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皓輔立劉盈為帝

  卻說高帝病體未痊,子房又去,愈加憂悶,箭瘡甚疼,遷於長樂宮安息。一日劉長之母孫夫人至。曰:「娘娘心懷狠毒,每日只與陳平議事,聖上但於此處調養,可無後患。」帝然之,自是在於宮中音樂遏絕。忽又額中一點疼痛,四體痿痺不收。偶戚夫人至,奏曰:「陛下龍體若何?妾惟恐我主萬歲之後,母子無聊賴也。」帝聞言仰面長吁,投於戚氏懷中,枕其右腿而睡。少頃,呂后陡至看帝,見帝睡在戚氏懷中,大怒,指戚氏曰:「聖上萬歲之後,吾將爾母子輕容恕否。」言訖而去。戚氏自思聖躬存日如此,若晏駕後,母子如之奈何,感慨傷情不覺眼中淚滴落帝腮上。帝乃覺來,見戚氏悲泣,問曰:「為何煩惱?」戚氏曰:「適娘娘至此。言陛下萬歲之後,不容妾子母二人,似此妾負陛下之恩寵矣。」帝思病轉加重,乃曰:「爾且勿憂,朕來日出朝傳旨立爾子如意,為後主。」戚氏即起謝恩。次早帝果耽病登殿,文武群臣朝見。帝曰:「朕非痊癒,特與卿等議論後主之事。」群臣奏曰:「陛下聖鑒為誰?」帝曰:「朕欲立小太子如意為後主。」陳平諫曰:「若立如意我主家亂矣,只宜立太子盈,況盈是長子。如意終是次子,且年幼未堪為主,願納微臣之諫。」帝心不悅,又曰:「卿等宜細詳之。」叔孫通奏曰:「陛下如立戚夫人之子為君,恐臣民之心不服。陛下既有狐疑,乞宣四皓問之。」帝曰:「四皓誰也?」通曰:「東園公、夏黃公、綺裡季、甪裡先生。此四人者有道之士,隱於商山,可遣使命宣至,問其何如?」帝准奏,即發詔往商山。四皓接詔讀畢隨使入朝。太子引至殿下見帝。禮畢帝觀四皓白髮龐眉,各年百有餘歲,顏若少年。帝甚異之,問曰:「爾四老皆有德望,朕數宣召不至,今朕欲立後主,持疑未定,卿等之見立誰為是?」四皓曰:「嫡子劉盈賢明仁孝,正宜立之,以承大位。如意乃末妃之子,豈可為君?況關外尚有諸王,若立如意,豈不召亂乎?」帝默然。群臣咸俯伏曰:「四皓之見誠然也。」帝意乃決,傳旨命立盈為東宮。四皓奏准,即辭帝出朝。帝欲封賞,俱不肯受,逕拂袖而去。帝亦還宮,戚氏即至奏曰:「陛下與群臣議論何如?」帝曰:「四皓不允,無能為矣。」戚氏執如意之手泣曰:「若如此,日後賤妾母子必遭呂后之計也。」帝沉思曰:「爾言是也。」乃奮然而起曰:「朕布衣提三尺劍取天下,豈不由朕?」命疾忙追轉四皓斬之,復立如意。近臣奏曰:「四皓出朝,拂袖如飛,不知何往。」
  有胡曾先生詩日:
  四皓言饑食碧鬆,石岩雲電隱無蹤。
  不知俱出龍樓後,多在高山第幾重。
  帝知四皓既去,大事已定。次日設朝封如意為趙王,都於邯鄲。陳平奏曰:「如意年方十四歲,難掌兵權,若令就國,可命上大夫周昌、下大夫崔逐,以為輔佐方可。」帝然其言,即日使命二臣隨從趙王而去。時帝病久不瘳,於十二年四月初八日病益篤。帝宣王陵、周勃、陳平等諸大臣入內,囑曰:「今天下甫寧,四方無事,但太子年幼,卿等盡心輔佐,以後非劉氏不得封王。非苦戰垓下不得封侯。」言訖奄然而崩。文武舉哀,停柩於白虎殿七晝夜,葬入山陵。帝在位一十二年,壽六十二歲。當下山陵事畢,大臣迎太子劉盈即皇帝位,是為惠帝。當日百官朝賀,帝出詔大赦天下。於時萬民樂業,四海無虞,狼煙淨絕,朝政肅清。
