蕭王為君,蕭王再三不肯。竟不知後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俊賢有詩一首,道蕭王不肯為君,以立萬世臣極云:
倡義興師復漢基,功高不伐更何如。
只恐萬世無臣極,豈慕虛名故爾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