  卻有呂后之妹名呂須者,自高帝崩後,時常出入宮闈,恣其聰明狡險,助後為虐。一日姐妹坐談。太后曰:「吾思新君有日晏駕之時,吾欲專國政,圖謀天下,傳與呂氏子孫,爾意若何?」呂須曰:「圖王霸業,自古有之,但劉氏關外十王,先當以計除滅,然後可謀天下。」呂后曰:「何以除得十王?」呂須曰:「事必從漸,且先取青州劉肥。」呂后曰:「如何得來?」呂須曰:「詐發詔書,說念弟幼,請皇兄同理國事,劉肥至時召入後宮設宴洗塵,就以鴆酒結果。」呂后大喜,依計遣使逕至青州。劉肥接詔,便收拾隨使來赴長安。大夫衛勃諫曰:「大王豈不知太后狠毒,恐有計策,切不可行。」劉肥曰:「吾與帝是嫡親兄弟,今帝年幼,召吾同理國事,別無他意。」言訖,逕與使命入朝,先見太后娘娘。呂后見肥至宮甚喜,禮畢,呂后曰:「吾兒遠涉,權設小酒與爾拂塵。」肥曰:「待兒前殿見帝,然後飲宴。」呂后曰:「此非宴會,先飲兩杯,見駕未遲。」正待酌酒,忽聞駕至。呂后大驚,命肥退避。須臾帝已入宮。問呂后曰:「娘娘因何排宴?」呂后支吾不過,乃實告曰:「劉肥至此,因此設宴待之。」帝即召肥相見。禮畢帝曰:「娘娘既已備酒,朕與皇兄同飲數杯。」呂后不能違旨,只密令宮人將鴆酒遞與劉肥。帝心疑惑,將自己酒杯換與肥飲,捧轉劉肥酒杯一看,見酒色甚惡,遂以酒奠上蒼,落地火起三尺。帝大驚駭,抬身挽著劉肥一同出席,至於前殿。兄弟二人相抱哭泣。帝泣罷謂肥曰:「皇兄何故來此?」肥曰:「陛下宣召,臣故前來。」帝曰:「此乃娘娘之詐,朕無此詔,兄今便還青州。朕與兄立下勘合文字,各收一面,如朕宣兄,必將此勘合發來,比對相同,則可,如不相同,即是詐旨,可斬使命,封奏如是,方保無虞。」肥即叩頭謝恩,領收勘合辭帝出朝,復還青州而去。
  且說呂后見事洩漏,甚是不樂。復與呂須謀議。須曰:「別定一計,先遣一使安慰劉肥,然後再發詐詔賺來,必然成功。」呂后依言差人慰問,回報已訖,隨又遣使齎詔宣肥。使至青州,肥接詔問曰:「皇上還有甚物?」使曰:「皇上只有宣詔,別無甚物。」肥知是詐,將使斬之,以木匣盛其首級,另遣人密赴長安入朝奏帝。帝見木匣會其來意,乃命近臣將匣進獻太后。後開看大驚,謂呂須曰:「此事已洩漏也,將若之何?」呂須曰:「且緩圖之。」呂后日夜憂悶。
  一日酒後引數十宮女閒玩,忽然帝至,亦與太后同游,至前見一座高閣裝飾輝煌。帝問內侍:「此是甚閣?」內侍對曰:「此乃凌煙閣也。」帝啟太后同登。太后曰:「吾不敢登高,只下閣下少陽宮候駕。」帝登第一閣見是功臣形象,為首一人英雄年少。帝問為誰?內侍曰:「此是楚王韓信。」帝曰:「在生有甚功勞?」內侍曰:「昔日高皇帝封信為大元帥,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倒衝散關,智取咸陽,水淹廢丘,席捲三秦,涉西河虜魏豹,遺金取趙,修書嚇燕,擒夏悅斬張仝,取三齊斬陸沮於膠河,趕田橫於海島,逼項王自刎烏江,漢室一統江山,皆此人之功也。」帝聽畢嗟歎不已,問第二座者,內侍曰:「乃大梁王彭越也。」帝問第三座者,曰:「此人足誰?精相猛惡,朕視之甚懼。」內侍曰:「乃九江王英布也。」帝問第四座者,內侍曰:「乃紀信也。昔日高皇帝被項王困於城皋,此人詐帝,出現項王,高帝方脫其難。」帝曰:「好忠臣也。」又問第五座者,內侍曰:「乃臨江王鞏傲其。第六座是燕王盧綰,第七座是趙王張耳。第八座乃長沙王吳芮。」登第二閣乃是關外十王,又登第三閣皆是有功名將一百餘人。帝逐一看其標題姓名,觀畢下閣,與太后各別歸宮。
  次日帝御朝與大臣議曰:「朕欲宣關外十王入朝一會,以申兄弟間別之情,卿等何如?」群臣對曰:「此乃陛下孝友之仁心。」帝喜即連發詔十道,遣使分投而去。一使前至升州江寧府,三王劉長接詔收拾起行,入辭母親孫氏夫人。母曰:「兒奉聖旨不可不去,但去至長安,謹記三事。」長曰:「何事?」母曰:「一不得違朝廷法度,二不得入後宮,恐太后嫉毒;三要提防仇人審存。」長曰:「依母教命。」言訖辭出。自思不殺審存誓不為人。遂開甲仗庫槍點一十八般器械,內有金錘一對,各重三斤十二兩,袖中藏之,隨使入朝見帝。數日內諸王俱齊,帝傳命置宴閣下。是日十王與眾大臣皆至。宴罷盡散。帝與三王劉長遊玩至宮。長見龍床誤就坐下,卻被六宮大使張石慶大喝一聲:「三王焉敢無禮,擅居天子之座?」劉長大怒曰:「爾乃宮闈奴婢,怎敢嚇喝親王?」石慶見長怒髮,急忙奔訴於帝。帝若不聞。是日呂后聽知十王在朝,忙與呂須商議。呂須曰:「娘娘明日啟奏聖上,亦於宮中設宴請十王與大臣赴會,先就兩廊下埋伏勇士,待酒至半酣,悉擒戮之;若皇上知覺,只說十王欲謀奪位也。」呂后曰:「此計大妙。」遂奏帝曰:「今難遇十王俱齊,吾於宮中設一宴會,陛下何如?」帝曰:「遵娘娘之命。」呂后回宮甚喜,準備已定。
  次日君臣入筵坐定。三王劉長奏曰:「臣自幼離卻長安,久居藩鎮,不識在朝文武,臣不敢自專,乞陛下傳旨立一明輔,以遏喧嘩。」帝准奏,命陳平為之。陳平曰:「今日君臣大會,只此盞為令,眾文武要說吒高者飲酒。」帝曰:「朕父高皇帝功勞不可說。」平曰:「上至王侯,下至將士應曾於楚戰敵有功者,自敘飲酒而樂。」言汔眾王侯文武並未開言,忽一人身長八尺,金帶羅袍,亦不說吒,逕就坐筵,執杯而飲。劉長問曰:「爾乃是誰,有甚功勞?」其人答曰:「吾乃食別人之功,蒙太后娘娘保吾為官,審存是也。」劉長聽罷,出席怒罵曰:「叵耐匹夫無禮。」遂舉袖中金錘打中審存身死。太后見存已死,大怒,命陳平奏長之罪。平奏帝曰:「審存越酒犯令,死得其宜。」帝然之,赦長無罪。須臾筵散,文武十王各各謝歸第宅。太后心思謀計未就,又被打死審存,深恨劉長。呂須曰:「明日十王各還本國,密使張倉領五百壯兵先去霸河橋上截住劉長,擒之。陳平知其謀,令樊亢引兵一千護送劉長,剛至霸河橋,張倉伏兵出。曰:「三大王且停,太后有旨,請轉。」樊亢大怒,揮兵直擊張倉。張倉措手不及,引兵奔回長安去訖。亢送劉長過河,直至華州相別。長回江寧不題。亢至長安入朝見帝,具張倉伏兵阻截三王之事。帝曰:「三王怨朕否?」亢曰:「三王不怨陛下,只怨太后娘娘。」帝亦不樂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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